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娇妾》第10章 回忆
屋外雨滴稀稀落落。
纪荷躺在榻上,耳朵却一直留神听着廊下动静,不敢入睡。
只是雨越下越大,轰隆隆的,仿佛天上裂了个大洞,直接将海里的水往下灌似的。
往常这个时候,陆渊应早回来了。
纪荷不由担心,唤来守夜的秋云,让她去问问门上的小厮,世子爷今夜怎还没回来。
一时,秋云回来,说是偏儿世子爷车拔了缝,乘不了,只得走回来,偏儿外面又下着大雨,正命小厮拿灯笼雨具送去呢。
纪荷一听,咬唇立刻道:“拿来衣裳给我穿上,我去给世子爷送伞。”
秋云听了,拦住不许,“主子身子弱,外面下着大雨,怎能去,回来病着了可如何是好?左右已经有人给世子爷送去了,主子还是暂且歇息,莫要太过担心。”
雨珠扯天扯地往下落,马车里全都是水。
陆渊站在马路一旁,韦沧寻来板子替他遮挡着雨水。
“世子爷再等等,松儿青儿已经回去抱雨具了。”
陆渊颔首,脑海里还在思索案件,忽见不远处一道纤细袅娜的朦胧身影,映着琥珀色的光芒,在滂沱大雨中,缓缓走近。
女人左手撑伞,右手提灯,穿着杏白衫裙,衣裳肩膀处绘着小小的梅花,长发逶迤,雨珠落在她面前织成一道氤氲的帘子,微风吹起绸缎般乌发,似是误入人间的九天玄女,如斯美好。
见到此景,陆渊震惊站在原地。
他蓦然想起七岁时,也是一个雨夜,他遇见那个穿杏白衫裙,肩膀绣梅花,冲他嫣然一笑的小姑娘。
那时,母亲重病,他知道母亲最爱郊外苍翠欲滴的青竹,便悄悄溜出府邸,想要为母亲折取一竿青竹,回来好哄病榻上的母亲高兴。
结果刚出门,皇宫便传出消息,说是有刺客暗杀天子,现下令全城戒严搜捕,霎时弄得满城人心惶惶。
他不愿回去,便躲在小巷子杂物筐里,那夜滂沱大雨,搜查的锦衣卫,来来回回,将整个京城搜成筛子。
耳畔脚步声愈加清晰,即使隔着雨声,也知道近了。
陆渊一口气提在嗓子眼,不由自主往里缩了缩小小的身子。
“大哥哥,你们在这里作甚?”
忽然间,一个稚嫩嫩甜脆脆的声音飘在耳边。
紧接着,便传来锦衣卫的暴斥,“哪里来的野丫头,速速闪开,我们受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之命,前来捉拿朝廷要犯。你有几颗脑袋,竟敢阻拦在此?”
“混账。这位是赵立群赵大将军的女儿,因出去游玩,途径于此,你们若冲犯着了,有几个脑袋来赔?”
众锦衣卫听闻是赵大将军的女儿,纷纷跪倒在地,“方才莽撞,不知是赵小姐,还请小姐见谅。”
小人儿娇俏一笑,显然很不在意,问,“你们是在捉拿钦犯?我刚看见一个人,慌慌张张往那里跑去了,不知是不是你们要寻的那位?”
