《我意赴千山》第2章 自责
叶临意想起自己当时的模样,像一只幼兽。这些话平时陆行涯是不会说的,害怕惹她伤心。
叶临意懒懒支着头问道:“然后呢?若是错过了可怎么办?”
陆行涯好似没听到,半晌突然说道:“你爹真是个好人。”
他突然亢奋地站起来大声说道:
“我年轻的时候被人背后捅刀子,黑心的要把我送牢里去!他娘的,老子行得正站得直,无耻卑鄙!然后你爹就把我给救了,帮我洗清了罪名。岚京多大啊,明山还能注意到我这点芝麻绿豆的事儿。”
“嘿,你知道我本来想着那岚京里头当官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你爹是个好官,是个好人,就我送你那不值钱的木头蛇,你爹还能让你带着,连你变成小乞丐了那木头蛇还在哈哈哈哈!”
叶临意摩挲着自己脖子上的木雕蛇,可以看出雕刻之人功底甚高,那小蛇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画云突然转过头望着叶临意,眉头蹙起。
叶临意不知何事,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陆叔,你给临意的簪子呢?”
“啊?什么簪子?”
“及笄要用的簪子!”
“噢噢。”
陆行涯终于反应过来,在怀里摸索半天,摸出来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
“你,你给小意簪上。”
画云打开木盒,红绸丝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支珍珠檀木簪。檀木通体漆黑,簪头嵌着几朵白玉梅花,短短的垂下来一颗珍珠,素雅清丽至极。
画云生了一双巧手,不过几下就将叶临意的头发重新盘了一个流苏髻,将珍珠檀木簪缓缓插进发髻。
似乎完成了什么使命一般,画云突然流下一行清泪。
叶临意似有察觉,然而不等她回头,画云已经跑进屋子抱着铜镜出来。
“临意你快看看,这支簪子极为衬你!”
叶临意顺着话音看着镜中少女,面若桃花,口若含丹,眉宇间似有江南烟雨,眼睫低垂,楚楚动人,但鼻梁挺直,一双瑞凤眼长而锐利,眼眸里似盛满了山川湖海,破开那丝可怜,倒是英气明艳。白玉梅花在乌发间傲然绽放,清冷又孤傲,衬得她好似那高悬夜幕的皎皎孤月。
陆行涯看着叶临意的模样,突然悲从中来。
“若是明山和弟妹在,定然会怪我没有好好待你。”
叶临意惊惶,赶紧扶住陆行涯摇摇晃晃的身子。
“陆叔,临意能长到今日全凭陆叔,爹娘又怎会怪罪于你……”
“我对不住明山啊。”
陆行涯打断了叶临意的话。
“若没有这些事,你本该是岚京城里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有爹娘疼爱教养,从小无忧无虑,明山有济世之才,你定会才识过人,名满京城。”
“你的及笄礼一定会宴请四方宾客,隆重盛大,礼数周全,而不是——”
陆行涯喉间一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夜夜噩梦缠身,日日躲藏,漂泊无定,苟且偷生!今日及笄,也只能穿着布衣,不敢宴请四邻,何谈礼数啊!”
陆行涯以手掩面痛哭起来。
“明山当初救我于水火,我行走江湖空有一身武艺,可是来不及救下他!那乱葬岗的尸体一个叠一个,明山就躲在里头,我找不到,找不到啊……”
“我连想去岚京给明山报仇都做不到,我也没办法让你入私塾,这么些年就只能自己读书习文,吃不好穿不好,只能住在乡野……我没本事,报答不了明山……我愧对明山大恩……”
哭声悲怆,叶临意听得心中酸涩。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不知道陆叔在她面前偶尔露出的不安究竟为何,却不曾想是因为自责愧疚。
画云不知何时又蹲到地上看蚂蚁去了,只不过那蚂蚁都绕开了地上水痕。
——
翌日。
天气依旧明媚,山中清闲舒心。小院里不复昨日沉重,不过又添离愁。
陆行涯细细地与二人交代行路事宜,叮嘱安全,又将自己多年积蓄拿出多半给二人作盘缠。
“该说的都说完了,只余下一件事。”
陆行涯从桌案下摸出一个木盒,里面是枚玉佩,但并不完整。
“我之前告诉你们去寻长宁大长公主,她会带你们入京。带着此枚玉佩,大长公主不会为难你们的。”
陆行涯摩挲着玉佩,眼中情绪复杂。
“快中午了,我去做饭吧。”
画云起身离开,接下来的话她自知不应知道,陆叔与临意虽待她如同亲人,但临意要走的路不同寻常且凶险万分,她若是知道太多难免会给临意带来威胁,她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顶得住许多严刑拷打威逼利诱。临意十分聪慧,这些事她帮不上什么忙,她只要临意顺顺利利。
叶临意看着画云离去微微拧眉,接过玉佩,询问道:
“陆叔怎会认识长宁大长公主?”
“机缘巧合罢了。”陆行涯岔过话题,接着道:“可曾听闻长宁大长公主与驸马建安侯的事情?”
“听过。长宁大长公主与建安侯年少时一见钟情,情谊甚笃,婚后二人琴瑟和鸣,传为佳话。但好景不长,不到两年建安侯就病逝了,长宁大长公主伤心欲绝,自此一心礼佛不问世事。”
“坊间传言往往只得其一,不得其二,建安侯所辖溟州铁矿居多,难免有心怀不轨之人。”
“您的意思是,有人谋害建安侯?”
“但并无证据。”
“不论您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长宁大长公主定然不会不知,可她这么多年深居简出,倒像是真的不知道一般。”
“据我所知,长宁大长公主通透聪慧,纯善坦荡,情深义重。”
陆行涯看着叶临意思索,给她提供线索。
叶临意蹙起眉头,细细思索,但长宁大长公主与建安侯距她太过遥远,是以只能猜测地道:
“照您的说法,长宁大长公主既然知道建安侯是被人谋害而非病逝,定会想办法揪出凶手为他报仇,但一直没有动作,甚至自己将自己困于佛堂,要么是长宁大长公主未能查到凶手,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