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荒城记》第10章 崖底的山茶花
“这个一定要炭火大烤瞬间锁住肉汁的鲜香味道，才是最地道的！”方圆哑着还没好完的嗓，将手中那一大把羊肉串都塞往女子怀里。
但女子似乎并不喜欢，拿着手绢捂住鼻口连连后退。男子立刻不高兴，一把按住女子的头把肉串猛的杵进她嘴里，竹签瞬间划破女子的嘴角，她痛的斥叫一声，不少人回头看向他们，女子不再反抗，她不想成为别人的笑话，于是她抖着手捏住那把肉串，像牲口般低头大口地咀嚼着，血腥和羊膻味混作一团，只要稍稍一顿，那股臭气就立刻从胃里反涌而出。
耳边是男人高兴的笑声。辣椒面烧进伤口，女子的眼睛被泪水糊住，她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非得是我。
吃了几次教训，女子就再也不忤逆男子，甚至快速地学会了讨好他的技巧。直到趁着男人买小吃的空隙，她才冲到桥边狂呕起来。
这才几个小时，女子已经精疲力尽了，可是她已经回不去了。她踢走正宫成为芙蓉阁女主人的美梦也彻底破碎，想起刚刚那一幕，胆小的男人，许诺，什么都好，都是假的，人终究是自私的。
她握紧拳头，尖长的指甲嵌进皮肉里，一滴血瞬间坠入水里的荷灯，一盏灯就这样熄灭了。
女子抬起头打算，却瞟到桥对面的尹榆，冤家路窄？哈哈哈哈！女子终于笑了起来，她擦掉嘴边的污渍，掏出怀里的脂粉，妆容比刚才更明艳了几分。
她快步走向男人亲热地挽起他的胳膊，她说：“相公，我们去那小摊逛逛吧。”方圆看着这女人愣了一下，她第一次叫我相公了！觉得是自己训导有方，心里满是成就感，“好，闻玉娘子！”说完在闻玉脸上猛亲了一口。她配合的笑，只是越发的扭曲。
“相公！你看这些饰品！”尹榆还没回答如歌的话，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就冲了过来抓起桌上那些串珠花戒递给旁边的男人。“你喜欢？”男人有些宠溺地问。
“怎么可能，这些东西太廉价了，哪里比的上你送我的冰玉翡翠镯子。”女子高举着手在灯笼下亮出自己满手的珠宝，然后略带挑衅地看着尹榆。
“是那个那个人。”小还笙轻轻扯如歌的衣角，如歌点点头，是那天来芙蓉阁找事的男人，看来他能说话了啊。
只见闻玉像没有骨头的蛇趴在方圆怀里，“相公你看，这也太丑了吧，真的会有人买这样的垃圾吗？”
“我会买！”阿樱有些生气，她一直很讨厌这个女人，她总是针对尹榆。
“呀，你的好姐妹也承认这是垃圾了呢。”闻玉抓起一把然后松手，花戒悉数掉落在地，但尹榆却依旧面无表情，甚至没有正眼瞧面前这个女人。只是阿樱气地想争辩，但自己又嘴笨，不知道该如何回击。雯玉看着尹榆，又看看在一边蹲着玩豹子的女人。哼，你们是丞相千金如何，郡主将军又如何？在这荒城你们活的还不如我。你们才是一群悲哀的可怜虫。
方圆懒理这些女人的无聊把戏，眼珠就像掉在阎如歌身上，来来回回咽着口水不停打量。这身材真不错，要是能把她睡了……
如歌余光就看到到这人一直在盯自己，感到非常不舒服。
阿豹感知到主人的情绪，立刻挡住如歌，扑身向前，只见一颗巨大的豹头龇牙抵在自己面前，口水直接砸落在他脸上，方圆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苍白。闻玉趁机抓走尹榆的头巾，露出了她的头。
一时间人们都围了过来。
“呀，这女的头发怎么这么短？”
“真的诶，都剃到脖子上面了。”
“好丑哦，这刘海都蹿到眉毛上面了。”
“哈哈哈哈，好好笑。”
“娘亲，那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这女的八成嫁不出去了。”
闻玉对于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就差拍手叫好了。尹榆低头站在摊后面，心跳越来越快。
阿樱开始驱赶附近的人，“走开，不准看！走开啊你们这些人。”可越是这样越多的人开始探着脖子往里瞧。
尹榆感觉全身很热，耳朵很烫，快要喘不过气了。
“哇吼！”不少人被这声巨大豹吼吓得四散而逃，小孩哇地哭出声，附近表演节目的人都停下来，这一刻桥街变地异常安静。
方圆着实是怕了这花斑大豹，拉着看戏的闻玉扭头就跑。
不知哪里响起摇铃的声音，像春天树叶被风吹动的簇簇声，落在地上的串珠，突然冒出纤细的嫩芽，迅速长大开花，一片又一片，山茶花铺满了整座桥，微风轻拂，花瓣被轻柔地卷起，漫天飞舞。
人们都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了这样神奇而梦幻的一幕，这时一个稚嫩的女声轻轻吟唱起来：
有意送春归，无计留春住。 明年又着来，何似休归去。
桃花也解愁，点点飘红玉。 目断楚天遥，不见春归路。
春若有情春更苦，暗里韶光度。
夕阳山外山，春水渡旁渡。
不知那答儿是春住处
尹榆感觉身体渐渐变轻，月光轻柔地裹住自己。
“她，你们看她！”一个路人指着尹榆说。
众人望去，花瓣落在少女的衣服上，又立刻舒展柔花苞，绽放为一朵点红，而她的头发像一条条春藤不断往下蔓延，浓密的黑发瞬间铺洒在她都肩后，轻轻摇动。
像仙女像神迹，甚至有人跪下行大礼而拜。
尹榆捻起几缕青丝，慢慢缓过神，她抬头看向歌声处。
小还笙在轻轻吟唱，声音一层叠一层，好像古老神秘的歌谣，治愈着内心每一处伤口，而如歌则是温柔地看着她。
集会结束后，尹榆送给她们自己特别制作的山茶花戒指，连阿豹也有一个可爱的花环项链。
后来忙完了一切，秦怀风来接阿樱回家，本来还在闹别扭的小丫头却意外发现对方买了自己最喜欢的绛紫罗裙，十分开心，但还是再三嘱咐后才离开。
小还笙和阿豹则跟着李浔两兄弟去吃夜宵了。城里的灯火一点点熄灭，桥街上的人几乎都离开了，天色灰暗，不时飞过几只黑鸟。
“你怎么还不走。”尹榆走向趴在桥栏上的女人。
“你想家吗？”如歌看着河里零星的花灯，有些答非所问。
家，这个词什么时候变得陌生起来了。如果，如果我能逃出去的话。尹榆没有回答，苦笑着反问：“你呢，你想家吗？”
“如果我有家的话，应该会。”如歌这样说的。她抬起头，天上还是有月亮的，只是变成了一个亮点。
“我突然想起了我们小时候，那个时候我们只在白天见面，夜里都回家了。没想到长大了我们却只能在夜里见面。”
“是啊，只能在夜里，在夜里活着。”尹榆补充了一下，她也趴在红木雕栏往下看，那些荷灯被水流带着走，它们承载着人们的希望，可是也许连它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尹榆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恩。”还没回过神，如歌已经被扑了个满怀。
尹榆很想说些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紧紧搂住面前的人，像抓住希望的稻草。
也许，也许你可以救我。尹榆的眼泪像失控一般，不停滚落出来。
如歌抬手轻轻地拍和她的肩膀，哽咽许久的少女，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其实，天终究要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