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武德司之暗战十国》第8章 冷面慈父
韩钧回到家中时,父亲韩通已经回来了,正在等着他呢。
韩通今年五十岁,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原本只是前朝晋时禁军中的一个小小伍长,籍贯河东,在汴京城里落下脚来,娶妻生子。后来契丹南侵攻入汴京,城中大乱,妻女皆亡,他带着年幼的韩钧逃回河东老家,随后又投入了河东节度使刘知远的帐下。等到契丹人的暴虐行径激起了遍地反抗的浪潮,不得不撤走时,刘知远率军南下,消灭了契丹人扶持的傀儡政权,建立起了大(后)汉王朝,韩通也一步步成长为高级将领。
郭威代汉建立大周之后,韩通在与契丹、北汉、后蜀、南唐的多次作战中表现突出,逐渐成为了大周禁军中排名前几位的大将之一,官居侍卫马步军副都指挥使。
然而韩通的性格缺陷也是很明显的,为人刚直,易怒,说话办事不会拐弯,动辄跟人拍桌子瞪眼睛,故而被人称作“韩瞠目”。说白了这就是一个情商低、不招人待见的人,所以皇帝才会放心让他来兼任武德使,至少不会有结党营私之虞。
说实话,韩钧对父亲是颇为畏惧的,从小到大行事稍有差错就会被训斥,倒也养成了他小心谨慎的个性。不过这次在幽州擅自行动救回了高彩鸾,又好巧不巧的让南北商行受到了损失,就算二者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他也难免会成为商行幕后老板发泄怒火的替罪羊。
进了厅堂,只见身着便装布袍的韩通正在独自喝茶,脸上表情严肃,不怒而威。
韩钧恭恭敬敬地弯腰施礼,轻声道:“孩儿见过父亲大人,大人身体可安好?”
韩通嗯了一声,用手一指旁边的胡凳,韩钧乖乖地坐下,腰板挺直,屁股只坐了一半的凳面。
“平安回来就好!前些时日我与李涛那厮在官家面前大吵了一架。他指责你不该杀灭辽国游骑,破坏了南北商行的情报线,简直气煞老夫。照他的说法,就算整个商队被辽兵杀光了也不要紧,他兄弟李瀚自然会去跟萧思温讨个说法,以后还可以继续行商、传递情报。但是杀了辽兵就麻烦了。他娘的,难不成我们武德司的人就得任凭辽狗屠戮不能反抗吗?”
韩钧自然知道父亲口中的李涛乃是翰林院学士,南北商行的幕后主人。他的兄弟李澣则是在辽国担任礼部尚书、宣政殿学士,是个人脉极广能量极大的人。多年以来,武德司通过南北商行这个渠道传递情报,派遣细作,其作用是无可替代的。韩钧甚至猜测,武德司中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潜伏在辽国高层的间谍牛郎就是这个李澣,当然猜测归猜测,他是不敢跟任何人提这个想法的,包括父亲韩通。韩通作为武德司一号首长应该是知道牛郎真实身份的,尽管这条线并不归他管,而是通过副使吴谦直达周帝郭荣面前。
“父亲切勿动怒,气大伤身。就算南北商行这条线再重要,也不容他颠倒黑白,官家心中自然有数。”
“正是如此。尽管官家好言劝慰李涛,却也并未苛责为父,只说要我等精诚团结,不可因此心生芥蒂。”
韩钧老老实实的听着父亲的话,不敢轻易插话。
“你救高姑娘的做法的确是有些冒险,却也是值得的。关于夜枭的情报,至少可以确定其一直在逍遥法外,同时也可以缩小怀疑范围,采取一些针对性的措施。过些时日司里会举行一次小范围核心会议,讨论如何清除汴京的辽国细作,会让你参加,你先好好琢磨一下该怎样才能有所作为。”
“是,孩儿谨遵父命。”
“关于高姑娘,你找个合适的时间带她给你义父看看,毕竟是从辽国过来的,你义父的眼睛毒。不是说高姑娘有什么可疑,只是咱们既然是干这一行的,凡事不得不加倍小心。”
“孩儿明白的。有一事还请大人斟酌,张平跟着孩儿去幽州走了这一遭,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否为他谋一个武德卒的差事,也能领一份饷银给张叔张婶补贴家用。”
韩通略一思索,点头道:“这是该当的,你去跟你义父说一下,他会办妥的。还有,明天是耿忠的五七之日,你母亲会带人过去帮忙张罗,你去司里点卯之后,就过去吧。”
翌日上午,韩钧借口外出调查机密事宜,出了武德司的大门,与等候在这里的张平一起去耿家。
