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3考古手记》第002章 线索:蛊筒
当天下午快三点,我和凌灵东出了龙洞堡机场。
千户苗寨号称凯里的后花园,距离贵阳还有200多公里,那时候贵阳到凯里的高铁还没通,只有慢车,四点半有一趟。
我们又打车去贵阳站,紧赶慢赶才上了火车。
我记得那趟车是贵阳始发,终到玉屏,路过凯里。
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我对那趟车印象很深,因为有一站的站名叫‘六个鸡’,很有意思。
火车是很老式的绿色车厢,车皮颓败地脱落。
车上有很多穿着各种民族服饰背着竹筐的人,筐里面装着活鸡活鸭,导致车厢里味道有些古怪。
我们没啥行李,闪转腾挪找到了车厢正中的座位。
对面坐着两个面黑牙黄的汉子,冲我们笑着说了几句什么,我俩纷纷表示听不明白,他们便也摆摆手,叽里咕噜自顾自聊了起来。
我俩各自摆弄着电话,上论坛查凯里当地有啥好吃的,偶尔闲聊几句。
过了一个多小时,贵定站到了。
陆续有人下车上车,我没理会,灵东却拿胳膊怼了我一下。
“看,大美妞。”
我抬起头,车厢尽头两个美女背着双肩包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前面这位一头长发,水灵灵的大眼睛,嘟着两片薄薄的嘴唇,满脸嫌弃的样子,嘴里时不时地叫着:“哎呀,留神着点儿啊,挤死我啦。”
边叫边挪着被紧身牛仔裤包裹的大长腿,双手护在胸前,白色T恤下波涛汹涌。
后面那个文静许多,上身是天蓝色的衬衫,下身是白色的八分裤,眼睛没那么大,但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淡淡的柳叶眉,头发挽着,别了个蓝色的发夹,看起来有一种恬淡的气质,像一束蓝色的满天星,她一句话没说,但也皱着眉头,默默地跟着走。
两个人同样是美女,但花开两朵,款式不同,但有一点一样,个子又高腿又长,身材都杠杠地。
她们一步一踉跄地挤了过来,在我们面前停下,看了看手里的票,又看看座位号,冲对面两个汉子说道:
“喂,两位大叔,这是我们的座儿,你们让让呗。”
我估摸着他们岁数不算大,可能就是常年劳作,有些显老,被俩姑娘叫做大叔,面露囧相,立刻起身把座让了出来,说了句啥我没听懂,估计是道歉,一脸淳朴。
大眼睛美女气哄哄地坐下,瞟了我俩一眼,没说话。
文静姑娘把背包放在行李架上,也缓缓坐在我对面,对我笑了笑。
之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
她们是从北京自驾来玩的,大眼睛叫Melinda,满天星叫初夏。
俩人出来了一个多月,昨天车子坏了,送去贵阳修理,就打算坐火车在周边走一走,别的没多说,只说她们也去凯里。
广播响了起来:各位旅客请注意,前方到站,凯里站,下车的旅客请有秩序……
我看了看手表,叫醒灵东。
车厢中骚乱起来,凯里是大站,下的人不少。
突然间,原本喧闹的声音瞬间消失,所有人都看向我们身后。
一枚小仙女正从车厢尾部走了过来。
一米六多的个头,脑袋上裹着黑头巾,戴着银冠,冠上是银制的镂空羽片,皮肤像煮熟的鸡蛋清一样,白得近乎透明,一身靛蓝白纹的衣袍,赤脚穿着布鞋,像从写实的山水油画里走出来一样,极度抢眼。
小仙女从我们几个身旁过去,我闻到了一种甜甜的香气。
嗯哼,初恋的味道。
她一步步向前走,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眼神里是那种尊敬,甚至还有一丝畏惧,特别奇怪,再好看也不至于这样吧?
注视着她的背影,我被她右手腕上的一个黑色手镯勾住了眼睛。
小时候我见过不少老玩意儿,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旧货,黑玉的。
黑玉也叫龙尾石,算不上名贵,大多数都是杂质比较多的,但这种全黑的就十分稀有了。
“瞧见了没?”
待她走出这节车厢后,我拍拍自己的手腕。
灵东光顾着看人家的脸了,有点懵:“太特么奇怪了,这些人怎么像怕她一样。”
Melinda插嘴:“两个花痴。”
我也白了他一眼,没有说下去。
灵东经常过手古玩,我本想用他的眼力确认一下,谁成想这小子看见美女就失了神。
Melinda哼了一声:“你说那手镯吧?”
“是真的,战国之前的东西。”
说话的是初夏。
瞄了一眼就能断代?
“商周的?我看是上周的吧。”
灵东捅了我一下,给我递了个眼色。
‘这两小妞儿肯定不简单!’
倘若那镯子是真的,小仙女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钳工在这种普通火车上最是猖獗,明晃晃地戴在手上,不怕有人见色……财起意么?
