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边缘，救赎》第5章 往事（三）柳村，絮涵之约
“小涵子！”
突然一声尖细娇嫩的声音，打断了高涵的思绪。
他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身穿花棉袄，扎着冲天辫儿，大老远地，就张着双臂，屁颠屁颠地向自己跑了过来。
他静静地看着那抹花蝴蝶似的身影，向自己飞过来，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了半个弧度。
不得不承认，他只要一见到这个叽叽喳喳的小妹妹，所有的好心情都会涌上心头，莫名地就会欢喜起来。
虽然他嘴上一直嫌弃她的过于花里胡哨的大棉袄，也一直嫌弃她土里土气，大大咧咧地，成天蹦蹦跳跳地，像个假小子。
因为他从小见过的城里的姑娘，一个个都打扮得洋娃娃似的，说话也娇滴滴的，像蚊子似的，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要多文静就有多文静。哪里像她这样，像个野人似的，没个正形，走路都连蹦带跳的。
即便如此，可他还是莫名其妙地，就喜欢上了这个，成天欢天喜地的小女孩。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在她那小小的身体里，怎么就有那么多使用不完的能量，怎么折腾都不觉得累似的。
她爬树抓鸟，钻山洞徒手抓蛇，下水摸鱼等等，好像就没有她怕的，也没有她不敢做的，就好像在这山村里，她无所不能也无所不及似的。
关键是这里的大人们，还都特别宠爱她，尤其是她那酸腐味十足的高考落榜生老爸，更是把她当稀世珍宝似的，含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
还有她爷爷，太爷爷，爷爷的爷爷等等，这让他感觉她就是从小被大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她甚至可以不读书，但奇怪地是，她却特别偏爱读书。这山村里面的孩子，虽然也有很多大人热衷于想让孩子们上学，但大多数孩子还是特别不喜欢读书的，可她偏偏是个例外，似乎特别喜欢去学校念书。
所以别看她小小年纪，读过的书可真不少，他们家里别的没有，就古书多，别看她一脸的天真无邪，懂得的还真不少呢，她不光会背四书五经，还能背厚厚的中医药书。
只是她比较低调而已，只将自己孩童的一面展示于人，只想一心做个快乐的小孩儿罢了。
其实她也可以娇生惯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甚至可以任性得像个公主那样，但她偏偏活成了假小子。可闹腾归闹腾，她还是很懂分寸的，不会真正地胡闹。
在大人们面前说话，那也知礼有度，十分乖巧，表现得特别懂事。嘴还特别甜，见人就喊。所以她给人的感觉就是，有时像个机灵古怪的小精灵，有时又像个小大人。
她总是闪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既狡黠又清纯。再加上她圆圆的红苹果似的脸蛋儿，真个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最让他敬佩的还是，她说她小时候，还随她爷爷登上过西面的那座大山山顶，他们还在那里宿过营，看过日出，抓过野兔大鸟儿。
尽管他对她说的这个小时候表示过怀疑，因为他不知道她说的她小时候，到底是她哪个小时候，毕竟她也才8岁而已，比自己还小两岁，这里面的真实性实在是太让人质疑了。
但他还是愿意相信她说的是真的，所以他也从没有想过要去找她爷爷求证。
他似乎很愿意让她在他心里保留那么一点点神秘感。
“嗨！你在想什么呢？”
来人突然跳到他眼前，大喊道。
“你，柳絮！”
高涵像个小大人似的，平淡毫无波澜地简洁地回答道，对于柳絮的咋唬，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似乎早就习惯了她这种一惊一乍地行为了，甚至觉得她这种咋唬的行为过于孩子气，尽管他也才10岁。
“想我什么呀？”
“你为什么就是个女的呢？”
“我本来就是个女的啊！这有什么好想的呀？”
“你……顽石，不可教也！”
“小涵子，你说话真像个老学究。”
“无趣！”
“……”
河边，一双小儿嬉戏着，一静一动。
静的稳如泰山，古井无波。
动的，上窜下跳，像个泼猴似的。一会爬到树上，一会骑在石头上，一会又窜到静止的那个小孩儿面前，对着他小身板上下其手，企图挠他痒痒，却都被他巧妙地躲过去了。
“咯咯咯”的笑声，传出老远，使得沉寂了千年的古河，都欢快了几许。
当夕阳只余下最后一抹红晕的时侯，泼猴似的小人儿，终于停下来了，走到高涵坐着的石头旁，紧挨着高涵坐了下来。
“听三嫂说，你们要回城了，对吗？”
柳絮坐下来后，偏着头，看着高涵，认真地问道。
“是的，姐姐说后天就走，司机明天就会过来接我们了。”
高涵难得的说了一串长句子，也认真地回视着柳絮。
那你以后还会来吗？”
柳絮期待地小声问道。
“看机会吧，或许会再来吧，也或许再也不会来了。”
高涵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地很官方的回答道。
他没有告诉她，他心里的那个宏围的蓝图；也没有告诉她，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困惑；更没有告诉她，他长大后一定会再来的决心。
