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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女帝师》第4章 朝事

水榭内气氛一时尴尬,苏惊阳、郑梵音躲着苏吟知向他们二人投射过来的锋利目光,进退两难。

许久之后,还是苏吟知身后的江月、轻轻拽了拽苏吟知的衣袖。

“吟知放心,苏公子与郑小姐并未逼迫我什么。”江月挑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扶着苏吟知在她身旁的暖椅上坐下。又示意站在水榭旁的丫鬟将厚重的帘子放下,最后、她看着苏惊阳淡淡开口。

“既然刚才苏二郎说是带足了诚意而来,我只想知道、究竟是多么大的诚意。”

苏惊阳迟疑的看了一眼郑梵音和苏吟知,垂首压低声音道。

“靖毅侯候确定要在这里,当着她们二人的面说吗?”

江月原本放松的嘴角顿时紧绷,她拍一拍苏吟知的手、柔声道:“你先去花厅等一等我,他应当是要说些隐秘之事。这种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见苏吟知面露担心,又安慰道:“诶呀,他打不过我!”

苏吟知莞尔,却见苏惊阳和郑梵音的表情都因江月末了那句话而不甚好看。苏吟知的心情好了起来,却还是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

“不要答应他任何事!”

江月失笑,心底又十分熨帖。

……

待苏吟知与郑梵音双双去了花厅后,苏惊阳明显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指着四周放下的幕帘,有些迟疑道。

“丫鬟都退到水榭外,这帘子还放着、对你声名有碍。”

“我他……”苏吟知离开,江月便显得随意许多。如此,连在军营中学会的脏话都差点出了口。“

苏二郎,你讲讲道理。”江月自嘲道:“但凡我的名字同你一并出现,就千万别提声名二字。”

“……”苏惊阳在心底骂了句脏话,她刚刚就是这般难以沟通、才一直拖到苏吟知赶到。一想到今天他带着郑梵音上门之事会被苏吟知转述给她的祖父母,苏惊阳的头就止不住的阵阵发痛。

“我当初确实不知道是谁把……那事传了出去!”苏惊阳无奈辩解道:“你信我,我真的没有诋毁你!”

江月靠在桌子上,拄着下巴歪头仰视着他。许久后,洒然一笑。

上一次同他说话是什么时候?得有四十个月了吧。

十四岁的苏惊阳比现在要白上一些、笑容更张扬一些,眼睛也要更亮一些。想来这三年他的日子,过得不是很舒心。

他是该驰骋疆场的少年将军啊,可惜了、被困在朝都因为这些琐碎事而烦恼。这不该是他的路,他怎能走这样的路。

“我信你。”江月缓缓道:“或者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我。”

苏惊阳一时无言。

“好了我们不提旧事。”江月将目光从苏惊阳那双失了风采的眸子上移开:“你既与郑梵音认定了我去五皇子面前说项有用,还说要以足够的‘诚意’换取。那我要先看看‘诚意’是什么,够不够……”她抿起一个颇有些轻蔑的笑:“我放弃皇家妇的身份,还举荐情敌。”

她是本性就如此难缠,还是三年的边疆生活将她变得如此难缠?

苏惊阳心底想道。

……

而此刻的花厅中,安静得针落可闻。

苏吟知喝着江月不知从哪儿给她寻来的她最爱喝的大红袍,看着郑梵音、想起了许多往事。

檀州苏氏与雍州苏家祖上本为同宗,约百年前因为牵扯到一场夺嫡纷争、当时的家主被迫分家。被分出去的那一支最终于夺嫡之争中落败,在主支的暗中庇护下于雍州扎根。因主支以文为主,这一支的后人便投身军营。边疆战争打打停停,他们也有无数儿郎死在战场上。至十几年前,方跻身一等世家。