但在当时,偏远地区什么怪事都有,我们也没太放在心上。
下了火车,和两个美女分道扬镳,我俩直奔查好的饭店,饿激恼了。
那个蛊筒是从千户苗寨收来的,可那地方有多大,相信去过的人都知道。
千户苗寨在雷公山一带,而雷公山是苗岭的主峰,地跨四县。
群山之间,有300多个寨子星罗棋布,我们不知道蛊筒具体出自哪个寨子,所以打算先过去落脚,再找当地人打听,我心里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吃完饭,找了个小旅馆住下,就在汽车站旁边。
“今晚先养精蓄锐,明天一早去西江镇的雷山县。”
灵东吃饱了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我知道他最近一直没怎么休息,也没打扰他,自己枕着胳膊,脑袋里期待着最好明天就能打听到线索,不一会儿也沉沉地睡了。
第二天退房时,老板娘看我们是游客,操着普通话提醒了几句。
我费劲听才明白,她是说,如果想去千户苗寨,不用坐客车。
2008年的时候,省旅游大会就在西江召开,这两年为了扩充旅游线路,开发了一条从凯里直达西江的柏油路,只有不到四十公里,拼车一个人25就到,外地人一般不知道。
我们也都不想挤大客,谢过了老板娘,灵东几句好话逗得她咯咯直笑,又主动帮我们联系了一个跑线的黑车。
凭胸而论,老板娘十分善解人衣。
等了20多分钟,车到了。
司机是凯里本地人,说每人二十五块,车上已经有两个客了,马上就能走。
我说那感情好。
我本来想让灵东坐副驾驶再歇一歇,拉开后车门一看,嘿,真巧,就是昨天火车上碰见的俩美女。
灵东把我往后一拽:“好巧啊,美女们。”
Melinda一脸不耐烦,往里面挪了挪屁股。
初夏点点头,也说了句:真巧。
灵东屁颠颠地拱了进去,我只能坐副驾驶。
路上闲聊,司机问我们去哪个寨子。
我俩也没想清楚,本来的打算就是到雷山县再说。
灵东贱贱地问她们去哪,要不要一起。
初夏说:“我们要去乌冬村,那边相对更原始一些。”
我合计也对,外围一些寨子商业化严重,不一定能打听出什么,找找原始一些的更好。
“要不我们也去?”
他一咧嘴,说行,咱就当回护花使者。
司机说:“那不行哟,乌东寨离雷山县远20多公里呢,得加钱呀,不信你们问问两个女娃嘛,要五十块钱一个人。”
我说没问题,走吧。
车程将近两个小时,到西江的柏油路双排道,很好走,但过了雷山县就都是土路,有些颠簸。
下车后就看到雾气缭绕的雷公山。
乌冬寨就坐落在雷公山的半山腰,薄薄的雾气在山腰处形成一个屏障,将山顶的风景全部挡住,东边的一条山脉走势平缓,却偏偏在这里鼓起一座山头,形似龙抬头,很壮观。
寨子的相貌原始朴素,三面环山,一面靠水,吊脚竹楼在小小的梯田之上,层层落落、鳞次栉比,依水而建,寨子后是被浓雾包裹的密林。
这里的游客不多,路上大多是穿着传统饰银泡、银须的文襟衣和百褶短裙的苗族女人。
早上没吃东西,灵东说请大伙吃饭。
寨子口有唯一一家对外营业的农家乐。
老板娘去旁边泡在溪水中的竹筐里涝了四条鲤鱼,纯野生的,只吃水草和小鱼虾,长得很慢但肉质好,简单的冲洗了一下,就放在锅里炖,那叫一个鲜!连鱼鳞吃起来都是糯糯的很Q弹。
到现在我都记得那味道。
吃的差不多,我走到一旁正在刷碗的老板娘身边:“大姐,打听下,您看这个,见没见过?”
老板娘直起腰来,在围裙上擦擦手,眯着眼睛看了看我的手机:“这哈子东西哝,莫得见过喔。”
“您仔细看看,这应该是苗族的养蛊罐,就在这附近的寨子里买的,上面还有这种文字,像音符一样。”
我把照片放大,又让她看。
她摇着头:“鼓弄虫神的哇?这里人很少弄了哦,真滴莫见过喔,要是老东西,你们还要再往山里去问撒,沟沟里还有老寨子。”
我没再追问,回到座位上,初夏的俏脸从鱼锅的热气中抬了起来:
“你们是在找什么东西吗?能让我看看么?”
我把电话给她,Melinda也抻着脖子凑了过去。
“养蛊罐这东西很少见啊,虽然是宋朝的,但陶制的不值钱,你们找这东西干嘛?”
Melinda撇撇嘴,不再看。
初夏应该也是放大了看的:“这如果不是纹饰而是文字的话,那就是一种全新的文字体系,我没见过。”
我没当回事,如果这东西随便一个人都认得,那当初我爸妈也不至于天南海北的找了,不过我有一件事很奇怪。
接过初夏递回来的手机,我问她:“你们是学这专业的?”
初夏也没瞒着:“嗯,考古,很冷门。”
“北大?”
她点点头。
好家伙,高知。
忽然间,寨子口处一阵骚动,一大群人围着一个苗族少女叽叽喳喳地往山坡上走。
我们几个好奇,站起来望了望。
一看不得了,巧上加巧。
被围在人群中的,就是火车上那个万人敬而远之的小仙女!
满身满头的银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大张着嘴巴,心里总觉得这种巧合实在太不正常了。
难道真是爸妈冥冥中在保佑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