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人间》第四章 山河剑
司南源猛冲入楼阁,长剑之后,他瞧见了一位坐在椅子上的俊美少年,手里头还捏着一块绿豆糕,他面露莫名,眼神中充斥着疑惑,显然没弄明白这把本该好好待在剑台上的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发出了嗡嗡声。
馨蕊脸色铁青,立马护在林羽千身前,厉声呵斥司南源道:“你做什么!万一伤到了少爷,你担待得起嘛?”
司南源委屈得要命,指着林羽千差点没哭出来:“我哪里知道这里还坐了一个高手啊……况且你家少爷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被剑伤到?”他说着,目光随即看向了椅子上一脸平淡的林羽千,拱了拱手,行礼道,“前辈息怒,在下司南家四子司南源,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司南源性子虽然直,但也并非没有眼力见,这千尘宗向来傲气,尤其是这些楼阁,可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能够上来的。林羽千面容年轻,气色也比常人要稍差了些,可他身上的那一股子贵气也不是哪户人家都能有的,司南源虽然看出了馨蕊是凝炁的境界,却看不出林羽千的深浅。不过能让一个凝炁境剑修当侍女的人……能不招惹,自然是最好的。
此时,林牧野也飞入了楼阁之中,淡淡地道:“这是舍弟林羽千,他自幼甚少见人。司南公子,还是快取回你的剑,早些离开这里吧。”
虽然司南源是无辜的,但林牧野的脸上还是透出了些许淡淡的不愉。林羽千的身体状况他自是清楚,如今司南源的剑出了意外,又对着林羽千一口一个前辈的叫着,倒是让人觉得他十分无礼。
听到了林牧野的话后,司南源面露了然之色,似乎是察觉到了林牧野有些不高兴,便也不再多说,走到了自己的剑面前,呵斥一声:“山河,走了!”说罢伸手握住了剑柄,试图将山河剑给拔出来。
谁知道司南源手上用力,那雪亮的长剑却是纹丝不动,还时不时嗡鸣几声,仿佛是在嘲讽他。
司南源拔了一会儿,却怎么也拔不出来,最后脸色愈发的难看,干脆破口大骂了起来。常年游历在外的司南源见惯了那些泼妇骂街的腌臜话,张口就是什么破烂玩意儿、贱蹄子之类的话。
这话听得悬浮楼阁里除了司南源之外的其余三人皆是嘴角微张的愣了愣,馨蕊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大概是这辈子都没听到过这么接地气的骂街。
然而长剑却依旧不为所动,把司南源气得直跺脚,最后林牧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几步上前握住剑柄,想要结束这场闹剧。
司南源也没有拦着,而是在一旁干号:“我养你这么多年,带你看过千山万水,见过无数强者,都没有你看得上的——山河,你个杀千刀的!”
林羽千坐在椅子上,手里的糕点都快化掉了觉得放下也不是,吃了也不是。
林牧野握上剑柄,用力之后脸色却是越来越沉,如今他已经是丹海强者,拥有搬山之力,然而这柄看似单调无奇的长剑,任他怎么用力,也依然纹丝不动,仿佛内藏千山万岳。
“没用的,没用的。”司南源对于林牧野的失利并不感到意外,蹲在地上扯着那一头杂乱无章的黑色长发,随后又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瞅着林羽千,哀求道,“林三公子,都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就帮帮忙,让它死了这条心吧。”
林羽千叹气,最后还是将手里的糕点放下了,温声道:“司南公子,不是我不想帮忙,这剑我二哥都未能拔得动,况且,我从未踏及修行,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林三公子可别打趣我了。”司南源声音很惨,像是丢了老婆似的,又说,“若是你连修行都没有,它怎么会看得上你——”
林羽千闻言,随即看了看还在和这把剑较劲的二哥,暗叹了一口气,拍净了手上的糕点碎屑,站起来道:“那行吧,我便试试。”
林牧野听见林羽千的声音,面色一沉,正欲说话,林羽千却先出声道:“二哥,既然司南公子都这么说了,那我便试试吧,让他死了这条心也好。”
林牧野蹙眉,但见林羽千神情坦然,这才松手,道:“那便试试吧。”
纱帘破了,楼阁又在高处,带着刺骨的寒风呼呼往里刮着,林羽千缓缓起身,原本整齐的一头黑发瞬间被寒风吹得有些凌乱。山河剑还在嗡嗡地鸣叫着,随着林羽千的靠近,它的嗡鸣声越发的兴奋清晰,似乎就像一条看到主人的狗子,巴不得从地上飞起来,要蹭一蹭林羽千的衣角。
林羽千抬手拢了拢狐裘,方才是露出修长洁白的手,用力地握住了山河的剑柄。算起来,他已经是许久没摸过剑了,记得最后一次握剑,还是在八年前自己八岁的生日宴会上。
剑柄是凉的,触感细腻光滑,在林羽千握上去的瞬间,却感觉自己好似握住了一块寒冰,然而下一刻,林羽千的手心里却是不知不觉地涌出了一股奇异的热流,热流顷刻间流遍了他的全身,山河剑嗡鸣声更加厉害,坚硬的青石地面上开始出现了一条条明显的裂痕。
林羽千眉头微蹙,随之抬手拔剑。
站在一旁的司南源见状,目瞪口呆地倒吸一口凉气,眼睁睁地看着林羽千轻而易举地将纹丝不动的山河剑从地板上拔出,那本该暗藏了千山万水而沉重的山河剑,到了林羽千手里,却变成了一根飘落的羽毛,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
在场的几人都未料到这一幕,就连林羽千自己也都露出了略微惊讶的表情。
司南源当即嚎啕大哭,就差一把鼻涕流出,说道:“公子啊——你真的是把我给坑惨了啊!”
