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冷杏》第10章 第十章
涂抹好药，又将木板固定好，绑好布带，叶芝芝终于虚虚吐出一口长气。
然后睡觉的时候，她，又纠结了…
这就一件屋子，她不是没想过睡厨房或者地上，不过夏天还好，这可是冬天啊，夜里更是冷的不行。
睡一晚她冻不死，也得得一场风寒，况且还不是睡一晚。
叶芝芝硬着头皮对顾玉川说道“我家里，没有多余的，屋子了，爷…我不会占很大地方的…”，说完就一脸紧张的盯着他看，顾玉川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闭着眼睛似乎睡了。
叶芝芝等不到他答复，一咬牙快速从长柜子里拿出一床被褥，贴着墙角铺好，那架势恨不能铺到墙里，不过炕就那么大，她在往角落铺，他们之间也不过只隔了一人的距离。
叶芝芝快速铺好床，吹灭了蜡烛，脱掉袄子钻进被子，闭上眼睛，然后…睡不着…
屋子里很安静，以至于她不用仔细都能听到顾玉川的呼吸，沉稳平缓，听着听着，顾玉川好像翻了个身，她浑身一僵，不自觉屏住呼吸。
过了好一会，背后没再传来什么声响，轻手轻脚的把被子拽过头顶，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这一晚上，她睡得极其不好，时睡时醒，一直挨到天亮。
叶芝芝没什么精神的起身，偷偷看了顾玉川一眼，他还在睡，长睫垂着，薄薄的唇没什么血色，瘦了不少，面上线条轮廓更加明显。
收回视线，轻手轻脚穿上鞋子，昨天她就把外面的短袄脱掉了，里面的棉质长裙都没脱，拎起旁边小袄，顺手又把桌子上的梳子拿起来，蹑手蹑脚出了门。
一开门冷气铺面而来，昏沉的脑袋才渐渐挤出来一点清明。
她变烧热水，边简单的梳起长发，村子里的人都没什么讲究，简单的用木簪子挽起，舀了温水洗漱一番。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冒起了泡，她又舀出几瓢水到木盆里，后抓了把米扔进锅里，开始熬米粥，盖好盖子。
从墙角挑了一颗大白菜，一小根胡萝卜，又从那块瘦肉切下来一小块，白菜切片，胡萝卜、瘦肉切丝，揭开盖子看粥差不多熬好了，盛到坛子里盖好。
刷锅倒油，不一会一盘酸辣大白菜，一个胡萝卜炒肉，就做好了。
叶芝芝看看天色，估摸着他也该醒了，拨了一点菜放到另一个盘子里，把菜和粥坛子放在托盘上，回身拿了一副碗筷也放在上面，端着进了屋。
顾玉川已经醒了，她进屋看见他坐了起来，斜斜倚着墙壁拧眉看自己的腿。
叶芝芝将托盘放下，将自己那侧铺盖卷起来放好，一脚登上炕，“爷，你这样坐着不舒服，我帮你正一下”，也没等人回话，就搬着他的腿稍微往左移了移，在他身后又点了一层软软的被子。
顾玉川一直没说话，只勾着眼皮看她一眼，等她弄好要出去，才懒哒哒开口“我劝你，不要奢求太好”
叶芝芝不明所以的略微歪头看他，那人，头抵着墙抱着胳膊闭上眼，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
等叶芝芝出门了，才睁眼，嘴角扯出嘲讽的笑，眼底森冷一片。
不一会，门又打开，她端着木盆进来，本来滚烫的水，现在已变的温热。
将帕子沾湿伺候他梳洗，又用加了盐巴的水漱了口。
叶芝芝将菜摆在炕沿边，盛了一碗还热的粥一并放在炕沿上，说了声“爷，用饭吧”就出去了。
她来到厨房，自己的那份饭菜已经有些凉了，她也没在意大口大口吃了个干净。
翻出一包药开始煎，边看着火，边想着什么时候送顾玉川回去，腿好之前是不能动的，以免在路上磕磕碰碰，不过腿好之后他也不便走路…