锦衣卫抱拳,“多谢小姐告知。”
“若是寻到了,别忘记告诉我爹,也好让爹爹夸夸我。”紧接着,便是小姑娘铃铛般笑声。
听到锦衣卫脚步杳杳远去,陆渊悬在胸口的心落了下来。
“好啦,他们都走了,你出来吧。”小姑娘像是在哄迷路的小猫咪般朝箩筐里喊。
半日,不见动静,她两只小手便扒在箩筐边,凑着脑袋往里一瞧,只见是一个穿着圆袍的小男孩,安安静静坐在里面,眉眼冷峻,比她往日见到的小男儿都要俊朗上许多。
“喂,他们都走啦,你出来吧!”她笑眯眯,又道了一遍。
陆渊即使躲在箩筐里,也是端端正正,这都由于父亲对他素日的教育,无论何时,都要守规矩,莫要失了国公府的气度。
他见到箩筐边那张小圆脸,笼在雨幕中,淡淡儿眉毛,杏眼琼鼻,唇瓣像是绽开的石榴花,露出一排齐整的石榴籽似的细齿,正甜兮兮朝他笑着。
他淋了这半日的雨,本是极冷的,偏见到了她这一笑,仿佛骄阳霎时驱散了层层叠叠乌云,温光乍现。
“你是他们要抓的朝廷钦犯么?”小姑娘怕他淋着雨,拿起自己胸前悬着的红绣帕子,给他遮着雨。
陆渊摇摇头。
“那你躲在这里作甚?你要是无家可归,我可领你回府。”小姑娘说着,侧过脸对自家侍女说,“霜菊姐姐,我们带他回去可好。我正缺个人作伴儿。”
侍女的话模模糊糊,听不太清,而陆渊眼里余剩这个明媚娇艳的小姑娘。
他哑着嗓子,“我要去郊外折竹子,保佑我母亲平安。”
小姑娘听后,问身后跟着的侍女,令她打开食盒,从里端出一碗栗子糕,将那嫩黄正方的糕点,一块块堆在帕子上递予他。
“这是我最喜的栗子糕,现在给你。听说郊外有老虎,若是你遇见了,就把栗子糕丢过去,想来它吃饱了,就不追着你要吃了。若是没遇见,倘或你肚子饿了,便可以自己吃了,总不会浪费。”
说完,又朝他嫣然一笑,便在侍女催促声中走远了。
陆渊捏着一帕子糕点,目送着小姑娘远去的身影,直至那抹杏白消失在晦瞑的风雨之中。
“世子爷,我接您回家。”
女人软糯清甜的声音,将陆渊的思绪扯了回来。
陆渊望了眼纪荷肩膀上绣着的小小梅花,鬼使神差接过她手里的伞,替她撑着。
纪荷见到男人高大身影,站在面前,给她遮挡住呼啸风雨,脸庞不由更加晕红,绞着柔荑,抿着唇儿。
“怎么站在这?”男人伸手,一反常态,温情替她将脸颊一缕碎发别至耳后。
“我听人说,世子爷没有带雨具,天又黑,便特特给您送伞提灯。”纪荷声音很小,夹杂在风雨里,颤颤地,“顺便,我想同世子爷道一声谢谢。”
今日若不是他及时出现,她非得被赶出府,发卖了不成。
一个被人破了身子的小通房,能卖到什么好去处,无非流落烟花之地。
陆渊眸光在她肩膀上梅花流连看过,语气竟不似往日冰凉,不自觉变得柔软,“你是我的人,别人指责你不规矩,就是指责我不规矩。欺辱你,便是欺辱我,我和你是一位一体的,所以你无需同我道谢。”
纪荷此刻的感觉就像冻得瑟瑟发抖之人,猛地入了那散着白雾的温泉,起初还没什么,过了会子,那温暖,那热意,丝丝侵入肌骨。
她被男人这番话感动到了,眼眶不争气冒着酸气,站在那儿,一时不知该回些什么。
所幸,很快小厮们从府里驾了新马车过来,陆渊携她手上了车。
回到慎恪院,陆渊见她忸怩,似有话要说,便问道:“还有事?”
“世子爷用过膳了么,小厨房里熬了青菜粥,封在炉子里,我去拿给世子爷吃。”
“我已在都察院用过膳了,以后不用给我留吃食。”说完,又对站在纪荷身旁的秋云道,“扶你家主子回屋休息,莫要在外面冻着了。”
秋云听令,就要扶纪荷回屋。
纪荷见到男人越走越远,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撩起裙子追了出去,红着小脸。
“世子爷,我伺候您沐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