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姻缘劫：小妖躲爱不开》第4章 挚友之殇
烛光忽明忽暗，常羲从梦魇里脱身而出，神识在一片昏暗中荡漾，不知从何处引来一丝清香，不是安神的燃香，更像是不荒山上梨树桃树开花结果时的香甜。
离开不荒山上千年了，常羲莫名地怀念极了那种清新自然的气息，向着它追去。
一阵亮光忽然刺来，常羲吐出一口浊气，睁开沉重的眼皮，头脑昏昏涨涨的，喉咙呼吸间涩堵难忍，想来是之前哭着在地上睡去染了些风寒。
常羲摸着身下熟悉的木枕，还没有回过神，黎辛端着药碗，从门外奔来，忽然想起什么，慢慢地放轻脚步，轻手轻脚地来到床前。
沉默无言的气氛蔓延开来，常羲慢慢起身，双手撑着身体，试探性地轻轻叫了一声：“辛辛？”
常羲甫一开口，黎辛果然没能忍住，开口就是一阵阴阳怪气地应了声：“你喜欢自己逞能，还叫我做甚呢。”
想来是因为一来便见到不省人事的常羲倒在了地上，约莫是认为她瞎了眼还逞能走动被绊倒，气到了吧。
常羲摸索着拉住了黎辛的衣袖，轻轻扯了扯，朝她撒娇道：“唉呀我的好黎辛，是我困极了睡在了地上，别生气了……”
她的这番解释也就只有黎辛会相信了，也只有黎辛能忍着不揭发她了。
黎辛闻言，一把抓住常羲的手，刚想开口质问，目光却在触及她无神空洞的双眼时忽然泄了力，她眨了眨眼睛，努力忍住眼中泛滥成灾的泪水，滞声道：“我怎会生气……”
她将药碗端到常羲嘴边，常羲又听得黎辛闷着声音说道：“你受了风寒，先把药喝了吧。”
常羲顺从地垂着头，轻轻握住黎辛的手腕，她感受着温暖的触感，轻轻“嗯”了一声，随即松手接过药碗，小小地抿了一口。
“唔——”这药苦得常羲直皱眉。
黎辛见她即将把药喝完，起身抽开了几个柜子，取出一个糖罐，倒出一颗榛子糖，将常羲的手掌摊开，放到她手心里。
常羲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接好了，将榛子糖放进嘴里，虽然仍是味同嚼蜡，但抱着多吃一点总能得到点甜头的念头，聊胜于无。
近段时间不知是何原因，虞渊的灵气渐渐有了复苏的迹象，常羲身上一些积年累月都无法愈合的伤口也开始渐渐地转好。
原来黎辛带来的东西常羲都只能吃一点点，然后黎辛就会皱着眉头在旁边大喊大叫：“梧桐你不能想不开啊！这么多好吃的你只吃那么一点就不吃，实在是很浪费啊！”
常羲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某日心血来潮大概估计了一下，每次吃了三四块便觉得腹中已经十分饱胀，纵使再美味也没有吃下去的心思了。即使是被黎辛嫌弃吃得太少又压着多吃了几块，待人走后总会呕出，又或者伤口疼痛加剧，长此以往，每次吃完定量的几块，常羲就不肯再吃了，不管黎辛变着法子地劝着，她就是不愿意再吃。
最近却是反常得很，常羲想要吃了，每日吃了有七八块还是只有五分饱，急得黎辛在边上无奈地叹气：“梧桐儿，你要是再这样吃下去，不出几日，我就该去找我家老大借钱了，以前你吃的不多，还能把第一日剩下的施法第二日再带给你，索性你是感觉不出来的，可是最近你是愈发能吃了，往往吃了好几日的份还没饱，我没钱养活你了！你去找别家吧！”
即使是看不见，常曦还是能想象的得出黎辛一边叹气一边哭丧着脸的样子，从前修仙的时候，每次要去人间做做好事积攒积攒功德之时，看见凡间摊贩那些美食可是却没有银两的时候，黎辛都会唉声叹气：“梧桐啊，你说等我们成仙了是不是就有银子买了？”
无奈的语气将两条眉毛挤在一起，好像两条毛毛虫，整张脸都成了一个小包子，看来可爱极了。
当然这个比喻是不能说的，因为黎辛最怕的就是毛毛虫，最恨吃的，就是包子。
那时常羲也曾试着劝：“黎辛，你看，这些扭动的小虫子将来有的会成为蝴蝶仙子，然后在你的花旁边飞来飞去的，你不是最喜欢跟蝴蝶仙子说话的么？”