韩夫人高彩鸾一行人早已经到了,还有耿婷儿的舅父、舅母、表弟也在,有的在准备香火、烧纸、供果等祭祀用品,有的在把早已准备好的饭食装入食盒,以便中午大家吃。
耿婷儿默默地跟着忙活着,俊秀而苍白的小脸上蒙着一层阴翳,本该莹澈的眸子里透着无助与迷惘。
小小年纪便先后经历了亡母丧父之痛,任凭是谁也难以承受。然而在她眼神中的无助与迷惘之外,又隐隐透着一丝倔强。
一行人乘坐两辆马车一路颠簸着到了郊外的耿家墓地。耿婷儿的几个乡下的亲戚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经过一番固定程序的仪式,算是完成了祭礼。大家就在耿婷儿的一个族叔家里摆开宴席,把食盒里的现成饭菜都摆出来。虽说简单了点,但是对于乡下人来说已经算是饕餮大餐了。
吃完饭后,大家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话。
“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一定要去找我,韩府的大门始终为你敞开。”韩夫人和蔼的对着耿婷儿说。
“是啊,还有我这个姐姐,虽然没什么能力,也愿意尽力帮忙的。毕竟耿叔叔也是救我脱离苦海的大恩人。”
耿婷儿点了点头,沉默了半天,望着韩夫人又看看一旁的舅父舅母,欲言又止。韩钧看在眼里,想问一句,终究没有开口。
一行人乘车返回城里,韩钧带着张平直接奔武德司去了,其余人顺路送耿婷儿及其舅父舅母回家之后便往韩府返去。
途中经过隆福寺,高彩鸾看到车窗外的寺院门口人流拥挤,显然是香火繁盛,便跟韩夫人说自己想进去烧香还愿,同时也为耿婷儿祈福。韩夫人便让张平的母亲姜氏陪她进去。
两人进了寺院,到大雄宝殿烧香拜佛。姜氏顺便为丈夫张大彪和儿子张平祈福,恭恭敬敬地闭目许愿,默默祈祷。一旁的高彩鸾却很快就起身出了大殿,往后院而去。
后院的月亮门两侧站立着两个年轻力壮的小和尚,拦住了意欲进入的高彩鸾。
“阿弥陀佛,后院乃僧舍所在,俗人免进,还请女施主见谅。”
“小师父,民女受大名府云林禅院住持明慧大师所托,捎了一封信来给明德大师,还望通禀一声。”
“如此,女施主且稍待片刻。”
“有劳了。”
一个小和尚进去通禀,很快就回来了。
“阿弥陀佛,方丈请女施主前往僧舍叙话。”
高彩鸾跟着小和尚来到方丈僧舍门口,推门而入。只见一个五十多岁身形微胖的和尚正在床榻上闭目盘腿打坐。
“明德大师,民女高彩鸾有礼了。”
和尚闻言睁开眼睛,起身下床,稽首道:“阿弥陀佛,听说女施主带来了明慧师弟的书信?”
高彩鸾双手合十施礼道:“正是。信女曾经在大名府云林禅院烧香还愿,捐献灯油,住持明慧大师听说信女要来汴京,便委托奴家给明德大师带了一封信。”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来,双手奉上。
明德方丈接过书信道:“阿弥陀佛,大名府云林禅院乃汴京隆福寺之下院,然而我与明慧师弟已经多年未曾相见了。遥想当年一起研习佛经,探究佛理,犹历历在目矣!女施主路远迢迢捎来书信,实在是有劳了。”
高彩鸾恭敬道:“顺路而为,何足挂齿。”
明德方丈展开信笺,但见上面只有一首诗:曾为中州羁旅客,乡心如酒梦燕山。北雁南飞知寒暑,秋去春来又一年。不由得点点头,用手一指旁边的桌椅,道:“女施主厚意无以为报,还请坐下品茶叙话。”
“若能聆听大师教诲,何其有幸!”
姜氏烧香许愿完毕,出了大雄宝殿,半天不见高彩鸾,便满寺院里寻找。她听高彩鸾讲过自己在大名府时被辽国细作绑架的事,唯恐再次遭遇同样的事情,半天不见其踪影,简直急得不得了。
就在姜氏准备回府找人去报官的时候,高彩鸾终于出现了。
“高姑娘你去了哪里,让俺一顿好找?”
“肚子突然有些不适,便去寻茅厕了。让婶子担心了,实在抱歉。”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姜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两人便一起步行返回韩府。即便姜氏在与大家闲聊中提及了此事,也没人会在意这一段看似寻常的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