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武德司之暗战十国》第2章 辽兵如匪
风轻云淡,天高地阔,一支商队行进在瀛州以南的驿道上。瀛州是幽云十六州中最南边的一个州,继续往南走不远就要进入大周境内了。
商队中只有十几个贩夫,牵赶着几十匹骡马和几辆马车。一个多月前来时,驮的是丝绸、瓷器和茶叶,如今回去驮着的却是毛皮、药材等物,都是中原地区的稀缺货。当然还增加了十几匹良马,驮着货混在队伍里。
辽国与大周之间虽然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贸易,但毕竟是敌对之国,对于战马南流是限制得很严的,只能通过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一点点的买入,大规模的交易是根本不可能的。
韩钧坐在马车中,忍受着一路的颠簸。高彩鸾坐在他的对面,仍是一身男装,不过唇上的假胡须已经摘下去了。虽说还没有离开辽境,尚未完全脱离险境,不过她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紧张感,放松了许多。
一路上眼见得村舍颓败,城镇萧条。百姓犹是汉家衣冠,就连各地的官员都是汉人居多,恍惚间让人觉得这里仍是汉人王朝统治下的地界。只是偶尔遇到的放牧牛羊的胡儿,还有一队队巡逻的契丹骑兵,让人猛然醒悟,这里早已是大辽国的疆域了。
其实幽云十六州的沦陷也不过二十年。(后)唐末年,石敬瑭为了个人的权力欲望,勾结契丹国主,自称儿皇帝,出卖中原的利益,灭唐建立了(后)晋王朝。汉人故土幽云十六州作为代价,就此割让给了异族。
曾几何时,契丹国主对于如何有效统治幽云十六州的遍地汉人也是颇感头疼,毕竟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有着明显的区别,风俗习惯大相径庭。契丹人要想以落后民族来消化吸收先进民族,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况且契丹贵族内部的相当一部分人已经拜倒在了高度繁荣的汉文明面前,汉化趋势日益严重。
在一些投靠契丹的汉人知识分子的鼓动下,契丹国主亦被激发出建立大一统王朝的雄心大志,要做包括汉人在内的中国(中原)皇帝,而不仅仅是契丹人的可汗。
“若不是钧弟冒险相救,奴家此生都无望重返汴京,大恩大德何以为报!”坐于颠簸马车中高彩鸾看着对面的韩钧,柔声说道。
在幽州城里的隐秘地点躲避了十几日,终于混出了城,又经过十几日的车马劳顿,终于过了拒马河,临近辽周边境,高彩鸾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彩鸾姐姐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身为汉家男儿,岂能坐视同族姐妹沦陷于胡人之手而不顾呢?”韩钧凛然道。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他此番救人实在是太过冒险,对于自己所担负的重任来说实属节外生枝,意气用事。
“总归是多亏了你。”
“该当的,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否则,否则会一辈子不能心安的。”
高彩鸾一声轻叹,不再说话。她当然明白韩钧所担的天大干系,绝非像他自己这般轻描淡写的。
韩钧的眼光从高彩鸾的脸上扫过,毕竟男女有别,不能盯着看。不得不说,高彩鸾是一个容貌出众的美人,即便是刻意把眉毛涂得很粗,脸色涂得微黑,扮成了男人模样,依然掩不住她明眸如水,丰姿俊逸,只是这在眼神深处透着一丝难言的忧郁。也难怪,在异族的铁蹄下苟活,生死皆不由己,怎么能舒心适意呢?
在一个多月之前的那个下午,当高彩鸾跟着一群萧府的姬妾走进武德司幽州房所开的借以掩护身份的绸缎庄时,韩钧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曾经的邻家姐姐。其后的私下接触中,两人悄然相认,就此开始了隐秘的联络。当然,韩钧并没有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以一个故人和商人的面目出现。
即便是应高彩鸾所求而积极展开的营救计划,也只是韩钧以汴京南北商行少东家身份所做出的个人行为。幽州房主事刘俊对于他的计划是持保留态度的,认为冒着整条情报线暴露的巨大风险去帮一个普通汉女出逃是不值得的,只是顾忌到他的父亲韩通是武德使,不得不为其提供了一辆马车和一处可供高彩鸾暂时藏身的隐秘之所,却不肯派哪怕一个人来参与行动。用他的话说,幽州房的建立大不易,不能冒一丝一毫不必要的风险。