“哦！”
柳絮十分失落地应了一声，在她小小的心里，积蓄的是不舍是难过。
她的情绪一度低落到了零点。难得地安静下来，托腮学着高涵的样子，沉重地思考起了人生。
时间在两人之间，静静地流趟着，一分一秒，是那么快，又是那么漫长。
两个小孩儿都有了自己的心思，好像在这一刻，他们同时悟透了人世间的离愁别恨。
这样一来，这气氛莫名就有些小感伤了。连向来冷情的高涵，心里也莫名其妙多了几分难过。平生第一次，他心头划过一种想哭的冲动，尽管他从小就被灌输：“男儿有泪不轻掸”。
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想哭。这个时侯他还只是一个小男孩，他想像个正常的小男孩那样去抱着自己心爱的姑娘痛哭一场。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别看他才10岁，因为各种书都看，各种游戏都玩，似乎特别的早熟。
在他的认知里，柳絮是与自己不一样的，他觉得她就是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公主，估计连白雪公主的故事都没有听过呢，哪里就懂得这些情情爱爱的了。
或许她只是在感伤自己的小玩伴要跟自己分开了而已，或许转头，她有了新的小玩伴，就把自己给忘记了。
但他高涵从小就没有什么玩伴。因为他的小古板，在学校里，也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实际上他几乎很少去学校，基本都是跟着家里的老学究们作学味。
在他的生命里，在他的认知里，他只有姐姐，只有父母亲人，只有那些个老古董老师，只有企业高管，只有经商为人之道……
从小他就活得一本正经的，不知道何谓打闹，也不知道何谓嬉戏。
他唯一的快乐，就是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在游戏里狂虐对手。
像柳絮这么鲜活灵动的小精灵似的妹妹，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她带给他完全不一样的认知，给他输入了全新的幸福快乐的源泉。
他甚至觉得，只有像她柳絮这样的人，才是有血有肉的人，才是真正的活着的人。
这一刻，他似乎感知到了生命更深层的真正含义。
平生第一次，他有了浓烈的离愁别恨的惆怅！
气氛都宣扬到这里了，如果再不来点眼泪啥的，似乎就太不应景了，所以他想大哭一场。
“没事，大不了你以后不来了，我去A市找你。”
就在高涵将情绪酝酿到恰到好处，想抱着身边的小人儿，洒点眼泪，将这即将离别的气氛推上高潮时，身边的小人儿，却突然跳起来，大声说道。
这转变，也着实吓了高涵一跳，不由抬头愣愣地看着，在自己眼前摇头晃脑的小家伙，好似搞不懂，她怎么可以做到这么快转变似的。
“小涵子，涵哥哥，你说我长大去找你好不好？”
偏偏破坏气氛的始作蛹者，还不自知地，继续开口问道。
好吧，他也无需再酝酿情绪了，这心一下子就敞亮了。
他好笑地歪头看着面前跳脱的小妹妹，一时没有作出任何回答，只正了正坐得有些累的小身板，重新回到惯有的云淡风轻的样子。
”三嫂说了，我长大了，就可以去A城找你们玩儿了。“
柳絮一点也不介意高涵的但笑不语，她已经习惯了高涵的少言寡语。
“嗯！我等你！”
终于高涵还是郑重地给出了回应，尽管他也如他姐姐那般认为，他们二人要再见面，实属很难，甚至几乎不可能，但他还是想给她一个承诺，他也隐隐地期盼着他们再相逢的那一天。
“给，这是我爷爷送我的兽骨哨，我送给你！”
柳絮从自个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哨子递给高涵。高涵接过来，放在手心，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收起来。
这是两节小指骨做成的小哨子，骨面有些发白，隐隐地，却似乎还透着莹莹蓝光，初看还有点瘆人。一般普通小孩，见了估计得条件反射的直接扔掉，但是高涵可不是普通小孩，他反而觉得这东西，很神秘，很珍贵。
柳絮见高涵没有嫌弃自己送的小礼物，心里又开始雀跃了起来，那种离愁伤感似乎早又被她抛至九宵云外了。她现在满心想地就是长大后，可以去A城，似乎还特别的憧憬那种与她的涵哥哥重逢的场景。
“给”。
就在柳絮欢快地打着转时，高涵突然将手伸到她的面前，展开，掌心里躺着的是一枚小扳指。
这是家族特意为他打造的，像征他身份的小扳指，是不能随意赠人的，但是他想都不想地就给了柳絮，大不了回去就说不小心丢了，让家里人骂一顿，再给他打造一个。
柳絮拿在手里，越看越喜欢，她只知道这个鉓物精致好看，却不知道它真正的含义，也不知道其无上的价值，便欢天喜地收了。
“絮儿，絮儿！”
就在这时，数道声音在河道上响起，天擦黑了，柳絮的那些长辈们都出来找她了。
“谢谢涵哥哥！”柳絮一听，一边冲高涵说着谢谢，一边蹦跳着往家的方向跑去了。
“明天我放学了，还来找涵哥哥玩哦！”
跑远了，还不忘回头冲着依然坐着不动的高涵喊道。
昏黄的、薄薄的夜色中，高涵无声地咧嘴笑了，露出了两排整洁的牙齿。
此时此刻，他，高涵，只有10岁，这才是真实的他。也只有此时此刻，他想永远保持他原本的童真，装大人真地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