黎辛痛苦地摇着头，依然是包子脸：“可是还有的会成为很丑很丑的蛾子妖欸！”
“那包子呢，包子总无罪吧，你为什么那么讨厌？”
黎辛很愤恨：“当年我小的时候，我原来的小主人是个傻瓜，别家的树都是浇水的，就我天天都被喂包子！更可恨的是，喂的还是肉包子！成天把肉包子往我根里埋，那时候我小，还不能幻化成人形，只能被这些包子荼毒，能不恨么！”
说到趣事总是停不下来，都说到口干舌燥了还要继续，常羲笑着倒了一杯茶给她，这茶叶是黎辛偷偷给带来的，不知道是哪里产的，泡起来很清香，有的时候会吸引一些同样被驱逐到虞渊的小妖怪过来闻闻香味。
常羲总是温和地笑笑，闻闻他们身上的味道，凡是小妖没害过人的，都分了些去。
不知是何原因，常羲觉得在虞渊的这些年，自己的心反而越发的宁静下来，没有了当时还是个天界的洒扫小仙时候的意气风发。
人间有句话确实是说得不错，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也是改变一个人最有效的办法。
黎辛喝了茶，润了润讲了许久话干涩的嗓子，常羲站起来，摸索着打开了窗子，回头同黎辛道“说话”：“时间过得好快欸。”
“是啊，很快，你就可以离开虞渊的。”
虽然看不见黎辛的眼，但常羲感觉她一定是哭了，因为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哽咽。
常羲慢慢地摸索着走过去，抬起衣袖动作笨拙给黎辛擦脸，诱哄着：“这是好事啊黎辛，我要离开这里了，也就不会把你吃垮了，你就不需要去跟你那个凶神恶煞的青龙老大借钱养活我啦。”
黎辛抱着她，将头埋在常羲的脖颈处，细腻的发丝在常羲脸上蹭着，肩上的衣衫略微有些湿湿的感觉，她闷闷的声音在常羲耳边响起：“梧桐，我是不是很坏？”
“嗯？”
“我不想你离开这里，哪怕把我吃垮也没关系，就算是去跟我家老大借钱也没关系……”
黎辛声音仍旧是闷闷的：“梧桐，每次想起那时你接过那杯酒剜去眼睛，血溅了一地的样子，就觉得你这样呆在虞渊也没什么不好的……那些神仙都太坏，你太善良了。”
常羲用手轻轻地拍了拍黎辛的头，笑着嘱咐她，“这些话可不要叫别人听去才好。”
黎辛“唔”了一声，点点头，忽然发觉常羲并看不见她点头的样子，又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常羲想了想，抿紧唇，慢慢地写，“黎辛，爱情是一条，灰飞烟灭的不归路。”
没写出来的是，你不要像我一样地走错。
“梧桐，重明帝君？”
“如今，我们已是陌路。”
“辛辛，听我一句话，好好修仙，不该恋着的，就不要去恋着，我不想你跟我一样。”
黎辛沉默了好久，才又沙哑着嗓音问：“梧桐，我错了么？”
她的声音太小，常羲甚至只能听见她意味不明的尾音，空洞洞的漆黑眼眶朝黎辛看来。
黎辛胸口涩然，看着她竟又流下泪来，又很快撇过头去，微微抬起胳膊用手指擦了擦泪水，不再说话。
常羲静静地任她抱着，像抱团取暖的人，互相汲取对方身上的暖意。
忽然有一阵风吹来，依稀中，常羲闻到了花的味道，可是这是在虞渊，怎么可能会出现花的味道呢？
不知过了多久，黎辛放开了抱着她的手，“梧桐，无论什么时候，你自己多保重。”
这是第一次，黎辛这么严肃的话。
也是最后一次，黎辛出现在常羲面前。
直到常羲重新站在九重天上，都没有再见过她，也没有她的消息。
也许，她死了，也许，她还活着。
黎辛一向就厉害，她能潜心修道，常羲修了好几百年，还是个半吊子，若不是托了重明帝君送的千年内丹的福气，或许再修个几万年，也还是连地仙的资格都没有的。
黎辛，和她是不一样的，她的路途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