整个行动就是韩钧与自己从汴京带来的两个人,武德司老卒耿忠和韩府家兵张平。张平充作车夫在萧府外等待,耿忠则隐匿在暗处以备不测。好在一切顺利,高彩鸾在城里躲藏了几天之后,便乔装改扮,拿着武德司伪造的身份文凭混出了城门,然后加入了南归的周国商队。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一队人马从前方的山岗后面冒出来,拦在商队的前路上。看样子这些人都是契丹人的打扮,头上戴着毛皮帽子,身上除了相同样式的皮甲,服装颜色各异并不统一。腰间都挎着弯刀,身上背着长弓,部分人的马背上还挂着铁骨朵(一种用来砸击的武器),约有十几人。
高彩鸾听到动静,从车窗探出头去看了一下,缩回来神情略带一些紧张的神情,说:“这些应该是从草原上调遣过来的部族军,我在幽州城里也见过,野蛮的很,千万要小心。”
韩钧点点头,说:“商队的人常年行走,应该会处理好的,不必担心。”
他知道辽国为了对大周征讨南唐进行牵制,从北方草原、大漠征调了一些部族军到辽周边境驻扎,使大周不敢倾全力去攻灭南唐。如果南唐被灭国,尽得江南之地的大周必定国力大增,对北方辽国形成更大的优势。
商队首领出面跟契丹游骑交涉,呈上南京留守府发放的通行文书。游骑中有一个会汉话的瘦长汉子担任通译,陪同大胡子十夫长跟商队交流。其他骑兵则围拢过来,冲商队后面叫嚷着什么。
高彩鸾说:“他们让马车里的人都要出去。”果然,通译也是这样跟大家喊的。
韩钧和高彩鸾,以及其它马车上的人也都不得不下车站到了路边。
为首的两个契丹人跟商队首领说了一会儿话,便抛开他打马来到后面,一边打量着韩钧等人,一边用契丹语交谈着,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腥膻气味。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高彩鸾能够听懂契丹话。
大胡子十夫长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光秃秃的头顶,只在两侧太阳穴上方留有两撮头发,编成细细的小辫子,在韩钧的眼里要多丑有多丑。而在他的眼神里毫不掩饰其对眼前这些汉人的蔑视,大声说:“我契丹健儿多年未南下牧马、打草谷了,如今这些送上门来的财货,不取岂非傻瓜?你在这边待的时间长,熟悉情况,能不能安他们个周国细作的罪名,好让兄弟们放开手脚干一场?”
瘦长汉子眉头一皱,道:“这些周国商人是经留守府的同意来沟通南北贸易的,上京的贵族大人们离不了他们的丝绸、茶叶和高档瓷器。再说能够做这种跨境生意的都是在两边有靠山的人物,咱们还是不要惹麻烦才好。”
十夫长哼了一声,说:“这有何难,通通灭口不就没人知道了吗?把东西拉到瀛州城里,找个当地人替咱们在集市上售卖,大家分钱喝酒玩娘们儿。汉官们总不至于为了几个周国人的死活来跟咱们部族军过不去吧?”
高彩鸾听得心惊肉跳,急忙小声把这些话翻译给韩钧听。韩钧心中震惊,脸上却不动声色,迅速思考着对策。如果契丹人真要黑吃黑的话,他只能先发制人了。
只见瘦长汉子沉吟了半天,才说:“也罢,兄弟们刚刚到南面来,还没有捞到多少油水,这次便由得大家了,下不为例。不过一定要做的干净,不能留下任何一个活口,这样我也好在上官面前为大家遮掩。”
十夫长哈哈大笑,说:“痛快,那就这么干了!”
韩钧见高彩鸾脸色大变,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待她说话,便转头冲着随从耿忠和张平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各自摸向隐藏的武器。张平从车底摸出了一枚枪头,耿忠则从怀里掏出了一颗铁疙瘩。
说时迟那时快,韩钧身形一跃而起,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匕首,抓住十夫长的胳膊便将其扯落马下,刀光一闪,已经刺入其喉咙。擒贼先擒王,没毛病。
韩钧高声叫道:“契丹兵要杀人夺财,不留活口,大家不要坐以待毙啊!”
高彩鸾也声音颤抖着叫道:“我能听懂契丹话,他们就是在商量要杀人灭口呢!”
陡生变故,所有人的反应都慢了一拍,只有耿忠和张平反应及时。耿忠从车厢里拉出一根短棒,将铁疙瘩安在棒头,就成了一把骨朵,对着契丹通译向上一抡,直接中其下颚,惨叫一声便跌落马下。张平则扯出了一根相对较长的硬木杆,将枪头安上就是一把短矛。
反应过来的契丹兵立刻展开了杀戮,并没有因为头目丧生便失了斗志,反而更加疯狂起来。商队的人也取出各种简单的武器进行自卫反击。兵器交击之声、战马的嘶鸣与人的怒吼、惨叫声此起彼伏。
双方的人数差不多,然而契丹人兵甲犀利,又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明显占据了优势,商队的人也只是没有束手就戮而已。主要还是靠着韩钧、耿忠和张平三人迅速干掉了几个契丹兵,夺了些趁手的兵器扔给众人,才逐渐逆转了形势。
“不要放走一个契丹人,否则引兵来追,咱们带着货物是跑不掉的!”
韩钧一边大喊着,一边从尸体身上取下长弓来,射杀了一个策马狂奔意欲逃走的契丹兵。就在这时,韩钧身后有一个倒在地上的契丹兵强撑着站起来,抡起手中的铁骨朵砸向他。在高彩鸾的惊呼声中,韩钧只觉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