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
精品美文小说推荐

大隐于国小说,大隐于国最新章节

大隐于国》第4章 临渊羡鱼

当瘦骨嶙峋、鬓毛染雪的老黄马,沿着流水淙淙的花溪,马蹄的的轻踩触地,缓缓行至村尾这片屋前种着青竹,舍后植满丹桂,放眼尽是绯红云霞凤仙花海的宅院门前。

腥风血雨的小径柴扉前,隔墙有耳的院子里,此时正是阵阵的嬉闹迎耳。

老黄马背上清隽男子那双超脱世外,清冷不见人息的澹然眼眸中,瞬间染上了几分淡淡的漠然疏离,男子不言片语,俯身轻抚马鬓,起身利落地抬腿下马。

脚下那双绣有彩绘血龙鱼云气缎面,尚且一尘不染的马靴,还未稳稳触地,伴随着一声“哎呦”。

男子便始料不及的被墙内,一个浑圆浑圆的糯米团子,来势汹汹的砸个满怀。当然随之迎落满怀的是明媚春光里绵绵无限的花朝暖香,那小小一团恼人的春意窝在男子怀中,一时反应不过来,显得不免有些娇憨可人。

男子却觉的眼前,这一动不动的小东西倒有几分乖觉懂事,气息迎落让人忍不住心生喜爱。随即轻抬素手将身后刺过来的数十剑意挥向了来处,丝毫不在意身后的随从们是如何狼狈地迎接自己护主时出鞘的剑气,只一心一意地看着怀里的小东西,等待着她接下来的举动。

“图南,你若再随手把我丢出墙外,我可就真的恼了”。羡鱼满脸沮丧道

“你从来都知道的,我不是花溪村的族人,纵是再给我十年时间,我也修不成个好苗子,也不可能像湖目、春兰、文竹他们那样寿延千纪。为什么,不肯承认我就是个凡夫俗子,为什么,不能放下执念,让我像花溪外的凡人一样,庸庸碌碌,不知几何,痛快的活着或死去呢”?

“图南,其实也许今天,也许之后的某一天,谁知道呢,这都是说不准的,我可能就会被当时送我来寄养的那人领走了。所以,图南,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恨铁不成钢了,也不要听从春兰他们的安排,日日盯着我修行了”。

“毕竟,如果可以长生,谁又能真的不心动呢,可我从内到外可谓是天赋全无,泥人一个呀”。

“真是越讲越伤心呢”。

羡鱼深深吸了吸鼻子的酸意,鼻尖却意外闻到了清冽温润的磅礴水汽,一时竟莫名驱散了满心的悲伤,紧紧抓着男子的衣襟,鼻子微动,情不自禁地一头朝着那令人惬意的水汽里扎了进去。

嘴上还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图南,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身上有这么好闻的气味啊”。

顾长策整个身子都为之一颤,随即木在原地,条件反射地将怀里的小东西一把扯离怀抱,不上不下的悬空提着。

羡鱼刚靠近那令人忘忧的水汽,就被人一把揪着后背拉开,忽尔吓得在这明媚和丽的时光中生生打了几个寒颤,倒腾着两条细生生的白嫩小腿就要下地,哪知拎着自己的那人竟不肯松手的与自己僵持着。

羡鱼顾不上自己砰砰跳动不停的小心脏,只隔着自己眼上那碍事的汗布巾子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在意识到对方可能不是图南时,后背瞬间浸满冷汗。

小心翼翼地问对方“请问是哪位族叔吗?羡鱼不懂事,多有冒犯了”。话音未落,不等羡鱼有所反应。

身后那男人便非常干净利落地直接撒手把羡鱼扔了出去,羡鱼瞬间茫然,未及落地便感觉到那人似乎往远处移动数步,活像一不小心就会沾染上令人致死的瘟疫一样远远避开。

那样明显疏离的举动,内里夹杂着扑面而来的对羡鱼避之不及的异样与厌恶,那样无所顾忌与毫不掩饰的态度,让羡鱼的小鼻头瞬间泛了红意,羡鱼忍着落地的巨痛,硬气非常地亦是有样学样地往顾长策的远处挪动了数步,又可怜又委屈的不发一言。

顾长策敛目收心,安静站在老黄马龙煤身边,清浅地看着那个被自己丢在地上,以同样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态度,回应自己刚才无意举动的小姑娘。

小姑娘满身都是洗也洗不尽的春色,如个晶莹通透的龙眼般,只是不知为何双眸上蒙着一条奇怪的姜黄色汗布巾子,通身上下亦是古怪的非红即绿,明明看上去诡异恶俗的搭配,却不知为何穿在她身上竟生出了几多好看。

却也是聒噪的很,顾长策想着自己二十年的清净人生,似乎从没这般喧闹鲜活过,以致将才一瞬觉得天地轮换、物转星移,一时间竟是连顺畅呼吸都不能做到。

像是从不曾见过糖的小孩子,第一次尝到了糖的甜一样。从来都是一人独处的顾长策此刻内心极为动荡不安。看来世居之处多半对修行不易,等得此间事了,自己要尽早回清远幽静,自成天地的山重水复阁里再不出来才好。

