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武德司之暗战十国》第7章 鬼手李七
武德司衙门位于皇宫大内东华门外的马行街(俗称小御街)西侧,是一处占地面积很大的建筑群,虽然门楼很高大,却年久失修,显得有些破旧不堪。相比其它京中衙门前的车水马龙,这里可以说是门可罗雀,低调之极。平时进进出出的大多是一些贩夫走卒打扮的暗探,从怀中掏出一块武德司的腰牌一亮,门卫便予以放行。当然,门卫如果遇到了陌生的面孔,就要进行进一步的盘查,仅仅有腰牌也不管用了。作为机密重地,外人想要浑水摸鱼是绝对不可能的。
曾几何时,无论在后晋还是在后汉,武德司的地位都是非同小可的,是与侍卫亲军和枢密院并立的皇帝身边的第三大势力。皇帝要靠他们侦缉朝臣不轨、武将反叛,甚至操办诛杀重臣。例如后汉隐帝要诛杀枢密使杨邠、中书令王章、三司使史弘肇、枢密使兼侍中郭威等重臣时,便是与亲信外戚武德使李业一起谋划的。
郭威领兵在外,其留在汴京的家人被杀了个干净,他本人却侥幸躲过了武德司杀手的刺杀,不得不举兵造反。造反成功当了皇帝,建立了大周朝,可是连个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只能把亡妻的侄儿柴荣收为义子,改名郭荣。郭荣留在汴京的家人也同样被武德司全部杀光了,虽然后来继承了大统,却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正是由于对前朝的武德司没有好感,两代周帝都不怎么待见武德司。郭威甚至认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不堪一击的。这就导致了武德司的地位直线下降,原与侍卫亲军司并列的武德司被改由侍卫亲军司下辖,后来又增设了殿前司与侍卫亲军司相制衡。而大家都知道的禁军两司三衙,两司就是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三衙指的是殿前司下辖的殿前都指挥使司衙门,和侍卫亲军司下辖的步军司衙门和马军司衙门,而武德司就像不存在一样,与平级的三衙都不足以并列比肩。
武德司的一把手即为武德使,由韩通这个侍卫亲军司的副都指挥使来兼任,属于是高阶低就,挂个名而已。副使则由宫里的宦官吴谦担任。可是无论韩通还是吴谦平时都不会到武德司衙门来坐班,因为两人都有自己的主要职事要做。平时主持武德司日常工作的则是两位司尉,即左司尉李承烨和右司尉王森。前者负责汴京城及各地的安全稳定工作,后者负责大周境外的情报收集工作。
李承烨已经年近六旬,绰号“鬼手李七”,人称七爷,堪称易容术与追踪术大师,是一位技术官僚。他历经了唐、晋、汉、周四朝,是后唐武德司的创建元老,见惯了充满血腥的权力斗争。为了避祸,他便整日喝得醉醺醺的,每当遇到一些大事需要有人来做出决断时,他总是醉得不省人事。正因如此,他才没能参与前朝武德司对于大将郭威在汴京府中老小的屠戮。待郭威上位之后清洗武德司,他便成为了屈指可数被留用的前朝旧人。
值得一提的是,李承烨是韩钧的授业恩师,韩钧则是他唯一正式认可的入门弟子,也是他的义子。
王森是大名房主事王林的兄长,武德司日常工作的实际主持者。虽然品阶不高,却是维持大周情报机构运转的关键人物,能量不容小觑。
与直辖至少几万人马的殿前都指挥使司、步军司、马军司这众所周知的禁军三衙相比,直辖不过区区千余人的武德司可以说是毫无存在感。况且这些人还是分散在大周境内各州府及境外诸国,就连人员最为集中的汴京总部衙门中也只有不到二百人,加上一些零零散散的外勤暗线,人手十分有限,日常反谍工作中一次性集中动用几十人已经是极限了,若是遇到大的行动,还要通过上面的协调来调用开封府的捕快。迫不得已时还会动用侍卫亲军司的军卒来配合,只是程序更加繁琐,需要有枢密院的兵符调令才行。
对于武德司的窘境朝廷不是不清楚,却无意改变现状,因为没人愿意看到这个情报机构的坐大,包括皇帝本人,对武德司也是又用又防,不想重蹈前朝过度使用特务手段以至于天怒人怨、江山易主的覆辙。
韩钧到了武德司衙门,首先是去向主管境外情报事务的右司尉王森进行汇报,上交了关于辽汉唐三国情报机构首脑会晤的文字资料,以及复制版的幽云舆图和侦南司密档。王森早就收到了弟弟王林的密信,对此早就知道了,所以表现得很是平淡,只是说了一些赞赏和勉励的套话便让他离开了。
韩钧又去见主管境内反谍工作的左司尉李承烨,也是他的义父,人称七爷。远在二十年多前,李承烨就以其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赢得了鬼手李七的绰号,同时还以擅长使用猎犬的追踪术而闻名于同行之中。
一进左司尉的办事房,就见一个人伏在桌案上呼呼大睡,黑色幞头之下露出斑白的头发,一股酒气扑鼻而来。韩钧也不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在桌案对面的胡凳上坐下,耐心等待。
过了好久,李承烨才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挤了挤眼睛,又打了个哈欠,这才懒洋洋的开口道:“你小子这次在幽州,是不是有点任性胡为啊?”
