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天元散修传》第9章 乌山往事
他话语刚毕，侍立一旁的清竹从怀中掏出几个翠绿的瓶子，轻轻放在茶几之上。众人听得瓶内叮咚碰撞之声，似是有丹药在内。
落虹镇虽地处西北，人烟稀少，凡人却也在客商镖师们口中听闻中原的丰饶，这赤焰宗自然是传奇故事中的主角，中原有名的道家宗门。
大家刚被擒获之初，听得是赤焰宗的仙人拿了自己，晓得是天元大陆数一数二的大宗门，心中俱是一惊，生怕出了差错，便惹了杀身之祸。
待这些丹药瓶子摆了出来，众人又是一喜，一扫先前的萎靡不振，脸上现出跃跃欲试的神态，均想着这次被神仙绑了过来，说不得是因祸得福，遇到仙缘了。
老者见众人模样，也装作痴迷之色，握紧了当作拐杖的黄幡，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几个玉瓶。
张宏见众人心动，从袖子中取出只翠鸟，这翠鸟环绕着众人飞了三圈，回落到他肩膀上。
张宏指着院内堆积的物件，道：“那里都是些妖僧常用的物品，定然缠绕着他的气息，还需你这畜生跑上一遭，查看下那贼人的下落。”
这只翠鸟飞到那破旧蒲团上，吞下个枝杈，却又飞回张宏肩膀上来回走动，不肯离去。
张宏摇头笑骂道：你这老扁毛，不肯吃一点亏。便翻手从袖口取出粒褐色丹药出来。
那翠鸟用长长的喙叼了丹药吞下，这才扑棱扑棱的飞向天际。
张宏道：“谁是此处的里正？可否讲讲这妖僧的来历？”
他说罢袖子一扬，只见寒光一闪，被缚的四人忽觉绳子一松，掉落在地。
清字辈的四位弟子侍立身后，均心中赞叹：“张师叔这份御气的功力当真出神入化。我等虽能割断四人手中绳索，但如此迅捷却不伤人肌肤分毫，只怕是万万不能。”
四人中缓缓走出一位老者，头发已是半白半黄，枝杈着不曾打理，似是冬日里被寒霜冻着的枯草。
他苦闷着一张老脸，道：“老朽姓李，镇上的人唤我唤作李老头，今年已过花甲，因痴长些岁数，众人推举我做了此处的里正。
道长问的可是此间庙宇住着的和尚么，我只晓得他法号唤做空至，来我这落霞镇约十余年了。至于他俗家的姓名籍贯或是过往经历，我镇里只怕是无人知晓的。”
张宏点头道：“佛道虽不同源，却也都是修道之人，素来不愿以真姓名行走人间，沾惹上诸多的世间因果。何况这妖僧定然来路不正，你不知他来历倒也怨不得你。
只是他常年在此居住，平日里定会露出些马脚，请里正将这秃贼的行径作为，或是古怪之处，原原本本告知我等，不可隐瞒。”
里正咳了两声，向旁边的一人道：“周老三，我岁数大了，若是讲的有什么遗漏之处，你就帮衬着补充一二。”
只见人群中一个胖子拄着拐，像是受了些腿伤，点了点头道：“哥哥尽管去讲，弟弟为你补充便是”。
里正这才转身道：“道长问话，自是不敢隐瞒。若说起空至和尚，就不得不提三十多年前的兽灾了。
那年大散关被破之后，妖兽自北而来，席卷中土。咱们这西北之地自然是首当其冲，只不过两条腿的凡人，又哪里能跑得过四条腿的妖兽？不过是徒增辛苦罢了。
大灾过后，如我这般岁数之人百不存一，能落得个全尸的都大为不易。
当年我和这位周老三命好，因从小打熬了身体，有些力气傍身，就是这个时节跟着镖局跑了趟镖，护送个小商队南下天元城。
便是如此，我们也在那皇城根下躲藏了半年之久，才保留下来这条小命。待那兽潮退却，我等听闻妖兽的残劣行径，想着远隔千里家中的妻小父母，实在是茶饭不思，思乡心切，便商议结伴回乡。
我们一行三人提心吊胆北上，只寻着荒山野路行走，饿了就吃干粮，渴了就捧把溪水，避开那些城镇，想着人烟稀少处不大能遇见妖兽。
我们白日行走，晚上随便寻个荒废的山村住下。饶是如此，还偶能遇见修士们御剑飞行，来回追击残留的妖兽。
就这样走了约么一月，刘老九途中染了时疫，病发的甚快，只一晚就咳出血来。我俩怕也染病，只得将他草草埋了，这样一路走走停停，走了三个月才堪堪赶到镇里。
哪成想偌大的镇子所剩不过百余人。我和老三寻了数日，收捡的尸骨早已腐烂难辨，哪里还能分辨出亲人模样？
我俩只得与相熟的乡亲们大哭一场，将这镇子周边的尸骨聚拢起来，就要葬于山脚下。没曾想此时却生出事端来。
朝廷新派至禹州的城守大人为安抚人心，派了个风水先生过来，寻找能安葬亡魂的风水宝地。
那风水先生长的又黑又瘦，一双黑手像是遭了天谴被雷劈过一般，是被烟熏的鸡爪子。
大家都唤他黑瞎子，我倒觉察出他那双招子能看见身前几丈的景象，是个没瞎透的江湖骗子。
那瞎子也没上这鸦山，远远望了下上面的桃林，一双鸡爪子便在山脚下指手画脚，胡说起来，讲了些桃木克邪，能摄鬼魂的胡话。
那随行的城守和一干官差也是个糊涂人，听信了他的谗言，只会不住地点头。
城守大人签了公文贴出告示，下令将禹州的尸骸捡拾一处，统统葬在这鸦山桃林边。道长您看，西边那座鼓起的土丘便是大墓之所在。”
众人闻言，便齐齐向西面望去，一眼看去便是桃林，稀稀疏疏只百十棵树，桃花开的纷繁。再往西去约么十余丈高的土丘，土丘甚是平缓，有一亩之大。
大家心想，若不是里正指点，只当那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土丘。
土丘上面生长着两棵矮树，像是没有力气一般，互相纠缠倚靠着，上面稀稀疏疏地结着一串串红色的果儿，倒也有几分生机。
树上呆立着两只老鸦，红色的鸦爪抓着枝杈，分别将一侧羽翼伸展开来，一声不吭直勾勾地盯着众人，似是也在听里正讲着当年故事。
里正见此情景，回想过往云烟，不由的心中一惊。这分明是正午阳光照耀之际，暖意盎然，他背脊处却生出丝丝寒意，只觉好似有万千的魂魄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