檀州苏氏与雍州苏家彼此关系甚佳,同辈之间可以称得上是自小一并长大。就连雍州苏家这两辈人的启蒙,都是在檀州苏氏的家学之中。苏惊阳又只比苏吟知大小半岁,因此二人很是熟悉、曾经也可以说一句关系上佳。

苏吟知仍记得十四岁那年正月十五,她邀请江月来她家做客。她们两个站在假山顶上看花园中一群衣着华贵的少年,其中最惹眼的便是一身竹色锦袍外罩黑色披风的萧宸。他们赏着雪景写着诗,胜负欲被激起还争着为湖中间新修的三层小楼写了无数对楹联。正愁无人可决断魁首之时,却从苏君善口中得知苏吟知与朋友就在不远处的假山上。

假山与小楼之间隔着湖,令婢女送过去也不算越矩。且那时苏吟知早有才名,惹得这群少年都想见识一下她的能耐。是真才实学,还是苏氏为了面子硬吹出来的。

彼时有另一群女孩聚集在湖另一侧的暖房花厅之中,赏着外头难得一见的昙花喝茶吃点心。知晓湖中央小楼上的少年们宁可绕路送去假山上也不想不到送来此处,无论是主家还是客人都有些许不忿。于是她们便道要结伴去假山上拜访那位苏家才女,顺便也拜读下那群少年们的高作。

那时郑梵音也在那群少女之中,靠着与雍州苏家苏四爷夫人的表亲关系勉强在这群人里有一席之地。可当她费尽踩着雪跋涉到那假山顶上时,却见那亭子四周用来挡风的帘子用料都比自己身上为参加花宴而做的衣裙考究华贵、心底比较的心思骤然便灭了。

亭中只有两个少女,苏吟知一身粉蓝色满绣紫藤纹样的锦袍、外披纯白狐狸皮披风,清雅中带着贵气。而江月则是一袭宝蓝色窄袖圆领袍,披着黑色裘衣。便不说苏氏家底深厚给唯一的女儿苏吟知穿戴什么都是应当的,就是江月那一件黑色裘衣、便是上好的皮毛所制。在场众人自是有识货的,认出江月身上的料子是蜀锦、应当是贡品下赐。而那件裘衣……

是熊皮。

可当有人夸赞江月身上的衣衫问及出处时,却也只听到了极冷淡的一句——

“料子应当是陛下所赐,熊皮斗篷是我爹送我的生辰礼。”她毫不在意的问苏吟知:“我那还有一件白的,在我刚带来的箱子里。那玩意虽然不比你身上的貂皮轻便,但胜在抗风结实。”

“我一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去哪用它啊!”那时的苏吟知手里随随便便的拿着一位世家儿郎的书稿,笑着嗔了江月一句。

“阿谨约我后日去他庄子上赏花,你一起去呗?”江月讲这话时眼中只有苏吟知,半分眼神都未分给别人。

安南二十五年春祭,忠武将军府江月意外救下被刺杀的皇五子宋从谨。之后宋从谨便常寻她一并出游,且对她十分纵容。别说是带两个朋友一并去他的庄子上玩儿,怕是只要说一句喜欢那庄子、五皇子都会直接将那庄子赠与她。

而郑梵音在三个月前,刚刚被五皇子在青龙寺救下。

郑梵音大胆表白五皇子的事情,也已被在场所有人得知。

那日郑梵音强忍着受了近一刻钟众人的奇异眼神,幸好有苏惊阳得婢女传信后、急急来为她解围。

冬日暖阳落在假山边缘少年的身上,仿佛全世界的光芒都被他一人吸引过去。他挂在暖亭栏杆外,手中长剑横在身前为盘。

“吟知,你看的太慢了!这群人都等不及了,快说你觉得哪个最好?”少年璀璨的眼睛如繁星,即便在白昼之下仍然闪耀夺目。贵女们发出了阵阵低呼,有为他无礼而惊吓到、也有被他容貌而惊艳到。