林牧野神情复杂,想要问林羽千什么,却又将话咽了回去。
不得不说,林羽千握着山河剑的模样,尤其是那张白哲俊美的脸庞,与那纸书中所描写的谪仙倒是颇有几分神似,隐约还能见到脸上的一丝无辜。
这画面看得司南源简直想哭出声来。
“司南公子——”林羽千有些不知所措,想将剑递给司南源。司南源见状连忙伸手去接,谁料这剑一到他手上便是直直地落到了地面,又给地面插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出来,无论司南源怎么用力,它也不肯起来半毫。
司南源一屁股坐在地上,道:“完了,完了,山河剑认主了,好你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林羽千面露无奈,竟生出了自己抢了人家老婆的错觉来。楼阁里,气氛安静得吓人,只听见司南源的哭嚷,林牧野无奈的摇摇头,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
林牧野的这话入了司南源的耳中,宛若心头被钢钉刺中一般,委屈得更厉害了,道:“没用的,山河剑一旦认了主,除非主人身陨道消,否则此剑便会伴随主人终生,形影不离。”
此剑乃是当年司南家的一位老祖宗在机缘巧合下所得,老祖宗曾叮嘱过山河剑里内藏景秀山河,拥有造化之劲,一剑便可开天穹、割阴阳。传来传去,便传到了司南源这一代。不过可惜的是,司南家至今还从未有一人能够被山河剑看上。于是,司南源便带着这把剑外出游历闯荡去了,想要找到能让此剑发挥出它应有威力的剑修强者,也算是了结了老祖宗未曾完成的夙愿吧,但闯荡了几年下来,各个大陆基本都去过了,依旧是没能找到能让山河剑看得上眼的天才剑修。
然而,今日林羽千的出现,则是彻彻底底地解释了什么叫做金屋藏娇了。
“舍弟既无修为,也未曾修习过什么剑术,怎会被一柄剑认主?”就连旁边的林牧野也同样感到了一丝惊讶,眉头微蹙。
司南源在失落之余,又有一些兴奋。司南源看向林羽千,目光里多多少少带了些搜查,竟看不出他到底真是凡体之躯还是故意在隐藏实力,若是真的毫无修为,能举起山河可以算作是机缘了,但若是真的在隐瞒自己的实力,就不是“机缘”二字能解释得清的了。
司南源听闻林牧野的话,苦笑一声,道:“若真是如此,想来也是林三公子的缘分。”他说着话,侧过脸看了林羽千一眼,“林三公子,能否用山河挥出一剑?”
林羽千看向林牧野,寻求他的意见,林牧野思量片刻,竟是微微地点了点头,道:“试试便试试吧,无妨。”
林羽千伸手再次握住了山河的剑柄。和刚才一样,手里的长剑轻若无物,被他毫不费力地从青石上提了起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林牧野见状,正欲说些什么林羽千手里的山河,却已经对着楼阁外的一侧挥下。司南源屏息等待,然而山河剑挥下,却寂静无声,即便竖起耳朵,也只能听到外面细碎的风声。
然而数息之后,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老祖宗将山河剑传托给司南源时,曾告诉过他山河剑内暗藏造化之力,可破山河,割阴阳。然而现在第一个被山河剑承认的人一剑挥下之后,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林羽千并不知道司南源在想什么,他只是垂下眸子,柔和地凝视着自己手里的三尺雪白长剑,如同抚摸最深爱的情人的脸颊一般地轻抚着山河的剑刃,温柔的低喃道:“我不是剑客。”
“所以,我……不适合你。”
山河嗡鸣声大作。
说完,林羽千笑了起来,比常人更淡的眼眸,弯起了柔软的弧度,轻抚剑刃,安抚着躁动的山河,“谢谢你心悦我——说起来,你还是第一把,心悦我的剑呢……”
他的手指白哲修长,在雪白的剑刃上拂过时,竟是生出了一种奇异的美感。司南源看在眼里,忽地红了脸颊,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山河剑似乎通晓了林羽千的心意,躁动的嗡鸣声逐渐沉寂了下来。
林羽千扭头看向司南源,眨眨眼:“可惜这不是我的剑——”
随后,林羽千便将山河剑还给了司南源,这一次,山河剑没有落到地上,司南源抱着山河剑喜极而泣,在场三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经历了这样一个小插曲,比试看样子是打不成了,二人相约来日再战,司南源有些不好意思地连声称“好”,他给人家平白无故地添了这么多麻烦,虽然心中有疑惑,但也不好再开口询问。
林牧野载着林羽千腾空而去,司南源也离开了千尘宗,剑台下的看客们也都纷纷散去,一切似乎都在归于平静。
然而没过多久,天边却是突然响起了巨大声响,好似滚滚雷鸣,又好似万潮突生,连绵不断,由远及近。
司南源此时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听到这白日惊雷,抬着眸子往声音的方向望去,眼神里顿时流露出惊愕之色——昆恒山的西峰,竟然塌了一半。他先是震惊,然后又忽然醒悟,心头不由生出了悚然的恐惧感……西峰所在之处,恰好是林羽千刚才挥剑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