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是阿弟,那便没有平白叫人欺负了的道理,正当她迈开脚步准备上前回护小鱼的时候,手腕被人从后猛的拽住,江江一回头,便望见了眼眶通红的钱姨娘。
“大姑娘,”钱姨娘唤她的名字,嗓音沙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又能护得了他几时呢?”
作为母亲,钱姨娘远比江江更加爱自己的孩子,看着小鱼受辱,她心里面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难过,只是,她也深刻的明白,旁人的庇佑都是短暂而有限的。
倘若此刻所受到的屈辱能变成他日后自强的动力,那么这一刻的隐忍和放任都是值得的,为了激发出小鱼自身的反抗意识,钱姨娘咬紧牙齿将愤恨一一咽回。
可是,江江并不这么认为,她抬手一边去掰对方紧拽着自己手腕的指尖,一边道,“钱姨娘,如果上天注定了小鱼这一生都只能做一个孩子,那么也一定在他生命里预留了护他一生的大人存在,我未做人阿娘,不懂为子计深远的道理,只知道,若是这个时候没有人出面护着他,那么往后就更没有人拿他当主子看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江江迈开脚步径直走了出去,李妈妈用余光瞟见从枝桠深处走出来的素衫姑娘,缓缓直起身子,扭头将视线投掷过来。
“你是?”中年妇人皱着眉头发问,疑问将将脱口而出,忽的想起什么,她眯着眼睛嗤笑一声,“若是猜的没有错,姑娘大抵就是那个乡野妇人所生的女儿……”
“乡野妇人又如何?”江江扬起下颌泠声道,“我即便是乡野妇人所生,也是你这贱奴的主子不是?”
淡淡的表情,冷冷的语气,这个看似瘦弱的快要被一阵风吹跑的少女,在敛去笑意向人发难时,身上散发出来的是一股十足十的震慑之气。
“小鱼,过来。”江江朝男孩招了招手,板着脸严肃的道,“你是奉公爷的儿子,是这个府里的主人,日后若还有不知事的贱奴屈指敲你的脑袋,大可着人剁了她的手指头。”
“我看谁敢,”李妈妈大喝一声,满脸倨傲,“当今皇后娘娘未出阁前,就数跟我最亲近,若是叫她知道我断了根手指,定会要你们好看!”
“也是,这可怎么好呢?”江江佯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侧眼斜睨着妇人,用一种商量般的语气道,“要不然还是直接杀了吧?毕竟死人不会说话,皇后娘娘到时候追究起来,随便找个理由也就搪塞过去了。”
“你……你……”李妈妈不自觉向后退一步,睁大的眼睛里隐约有几分惊恐之色,转圜过来后,她正了正神色,“不过就是一个不被父亲宠爱主母待见的丫头,我料着你没有杀人的能耐。”
“不信的话,你且试试。”江江勾唇,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容。
这一场对峙在苏嫲到来的那一刻结束,李妈妈再嚣张,终归还是要给一手养大奉公爷的老夫人几分薄面的。
随苏嫲前去拜见老太太时,李妈妈转过头恶狠狠的瞧了江江一眼,她们之间的梁子打从进府的这一刻就已经结下了,不过江江并不介意,因为她们原本就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望着中年妇人逐渐远去的背影,钱姨娘走上前来,眸子里充满了担忧,“李氏心眼极小,这一遭,她怕是恨上姑娘你了。”
“无妨。”
“你护着别人,谁又来护着你?”钱姨娘抬头,目光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少女那张好看的脸,“出府吧,江江,在还没有被人毁了之前抽身,去过平凡人的日子。”
高门大户,外人看了少不了艳羡,可只有真正身处其中的人方才知道它吃人不吐骨头的可怕,在钱姨娘看来,除了一个已垂垂老矣的祖母之外,江江别无依仗。
如此境况还不知收敛,往后的日子必要吃上许多苦头。
夙淮还只是大煜朝的九皇子殿下时,对江江极尽宠爱纵容,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肆无忌惮的性子源自于他的娇惯。
不知前事的钱姨娘一直想不明白江江性子的由来,直到陛下的御撵入府,大煜朝最尊贵的年轻帝王走到那个姑娘面前躬身低眉时,她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四月的最后一日,刚到卯时,府里的所有人都被暂掌管事之位的李妈妈唤了起来,听见铜锣声,江江推开轩窗向外瞧了一眼,月牙儿还未完全从天际褪去,不过,院里的烛火已被尽数点亮。
她穿好衣服推开门,跟着人群一块儿往外走,在途径花园的时候同也正往外间去的祖母遇上,苏嫲冲她使了一个眼色,江江会意,走上前去扶住祖母的另外一只胳膊。
五更天的时候,奉公爷遣座下侍卫快马加鞭的赶回来通知府上准备今儿接驾,得了消息,等不过卯时李妈妈便叫醒了众人。
阖府上下百余人口,依着身份的尊贵在门外依次排开,带着困意静候着不知今儿何时才能到达的陛下,真真儿论起来,或许带着困意的人只有江江,以及钱姨娘跟前儿的小鱼。
起的虽仓促,但旁的姨娘与小姐们仍描了好看的花钿,身上穿的亦是事先备好的锦衣,仔细装扮过后的女眷们,美的就像是春日里开的正当好的花朵。
偏偏江江,依旧穿了一身白衫,她站在五颜六色的华服里,素的就像是一坯乱了季节误入花团的雪。
恨不得将所有彰显美丽的颜色都穿在身上的宋姒睨了一眼江江,阴阳怪气的嘲讽道,“有些人当真不识礼数,今儿这样隆重的大日子,还穿着守孝的丧服,这要是冲撞了圣驾,可没人愿意出面保你。”
“即知今儿是大日子,那便少说几句话,别教人以为咱们府里的姑娘是那树枝上的喜鹊。”老太太压低声音,望向宋姒时,脸上隐约有些不快。
虽说不喜听一个孙女儿嘲弄另外一个孙女儿的语气,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宋姒的话甚是在理,她转头瞧着江江,犹疑着道,“孩子,你阿娘的孝期也到了,要不然还是进屋换件艳一些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