想来江月,也在惊艳范畴。

应当不仅是惊艳,更是无声息印在了心中。

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苏吟知吃了一口甜脆的西瓜、看了一眼面色泛白的郑梵音。然后,又陷入到回忆中去。

是在一次马球比赛上,她看中了一件作为彩头的金跳脱。江月上场时没人与她一队,毕竟苏家人都不擅武事。正当她和萧宸准备二打三时,却见萧宸把苏惊阳拉上了场。

她鲜少见到江月在外头笑得那般开心,她一连进了三个球、欢呼时回过头看向苏吟知的眼睛亮得惊人。然后苏吟知就看到,人声鼎沸中、江月偷偷望了苏惊阳一眼。

然后轻轻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又是什么时候被旁人发现的呢?

又是被谁发现且传扬了出去呢?

苏吟知看着郑梵音,笑得高深莫测。

郑梵音后脊背一阵发凉。

……

丫鬟来通报请苏吟知去水榭请郑梵音离开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郑梵音接到自家侍女投来的眼神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缓缓起身。

“郑家娘子留步。”郑梵音行至花厅门口时,苏吟知懒懒开口道。

郑梵音紧了紧手中早已没了热度的汤婆子,慢慢转过身。

“算了,无事。”苏吟知轻笑:“慢走。”

郑梵音自然知道苏吟知叫她这一声的用意,面上涨红、转身快步离开。

……

水榭中,江月立在栏杆边上、看着苏惊阳离开。

“苏惊阳!”思考了一瞬,江月还是决定把话都说明白。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苏惊阳的大名,曾经她只随苏吟知唤他苏二郎。可她觉得今日若不叫这一声,未来也许便没机会了。

苏惊阳立在九曲廊正中,没有回头。

“曾经是我不懂事,扰你良久、实在抱歉。”江月沉声道:“若有恩怨,今日也已一笔勾销。今后祝你所愿皆成,平安如意。”

苏吟知和郑梵音都站在湖边,表情各异。而苏惊阳则偏过了脸,一句无声的“多谢”碎在风中。

……

当晚,江月入了宫中。

带着江旻夫妇。

……

三日后,腊月十五、大朝会。

群臣跪俯于地,听大宦官朗声宣读圣旨。

“……兹封明威将军苏遇川为西道节度使,掌葫芦关七万边军。赐征兵令,许其拓军至十万。边疆战事暂停,令苏遇川暂领颍、福二州刺史,以恢复民生、军屯为主。钦此。”

“奉先靖毅候江旷牌位及画像入太庙供养,许其女现靖毅候江月奉棺回澜州下葬。择日启程,不得有误。”

“并州郑氏女梵音贤淑端庄,兹赐与皇五子谨为侧妃。加封五皇子谨为英王,出宫开府。”

一双靴子缓缓行至丹陛之下,轮椅的轮子也从众臣身边行过。正当百官准备看到一双绣鞋时,却又看到了一双靴子。

黑色,很小巧。

是江月。

白发苍苍的中书令并紫金光禄大夫出列在江月接旨前跪倒在地,口中高呼:“请陛下三思。”

思?思什么?思边疆主将的人选,还是……?

“自古以来未有女子可承袭爵位之事,陛下感念靖毅候功高、可越级封江月为县主。”老头儿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听得百官心底一颤。

那双靴子停在中书令楚青阔身旁,靴子的主人也跪了下去。

“陛下明鉴,我大燕律、从未写明女子不可承袭爵位!”江月一把嗓子似被烟熏过,竟比身旁年近古稀的中书令还要沙哑几分:“况如今臣弟年幼,臣祖父年高。家中诸事皆只臣一人处理,若师出无名、恐事事难全!”

说完,江月也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声音比中书令还要更清脆两分。

殿内一片死寂,且看江月官袍之下的里衣素白一片、面上惨白无血色。刚刚还能看到脸时眼底有极重的乌青,双目充满血丝。

便显得中书令此番言论,颇有些以大欺小了。

况且如今陛下正愁不知从哪下手夺世家权柄,这不是明晃晃把主动权交至皇帝手中么?

