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通天塔》第3章 美女蛇
走进二楼的酒吧，没有想象中炫目的灯光和嘈杂的音乐，人们三三两两的坐着，各自谈论自己的事情。
酒吧的布局很宽松，最醒目的是吧台，台面是暗红的钢化玻璃，四周被打磨成漂亮的棱角。桌子被错落的高大书架分割成不同的部分，松木桌子上倒扣着陶瓷杯具，细腻的釉质光洁如玉。
风宸看着装修风格称得上东拼西凑的酒吧，脑子里闪过两件事，其一，这酒吧一定是老板娘亲手设计的；其二，老板娘是真的很喜欢松木家具。
老板娘从隔间里走出来，她平时戴的围裙头巾和套袖被一件黑色的过膝吊带裙取代，米白色的开衫随意的搭在肩头，高跟鞋的鞋跟轻叩地面，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任谁也很难把眼前的这位和楼下大排档的老板娘联系在一起。
风宸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老板娘，他并不特别喜欢这样的老板娘，尽管现在的老板娘看起来是那样的光彩照人。就好比整日和你一起的邻家姐姐突然成为当红的明星，当你与人之间的差距大到一定程度时，你甚至不会生出接触的欲望。试问一个人会去想触碰太阳吗？显然不会，过于耀眼的光芒总会灼伤别人。所以太阳被环绕却享受孤独，也总有像冥王星这样的人，被吸引却享受不到一丝温暖。
“你又在想什么呢？不认识我啦？”老板娘走到跟前，在风宸的面前挥了挥手，“还是说姐姐我太有魅力，稍微打扮打扮就把你的魂儿勾走啦？”
风宸的脸上再次露出窘迫的神情，看得老板娘又笑了起来，老板娘带着他找了个角落坐下来，自己点了一杯鸡尾酒，小口小口地喝着，也不说话。待到一杯酒见底，老板娘脸微微红起来，
“真打算一辈子给姐姐打工了？”
风宸沉默了，似乎是一个反复被提及的问题让他大脑有些宕机。
老板娘看着眼前的这个死小孩，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想起第一次遇见风宸的时候，一个男孩在昏暗的巷子里低着头慢慢地走着，身上弥漫出巨大的悲伤。
“喂，小孩，要不要吃饭？”
所以说风宸就像老板娘捡回来的一样，就如同在路边捡了一只冲你摇摇尾巴的小猫小狗。可是现在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哈巴狗一样的小孩已经快要十八岁了，刚刚离开那个可能算是家的地方，老板娘觉得总有一天风宸要自己面对一切，却又舍不得现在就一脚把他踢开。
“那我要走了怎么办？”
老板娘觉得那种巨大的悲伤又从少年的身上满溢出来，她突然有点后悔说出这样的话。
少年低着头沉默不语，似乎这个问题比何去何从还要更加沉重，他兜里还揣着老板娘借给他的钱，如果决定好日子就这样继续下去，那借钱的意义又在哪里呢？他同样想起了第一次看见老板娘的时候，那个女人站在门口，问他要不要吃饭，温暖的灯光从她身后的房子里透出来，于是他不假思索地跟她走了。但是他已经快要十八岁了，他以为自己就能面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了，而现在他觉得自己一点都没变，还是跟在老板娘屁股后的哈巴狗。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走？”风宸抬起头，眼眶通红，神情狰狞，他用尽浑身力气喊出来，引得周围的顾客纷纷侧目。风宸讨厌分别，更讨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他看着妈妈在眼前逝去，看着爸爸一步一步走远，听着舅妈刺耳的谩骂，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做。所以他活得像条狗，被生活追着流浪，却又贪恋身边一丝一毫的温暖。
“有些事情，我们谁都无法改变。”
“那你当初又何必把我捡回来。”
风宸站起身，冷冷地说出这句话，头也不回的往外走，留下老板娘一个人怔怔地坐在那里，为什么把他捡回来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眼泪会莫名其妙的流出来，而她已经很久没哭过。她没来得及告诉风宸后半句话，
“但是你可以去试一试。”
总会有这样的时刻，当情绪蒙蔽理智，赤裸的言语撕开善良的最后一层遮羞布，于是无地自容的惭愧就化作愤怒，指向了所谓的始作俑者。