确实需要好好思量，叶芝芝一心二用，漫不经心的扇着火，等她猛地惊醒，掀盖子一看，里面的药煎的就剩了小半碗，她急急吹熄火，手忙脚乱的把药盛出来，盯着那小半碗药，小贝齿使劲一下下咬着红润的下唇，应该…没影响吧？
端了药进去，顾玉川修长的手指接过药碗，看了明显少了量的药，眉头都没挑一下，一口喝了，旁边的人倒心虚的直低头搓脚，顾玉川一度怀疑，她不会知道顾家没落，不耐他，给他下了药？不然怎的心虚成这个样子。
他拿两个指头捏着碗沿儿递向她，叶芝芝伸出双手捧着碗就出了屋，她没抬头，也就没看见他探究的目光。
一晃过去好几天，这几天他们过的还算和谐，一般叶芝芝给他端水端饭，剩下时间就在厨房弄弄菜，琢磨琢磨吃的，发发呆。
顾玉川有时撑着身子坐着，叶芝芝就在他身后垫上自己缝的软点，累了他就自己慢慢换个方向，或者躺下。
唯独一件事让叶芝芝有些头疼，就是如厕。
他腿脚不便，小厕还好，他能自己一点点挪到炕沿，把腿垂下来，地上放着便盆。
若是大厕，就需要叶芝芝一点点将他搀扶下地，帮他坐在便盆上，她再出去。
叶芝芝能感到他很抗拒，开始时他从来不叫她，只自己一点点往地上挪，强撑着想用腿站起来，不过每次都以摔倒收场。
叶芝芝听到响声进来问，他什么也不说，只脸色阴霾，撇过脸不看她。
后来叶芝芝也摸索出来，大概到他如厕时间就会进屋，试探的搀扶他，若他不拒绝就是如厕，若他拍来她手，就是不要。
这几天她发现顾玉川胃口似乎不好，早饭只喝小半碗粥，中午和晚上就吃几口饭，她有些担心，猜测是不是他腻歪了这些农家饭菜，毕竟他之前吃的都是玉盘珍馐。
她今天特意托了要去镇上的牛伯，打包了两样镇上一家口碑不错的酒楼里的招牌菜。
蹲在厨房看看天，牛伯也快回来了，叶芝芝拍拍身上尘土站起身，端出一碗自己腌的腊肉，出了院子向牛伯家走去。
牛伯似是才回来，正在绑牛车，看见她，笑着招手，在篮子底翻出一个长方形食盒提给他，叶芝芝笑着接过，顺手将那碗腊肉塞进牛伯怀里“您尝尝我自己腌的腊肉如何？”，说完不等牛伯回话转身快步走掉了，走了两步回身冲牛伯甜甜笑着说道“这食盒我明儿给您拿来，还请您有空帮我送回去”，然后转身走掉了。
牛伯看着她背影“唉，这孩子…”，只好端着碗进了屋。
回家打开食盒，叶芝芝端出来一盘红烧肉，一盘卤肉，她夹起一筷子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
盛了一碗香喷喷的米饭，她心情不错的进了屋，将菜摆好后，她就在旁边站着，双眸bulingbuling看着顾玉川，他看看盘子，酒楼的菜？
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味道不错，又尝了尝卤肉，甜甜辣辣非常和他口味，叶芝芝看他吃饭速度明显比之前快，神情也是享受，眉眼弯弯，唇角也抿出两个小梨涡。
顾玉川拿余光撇见她这副模样，不自知的咬了下筷子，暗沉眸子闪了丝笑意，不过自己却没察觉。
正在叶芝芝以为他定能吃下一碗白饭时，顾玉川放下了筷子，她一看这也不过比前两日多吃了两口罢了。
她没动，顾玉川倒是支起身子靠着墙假寐起来，叶芝芝盯着只吃了几口的白饭，小眉头越拧越紧，
忍不住问道“爷可是身体不适？”，
他答“尚可”
“那，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也，尚可”
“那，爷这两日为何吃的如此少？”
这次他停顿片刻，才答“不饿”
这，说了等于没说。
叶芝芝将饭菜撤了下去，蹲在小厨房盯着那两盘没少多少的菜，愁啊愁。
“唉”叶芝芝起身，到了顾玉川如厕的时间。
她蔫头耷脑的走回屋，刚把腿抬上炕，
顾玉川就朝他摆摆手，叶芝芝迟疑一下还是下了炕，说起来这两天三爷都没解过大厕，想想也是，吃的少，怎么…