与楚家交好的世家官员如此想着。

果然,御座之上的皇帝冷哼一声。另一侧寒门出身的御史大夫越众而出,所出之言直指中书令。

“自古帝王降旨皆无收回之先例,中书令大人这是打算……胁君吗?”

原本就跪俯于地的群臣们趴得更低了。

中书令老泪横流,似强撑般抬头看着正沉着脸俯视众臣的皇帝。最后应是绝望了,以头抢地、血蜿蜒而出,打湿了江月袖袍边缘。

“老臣,请乞骸骨。”江月听到中书令这样道。

“准奏。”陛下眉宇终于舒展开,温声道:“加封中书令楚青阔为文忠公,赐千金、许归乡养老。”

“使中书左侍郎韩元卿暂领中书令一职,若无异议、今日便退朝吧。”

山呼万岁,鱼贯而出。

三五成群,却唯独绕开江月。

哪怕,是刚刚被提拔为中书令的韩元卿。

而江月则站在紫宸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上,远远回望金顶一眼。眼中情绪难辨,嘴角的笑也颇为复杂。

又是三日过去,朝都城西门外、停着一列车队。

“我会照顾好江爷爷和阿旭,有事就给我传信、银子不够也给我传信。”苏吟知拉着江月的手,絮絮道:“千万别委屈自己。”

“好,我知道了。”江月一脸认真的听着苏吟知的嘱托,眼底满是温柔。

“陛下把江旻夫妇关进了大理寺,想来是出不来的。”苏吟知悄声道:“大部分亏空都被转移到了伏家,我会让他们吐出来的。”

“好。”江月上前一步,往苏吟知袖子里塞了一件东西。贴在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这把匕首削铁如泥,是从西陈贵妇身上缴获而来的。那边虽铠不如大燕,这类精巧利刃却着实做的比大燕好上许多。你带在身边,防身。”

苏吟知失笑,江月果然还是这幅性子没变。纵然会听她的建议用脑子和嘴守住爵位,却还是觉得利刃可斩一切。

马蹄声哒哒,一辆四架华盖车停在路中央。江月与苏吟知回身看了过去,是五皇子——应当说是英王的车架、正静静停在那里。

车帘未掀,江月也未上前。他们二人就隔着一道帘子,彼此对视着。

冷风卷着细小雪花飘洒而下,转眼间就薄薄铺了一地。

然后那车帘终于被掀开,如玉的手上执着一把长剑、长剑剑身尽头,端着一杯酒。

金杯、烈酒。

江月上前一步,接住了那杯酒。

“我刚出生时,我母妃曾埋了一坛烈酒、藏于她宫中紫藤萝花树之下。”马车中,宋从谨轻声道:“如今,我以此酒、为挚友践行。”

挚友。

江月粲然一笑。

如雪月洒于冰封江面,却有一丝细小裂缝从中绽放。

这时众人才发觉,她不冻着一张脸时、也可算得上清秀佳人。

“得谨一知己,此生无憾尔。”她朗声笑道。

满饮此杯。

马车掉头,马蹄哒哒。

华盖大车远去,雪珠也骤然变大。

苏吟知被江月塞回斗篷风帽之中,推着上了马车。

……

安南二十九年腊月十九,这一日、江月十八岁。

苏吟知、萧宸、苏惊阳皆为十七岁。

英王宋从谨刚刚被赐了侧妃,侧妃会在二月十五那日入府。

各地世家还没有联合节度使起兵,百姓过得苦些、可也算稳定安宁。

一切好似还来得及,一切好似还寻常普通。

城门口酒楼雅间里的两位少年一个正想着自家未婚妻成婚后是否能对自己也这般温柔,另一个则被那个倔强少女的笑容晃了眼。

可是此刻,命运轮转、一切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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