顾长策这般思量再三才收回纷繁的思绪,看着那个暖暖春意的小姑娘。终是因与她有着几分因果机缘,才忍不住再次打眼观望一番。

很难用言语形容小姑娘的容貌,只能讲一种感觉或借物比喻,比喻像春日里的繁花,像花溪里的小鱼,像山林间的云雾。总之,她像世间的万物,却唯独不像云蓉姨。

顾长策微蹙眉头,想着母亲大人的嘱托。转而一思,想着只要自己安全将她送到蚕丛国,她那年事已高,渴望天伦之乐的外祖云翳身边,也算替不得自由的母亲大人还了这份记挂多年的人情世故,对老一辈人的旧年往事有个万全交代,从此再不入世,倒也清闲自在。

心下打定主意。

顾长策便打算上马,将那还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小姑娘带回去。修长白净的手才要去拉龙媒的缰绳,却见那紧闭的扉门,“吱呀”一声大开四合。

顾长策侧目看见一个比小姑娘长上些许年岁,威荣廷秀的少年郎踏门而出。

那暮色樱花般的唇间含着促狭的笑意,很是清秀自然,那种笑,似乎可以让阳光猛地从云层里拨开阴暗,照射大地,温和而又自若。

即便是身着粗麻土衣,额际间夹杂着几许羽毛,也依然不损丝毫朗朗气度。

顾长策曾经博览群书,在各州地方志中看到过“北有白门,南有花溪”的古老记载。想来,未然城花溪村还真是钟敏灵秀之地,许是再过几年,此间少年定会成长的更好一些。

这般看来花溪族似乎还后继有人,尚未像白门那般内里腐朽到灭族的时日。

此念一闪,顾长策便不再过多关注于此,只是虚空朝着远处做了个手势,便转身欲走。

羡鱼在听到吱吱呀呀开门声时,回头循声望去,一时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像是找到靠山一样,嘟着嘴控诉道“图南,你快帮我讨回公道,我被人欺负惨了”。

少年图南此时却面色森然,心悸惶恐的看着那个不能视物的女孩子,就那样不自知的站在那个风华正茂、云淡风轻、矜贵自持的男子不远处。

浑然不觉自己此刻所处四周,已然不再是那个日日生活着山光秀丽的花溪村。

而是变成了让人为之胆颤色变、残忍至极的杀戮修罗场。

图南看着周边遍地的残肢断臂,那浓郁到发黑的猩红土地令人眼前眩晕,一时竟心生庆幸,庆幸羡鱼不能视物,不会窥见残忍,但又对羡鱼一无所知的处境,心生畏惧。

图南心中不由地阵阵发紧,却又像被人扼住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花溪族已经避世不知年岁几何了,唯有在十年前得知羡鱼临世才现世了些许时日。

虽时隔千年,花溪村再次显露人世。

但村外是花湖目、青松、春兰他们合力修建的阵法,经过几千年的不断加持,现在已经到了村中的人出不去,外间的人也进不来的秘境,世人多次苦寻都不得门路。

这个神秘男子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进来的,图南暗自思忖着。

不知想到了什么,图南不由心惊地瞪大眼睛,难道这个人他也是冲着羡鱼而来的么。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图南的眼眶开始微红地望着不能见物的小羡鱼,双手紧握成拳。

族人身下的土地已经被冷却的血液浸润的透红,

羡鱼儿时常常嬉戏的大槐树下,她那即将要临盆的温顺短耳大黄,凄惨地倒在门旁的凤仙花中,鼓鼓囊囊的肚皮里再没有丝毫生机与动静,图南想着许是不久后,时间就会将它腐烂成为一堆上好的花肥,它和它的孩子们就会以另外一种生命形态重生。

那些昔日祥和友爱、淳朴本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族伯、族叔、妇孺老少,也许前一刻都还鲜活的哭着、笑着、骂着、闹着。此时却都像陷入沉睡一样,散落凋零在这座昔日门可罗雀的小院四周。

护族大阵已破,可以想象春兰他们怕是鏖战太久已经遭遇不测了。

图南不敢想象当自己还在小院中与羡鱼逗乐玩耍时,善良柔弱的族人们正在门外经历着怎样的单方面疯狂屠戮。

神秘男子周身,那过分烂漫的凤仙花海与尸首相依相偎、层层叠叠,美的让人心动,却又心碎的让人疯狂。

图南望着远山虚空处那即将沉陷的红日,这个自族人们起出生便世代生活在此,从未离开过,一心守护着的祥和村落将如同这西山红日般就此陨落,消失不见。

可以想象,经年之后,出于无知、出于恐惧、出于神秘,未然城中掌控天下长寿的花溪村将因一场无声无息的灭族而再无人提,恐再无人识。

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