叶芝芝猛然抬头，双眸微微瞪圆，片刻后又垂下脑袋，眼里潋滟起水光，她咬着下唇出了屋。
顾玉川没察觉她异样，闭着眼睛脑中思绪万千，等她发现他家道中落，定会毫不犹豫撇下他这个废物。
废物？对啊，他现在岂不就是一个废物，一个连自理都不能的废物。
他颤着睁开眼睫，眼中痛苦一闪而过，嘴角泛起讽刺的苦笑。
叶芝芝心中酸涩不已，回到小厨房，她随便扒了几口饭，食不知味。
等到夜晚，因心中藏着事，她铺被子的动作尤其迟缓，心事重重的模样简直不要太明显。
顾玉川倚墙敛眸看了她一会，用手臂撑着身子背着她躺下了。
叶芝芝盯着他的背影瞧，眉头拧了又拧，她想规劝他，却不知如何开口，又说些什么，只能在心里暗暗着急。好一会儿才起身吹熄了灯，躺进被窝。
她躺下后，心里藏着事，神思飘飘的看着窗外惨白的月光。
“咕噜”一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尤其刺耳。
顾玉川这几日吃的东西能少则少，那点东西还不够他消耗个把时辰。
多日吃不饱的胃终于不满的造反了。
叶芝芝一骨碌爬起身，“干什么！”顾玉川强行压下丝丝窘迫，侧着头呵斥道。
叶芝芝丝毫不受影响的麻利穿衣，“我去给爷拿吃的！”嗖的一下溜了出去。
没一会她就端了一碗金黄的炒饭进了屋，闻到浓郁的香气，他肚子叫的更欢了。
“我不吃，端出去”他躺在被子里不耐的说道。
半晌却没听到人离开的声音，用手支着略微扬起头，只见她咬着嘴唇一语不发，眼眸固执的盯着他。
微蹙了下眉头，不再理会重新躺了回去。
叶芝芝也不动，就盯着他发丝看，不知是因为吃食上的滋补，还是她对他发丝的精心呵护。
如今他的头发已不复初见时那般干枯无光，因他躺着，一头乌发如泼墨般倾泻在枕头被褥之上，在烛火之下似还泛着莹莹色泽。
两人僵持着，顾玉川胸腔的戾气越积越多。
明知他为何不吃，却还强迫与他，连一个小小贱奴竟也敢折辱他？！
他攸地坐起，眸中溢满凶狠戾气，却看见面前的人双眸居然聚起的水雾，他呆愣住，眼中戾气如同有了缺口般，一泄如注。
只见面前人圆滚滚的眸子里，水珠子一串接一串的往下掉，哭的厉害了，还抽噎两声，委屈的不得了。
惊愕顾玉川眼底只剩疑窦与探究，叶芝芝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哭，想停还停不下来。
“你，究竟是何目的？”，顾玉川嗓音低低听不出情绪。
“我只想…额…额”，抽了两个哭嗝，“我只想三爷，能吃饱穿暖，三爷本该如此的…”。
因着啜泣，她嗓音带上一股软哝，“爷，求你，好好吃饭罢，”她抬起水光潋滟的眼眸祈求的看向他。
顾玉川盯着她，眼眸深处暗沉的不见一丝光亮，而后沉默的端起饭碗，一口一口的细嚼慢咽起来。
叶芝芝眼角泪花还没流完，看他吃了，顷刻间，就眉眼弯弯，笑的嘴角梨涡深深。
顾玉川敛起眼眉，不再看她，眼底深处却起了丝丝波澜。
第二日，二人就像什么都没发升般，照常梳洗吃饭，不过顾玉川却恢复到了之前的饭量。
哦还有，顾玉川命令叶芝芝进屋吃饭，说是下饭…
叶芝芝看他吃完一碗饭，没忍住还是咬着筷子抿着唇角笑了，还怕人被人发现似的，亡羊补牢的捧起饭碗扒饭。
傻，真傻…有点后悔让她进来吃了，怎么办…
没几日，天气开始缓和起来。叶芝芝与顾玉川的关系也如这缓缓而来的初春般缓和起来。
叶芝芝没事在屋里缝补缝补，顾玉川在旁边闭目养神，偶尔二人还会说说话，当然都是叶芝芝问，顾玉川心情好就答上两句。
当然，大部分他心情还是“不好”的，这时候叶芝芝就闭嘴了，不过一会就又聒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