韩钧低头拱手一拜,脸上满是笑意,恭恭敬敬道:“义父安好!孩儿只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罢了。”
李承烨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那女娃儿究竟是何等样人,让你如此甘冒风险救她回来?”
“只是故人而已,没有别的。改日带来给您老人家见见,您就知道了。”
“也好。今晚要不要跟老夫一起喝点酒?”
“改日吧,我回来之后还没见过家父呢,今晚可能会有些话要问我。”
李承烨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往外一挥手,道:“出去吧,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耽误我老人家睡觉。”
“是,孩儿告退。”韩钧说着起身倒退了几步,出去掩上了门。
李承烨呆呆的看着门外,自言自语道:“总觉得这小子哪里有点不对劲啊!算了,管他呢,睡觉。”继续伏案大睡。
韩钧出了门,又去几位关系不错的押司同僚房里打个招呼,寒暄一番,然后就回到自己的办事房。坐下来,研墨提笔,写此次幽州之行的成绩总结报告。这是出远路外勤者的惯例,以备武德使与副使的查询之用。当然,他跟父亲韩通之间倒也不需要这样,回家有什么不能当面说的呢?不过官样文章该作还是要作的。
几个韩钧直属的武德卒(俗称察子)头目曹仍、何大智等人在一旁无所事事,便围在一起玩叶子戏,尽量压低了声音说话,不敢打扰到韩钧。
要说韩钧对属下算是相当宽容的了,大家年纪都差不多,他也不愿意总是端着上官的架子,太累。其他几个押司手底下的人哪敢如此放肆,没事干的时候也只能干熬着。
申时(下午三点)下班,武德司各个办事房内,大家纷纷收拾桌上的文书,该归档的归档,然后出了房门,彼此拱手告别而去。韩钧则按照以往的习惯去向七爷李承烨告别。
进了门,只见李七爷正在伏案观看一堆文书,离近了才看到其中有韩钧带回来的复制版幽云舆图和侦南司密档。
“义父,孩儿要下班回家去了。”韩钧躬身施礼道。
李七点点头,说了声“去吧!”韩钧正待离开,又见他招了招手,“且慢。”
“义父还有何吩咐?”
“你带回来的这些东西,可以做些文章。”李七指着桌上的侦南司密档说,“给你几天时间琢磨一下,拿出个计划方案来。”
“遵命。”
韩钧临出门时又看了义父一眼,只见他已然没有了之前的醉意和萎靡,脸色如常地翻阅着一堆文档,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来。这个老头子就是能装,装了大半辈子了,在人前永远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够看到他的真实一面。
每当武德司衙门里的众人下班离开之后,白天睡足了的李七才开始工作,直到大半夜才会回住处去。多少年来他就是以武德司衙门为家,住在司里后院的一间小屋子里,自己做饭,独自饮酒。他外面倒是有一座不小的宅子,是当年太祖郭威所赐,但是他平时很少会去住,反而让几个非汴京籍的武德卒住在那里,几乎成了司里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