风宸一路跑出酒吧，他用尽全力地奔跑着，听见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跑到公园，他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秋天的地面很凉，夜晚的空气冲进他的肺里，让他止不住一阵一阵的咳嗽。
哈哈哈哈哈哈——
疯癫的笑声随着夜色飘荡的很远，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他没有哭出声，他好像有了一个新家，又好像没有了，他觉得有点悲哀。
……
“呀，哥你发烧啦！”风宸被妹妹地惊叫声吵醒，迷迷糊糊地爬起身来，他觉得头很疼，应该是昨晚在地上躺了太久，有些着凉了。他摇摇头，看了看手时间，费劲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递给风玥，想了想又把大面额的钞票换成了零钱。
“你自己去楼下吃点早饭吧，哥今天不去送你了，钱别弄丢了。”
“哥我请在家照顾你吧？要不我去楼下把姐姐叫上来？”
风宸一一否决了风玥的提议，催促他赶紧去上学，自己则起身找了几粒药，看了看包装，已经过期好几天了，他觉得有总比没有强，吃了下去就回床上睡觉。
等到他再醒过来，已经过了中午，睡得太久，让他觉得脑袋更沉了。一阵强烈的饥饿感袭来，他想坐起身，伸手就摸到一把头发。老板娘趴在床边睡得很香，风宸忽然想起老板娘只有二十出头，尽管平时都是一副大姐大的做派，她也是个女孩子，会有情绪。
风宸蹑手蹑脚地从另一侧翻下床，走进厨房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浓稠的白粥，旁边摆着的两碟小咸菜，一闻便知道是楼下餐厅的。
“你醒了啊，还难受不难受？”老板娘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站起身走过来坐到风宸的面前，“愣着干嘛啊，吃啊，熬了一个上午呢。”
“嗯，嗯？你不是说你不会做饭吗？”
“这话你也信啊？肯定是骗你的啊，我好歹也是餐厅的老板娘，怎么可能不会做饭呢。”
老板娘带着轻微的黑眼圈，脸上带着刚刚趴着睡觉时的压痕，一绺头发含在嘴角里，她从兜里掏出女士香烟，细长的烟夹在她修长的手指间显得十分优雅。
“你少抽点烟吧。”
“怎样怎样，你快说你不喜欢我抽烟，我立马就戒掉。”老板娘两眼放光的看着风宸，一副相当期待的样子。
风宸没有再接老板娘的话茬，默默地喝着手里的白粥，米油的香气充满风宸的口腔，真的很好吃。
“嘁，你真是越长大越没意思了，一点都不好玩。”
“老板娘，昨天的事，对不起啊。”
两个人都不再言语，老板娘把手里的半根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想了片刻，又把兜里的半包香烟丢进了垃圾桶。等到风宸喝完粥，老板娘从他手里拿过碗筷，走进厨房开始收拾。
“记得多喝点水，”一切收拾妥当之后，老板娘接了一杯热水放在风宸床头，然后径直走下楼去，“晚上不用来上班了，一个病号，来了也是碍我的眼。”
风宸没有继续回床上休息，他裹了一件厚外套，也出了门。刚搬到这个家，虽然家具什么的都是一应俱全，还有很多零碎物件需要置办，譬如他还需要一辆自行车。
“切茜娅（Chessi）呼叫撒旦（Lucifer），目标出现，准备收网，完毕。”
……
“好端端的，路灯今天怎么坏了。”
风宸一边抱怨着一边走，借着手机发出的光，勉强能认出回家的路，他没有注意到，一根又一根蓝色的的丝带像毒蛇一样攀援在周围的墙上，如果从上空看去，像一个巨大的蓝色十字架，风宸走在中轴线上，离十字架的交叉处越来越近。
风宸走着走着，突然发觉周围安静的出奇，虽然已经是秋天，也应该能听见零星的虫鸣才对。刹那间，周围墙壁上蓝色丝带发出荧光，它们没有征兆的漂浮起来，互相交叉、重叠，形成一个巨大的蓝色屏障。
“呦呦呦，快看啊，这不是我们最亲爱的风宸小朋友吗。”
一个女人的话语传进风宸的耳朵，声音极尽魅惑，勾动着人原始的欲望，几乎赤裸的女人凭空出现在风宸身边，她好似一条柔若无骨的美女蛇，两条腿以匪夷所思的角度缠绕在风宸身上，半边羽翼的黑色纹身从她的后背蔓延到左胸，一双竖瞳闪烁着金红色的光，她伸出分叉的舌头，粘腻冰冷的触感让风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风宸心里有很多疑问，譬如这个女人是什么东西？她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但是，巨大的恐惧让他说不出话来，双腿更是止不住的颤抖，冷汗顺着后背流下来，被晚风一吹，更是让他通体生寒。
风宸只是从内心骂道：
“这操蛋的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