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九重》第2章 梦里花落
谢姝看着侃侃而谈都不带停顿的白茶,有些恍惚,喃喃道:“莫非我真的回到了十四岁?”
白茶没听清她说什么,追问了句:“姑娘说什么?”
谢姝想了想问她:“你说人怎么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白茶笑道:“姑娘又说笑,做梦就是做梦,还怎么确定,到时候自然就醒了。”
谢姝不甘心道:“那人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白茶笑道:“掐自己一下,看自己知不知道疼?”
谢姝便道:“那你掐自己一下,看疼不疼。”
白茶好笑,顺着她轻轻掐了自己手臂一下道:“是疼的。”谢姝皱眉。
白茶观察他的脸色,试探道:“姑娘昨夜是做梦了吗?”
白茶一直未嫁,跟着她进王府,进宫,始终陪在她身边,可以说是她最信任的人,信任程度甚至超过了外祖母和父亲,毕竟外祖母还有嫡亲儿孙要顾虑,父亲还要为自己的妻儿考虑,在他们心里,自己都不是唯一。只有白茶,她的身家性命生死荣辱都系在自己身上,一切考虑都以自己为先,毕竟只有自己好她才能好。
谢姝环顾四周,这时他们已经出了桃林,正在去往角门的甬路上,四周空旷无人,是个安全的谈话所在,便低声道:“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白茶见她一个小小的人绷着脸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强自忍了,顺着问:“姑娘可以和我说说梦到什么吗?”
谢姝一时哑然,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上一世,想了想道:“梦见我成亲、生子、丧夫、带着幼子艰难支撑家业。”
白茶一听她的描述就笑了,这不就是姑娘祖母的生活嘛。“姑娘,想是昨个接到老爷的来信,姑娘想起了仙逝的老太太,才做了这样的梦。”
谢姝愣了愣,恍然想起,自己的祖母确实也符合这个描述。谢姝的祖母是赵家小五房的姑娘,丈夫死得早,儿子谢远当时才六岁,谢家族里就有人打起了她家产的主意,以孩子太小不能掌管家业为名,恐她带着家产改嫁,致使谢家祖产外流,要求她将家产交给族里,由族里代为打理。好在她娘家给力,虽然父兄无能,但背靠常宁候府,还是有些底气的,兄长上门和谢家好一顿口角官司,最后结果是她将家产卖给了族里,拿着得到的银钱带着儿子回娘家依附娘家生活。她深知坐吃山空的道理,又拿着卖家产得来的钱买了两个小铺子,维持娘两个的生活。
但谢姝和她祖母还是不一样的。上一世,在世人眼中,谢姝的人生是令人艳羡的,美中不足,就是男人死的早了点。
谢姝十七岁嫁给安乐郡王,虽然是继室,安乐郡王又身体羸弱,但总是郡王,她嫁过去就是郡王妃,交际应酬时不用看他人脸色,婆婆住在宫里面出不来,她也不用日日在婆婆面前立规矩,而且安乐郡王因胎里带的弱症,身子骨极弱,需要修身养性,不能沉迷女色,郡王府后宅一干二净,尤其是她十九岁生下长子,二十四岁生下次子,在子嗣艰难的皇室一枝独秀,很多人都羡慕她得了一个好婚事。先帝驾崩后新帝继位,晋封自己的弟弟安乐郡王为安亲王,她的头衔便由郡王妃变成了王妃,京城贵妇对她的羡慕吹捧让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那些年她的日子还是称得上舒心畅意的。
事情的转折在两年后。皇上病危,膝下没有一个站住的皇子,下旨过继了她年仅7岁的儿子,那时候京城贵妇对她的羡慕达到了顶峰,她自己却失去了往日的快乐。还没等她从长子变成他人儿子的失落中走出来,皇帝驾崩,新帝继位,夫君安亲王成了摄政王,而她成了摄政王妃,一个全天下除皇太后外最尊贵的女人。她的笑容却日渐减少。两年后,摄政王积劳成疾,撒手人寰。
还没等她从丧夫的打击中缓过来,北梁来犯,在皇太后惶惑无助的哀求下,内阁顺水推舟的许可下,她成了前所未闻的由摄政王太妃尊为太后,开始了正式听政的日子,直到她晕倒,一共六年。六年里,她和皇太后陪着年幼的皇帝临朝,皇太后只管当菩萨,总理朝政、决断政事、和内阁扯皮这些劳心劳力的事都是她在干。福州水患,她和阁老、六部属官商量对策,连续一个多月每天只能睡不到两个时辰,心悸眩晕的毛病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皇太后每日只需命人备好膳食,温婉地对她说道:“我和皇帝都指着妹妹呢,妹妹千万保重自己。”她的郁闷无处宣泄,为了自己的儿子,只能咬牙忍了。
那时,她最常和白茶说的话就是:“等皇帝大婚就好了。”她都想好了,皇帝大婚,她就还政皇帝,以后就像皇太后那样每天养养花,喂喂鱼,和皇太后讲讲古,日子不要太惬意。等皇帝有了孩子,她就享受含饴弄孙之乐。她甚至畅想,也许等到还政给皇帝后,她就可以离开皇宫,回到安亲王府,这样自己就可以象以前一样正常的走亲戚,还可以去全国各地走走,甚至可以隐瞒身份到北梁逛逛。
皇帝的大婚,是各方利益的争夺。皇太后娘家的侄女、常宁候府大姑奶奶小姑子的女儿、首辅弟子礼部侍郎的女儿……一个个代表着各方利益的花样女孩儿被送到她面前。她觉得自己和摄政王十年婚姻,说得上夫妻和顺,便也想让自己儿子婚姻顺意,私下让皇帝藏在内殿听她和各家闺秀闲聊,然后问皇帝的意思,皇帝只说:“全凭母后定夺。”白茶和碧螺直夸皇帝孝顺,她自己也很满意,不枉她劳心劳力为儿子守着江山,那段时间感觉身子都轻便不少。
直到大了皇帝十岁的御前大宫女抱着襁褓跪在她的面前哀哀哭泣:“奴婢自知罪该万死,只小皇子是皇上骨血,恳请娘娘垂怜。”她眼看着皇帝气急败坏地冲进来,以保护性的姿态把宫女护在身后与她对峙,一瞬间只感到天旋地转,多年的辛苦坚持顿时成了笑话。她只听到白茶的惊叫:“娘娘!”睁开眼,就看见年轻的白茶笑着说:“姑娘醒了。”
一梦回到二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