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黑刀客》第8章“吴才,我的死若能换你儿子平安,也值了…”
“长乐!等等我。”
回去的路上,许流风忽然在背后叫住了他。
“你知不知道,这次不管你能不能杀了他,你都会死的!”
吴长乐停下脚步,浑身站得笔直,一个冰凉的声音搁置在夜里。
“我从来都没得选。”
冗长的黑夜,天边一线曙光破开阴云,晨光染红朝霞,一缕阳光打在半面九霄塔上闪闪发光。
天又亮了,吴长乐拎着一把鬼血刀,怀里揣着赏金令,迈出暗疆门那刻,两人就要各奔东西。
许流风看着手里的赏金令,思索片刻,看着他走远的身影,毅然决然收起赏金令,悄悄跟了上去。
在金陵行至数十里,太阳已经悬在头顶了,吴长乐站在田禾村头,展开赏金令又记了一遍陈儒生的模样。
转了一圈,吴长乐最后站在一间陈旧的瓦房前移不开脚步。
泥地上落满尘灰,几块糙皮木头做的门摇摇晃晃,成堆的枯叶陷在门缝里,整洁的麻纸上书着诗词,散落满地。
焦黑的炉灶前,一个粗布衣的男人往火里送着木头,拾起几张麻纸塞进炉子里,所有的希冀都燃成灰烬。
此人正是陈儒生。
陈儒生转过头,看见门口注视着自己的少年,愣了一下,提高了嗓门问:“小孩,你找谁?”
见他没说话,陈儒生擦了擦汗站起身,走到门外,这孩子长得倒是极高,稚嫩的脸庞已与自己并肩了。
“看你是个生面孔,怎么,城里来的吧,渴了饿了就留下来,我虽然穷些,一顿饭总归是有的…”
说着,陈儒生擦擦手,刚背过身,不过须臾之间,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我是来杀你。”
身后传来一个不像是少年的沉稳声音,陈儒生低头笑着转过身,毫不在意抵着自己的刀。
看着吴长乐,陈儒生吹着风,眯起眼睛轻声说:“原来是暗疆门的人,好久没有过杀手来找我了,知不知道,连邢风都杀不了我,派你来又有什么用。”
“我一定能杀你。”
吴长乐一脸严肃地说完,陈儒生如同醉了酒仰头大笑。
“就凭你?”
谈话之时,鬼血猛然出鞘,立于地上散发出腾腾黑气,刀气缠绕在手臂上,吴长乐的半边脸爬上青筋,眉头一压,杀气四起。
忽然之间,吴长乐身影挂在空中,一道黑雾如闪电直击。
陈儒生毫无紧迫感,挥袖一转,在眼前不见人影!
“啊,糟了…”
吴长乐眸中一颤,脚下刚落地,身后的陈儒生一剑放在了脖子上。
陈儒生爽朗地仰头大笑,“你不是说要杀我吗,年纪轻轻有如此胆量,我倒是惜才,不想杀你了。”
可他殊不知,吴长乐远比他想象的恐怖,若非被暗疆门盯得束手束脚,岂能如此憋屈。
谈笑间,吴长乐猛然转头,手中鬼血一转,挑落剑身,一刀直刺入怀。
“你最好杀了我,不然死的会是你!”
声音炸裂在耳畔,陈儒生一惊,展袖向后撤去,稳稳落地,一缕鬓发吹散,抬头间,吴长乐在半空持刀落下。
来不及反应,陈儒生顺手抓起剑扛下,刚站稳的身子险些跪倒,摇晃着稳住,咬紧了牙。
抬眸看见吴长乐那刻,他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少年的刀劲。
这一刀足足让陈儒生憋红了脸,他攒足劲猛然推开,院子里尘土飞扬,纷飞的刹那,看不见的烟尘中一道刀光射出!
定睛一看,吴长乐手持鬼血再度袭击。
不过两刀,陈儒生再不敢小看眼前这个毫无稚气的少年,何止是少年,吴长乐站在面前,那活脱脱是个恶魔。
“我夺命书生岂是浪得虚名!”
陈儒生转身,一剑划过地面,瞬间,地面土烟迸发,碎石如万点利剑,从四面八方而来,铺天盖地射向吴长乐。
空中浓郁的土味呛鼻,吴长乐连连后撤,手中刀接连不断地应付着。
可这仅仅只是一道开胃菜,陈儒生手持剑一挥,剑气冲破烟尘,一道白光如同鸿雁展翅,迅速划过,逼得人无处可逃。
许流风在树后聚精会神,甚至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几乎是眨眼功夫,横扫整个院落的剑气呼啸,吴长乐只觉身前被一张巨大的手撕裂开,五脏六腑都快要破碎,撞在院门口的木桩上,“呼啦”一声,一片篱笆墙应声而倒。
“哎呀,我的花儿啊,可惜了…”
看见这幕,陈儒生顿时停下了手里的剑招,望着倒塌的篱笆墙,他眼巴巴地边看边念叨着。
吴长乐靠在木桩上,稍微一动,身前就是难以忍受的疼痛,寒风穿心而过,呼吸变成了钻心的痛。
他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痛苦从不曾存在过。
院子里,陈儒生从烟尘中走出,面颊上挂着汗,一身粗布衣沾满尘土,一道利剑泛着远处日头的金光。
“好久没跟人交手,今日正好活动活动筋骨,还得谢谢你陪我啊…”
说罢,陈儒生一剑刺来,毫不留情地就要夺命,吴长乐喘着粗气,面对这剑,丝毫没有躲避之意,眼看着剑尖就到了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
远处忽然一道白影一闪而至。
一声响亮的剑刃碰撞声,陈儒生迅速撤出几步,惊愕地打眼一看,许流风侧着身子缓缓转过头。
“遇到我许流风,只有输的份。”
吴长乐一手拄着木桩,一手握着刀,意外地看着眼前这人。
“你怎么来了?”
许流风回头一笑,“再不出来我怕就见不到你了。”
陈儒生凝视良久,“哟,许夜宗的公子竟然亲自来了,我倒是荣幸。”
“少说废话,我杀了你!”
许流风一个跟头翻到近前,皓月宝剑在半空打着旋,震荡起地面烟尘一缕接一缕,握住剑的刹那,空中一道剑光射出。
不敢呼吸,陈儒生侧身避开一剑,面前“唰”一声,剑刃上划过一面惨白的脸。
剑招接连不断,只见一点剑光被远处夕阳映照得火红,围绕在许流风身边,如同身披一件红甲。
乍然,手中皓月剑掀开,一团鲜红的剑气好似龙卷风,此风凶猛,呼啸着势不可挡。
吴长乐扶着木桩凝神望去,陈儒生好似被狂风淹没,再一眨眼,疾风中却猛然窜出一把剑。
“还是年轻啊…”
一个稳当的声音传来,陈儒生侧身站在那里,风止。
刚要得意的许流风闻声猛然回头,有些不可置信地愣在那里,脸上又迅速恢复了往日从容。
陈儒生衣袖一挥,几乎是立即,锋锐的剑气在空中“咻”一声,迅速扩散开来,猛扑上去。
许流风赶忙撤去,心中一慌,脚下乱了步子,险些摔倒。
两人扭转在一起,陈儒生身法极快,剑招接连不断,步步紧逼,挥袖之间,粗布如刀,恍惚间擦过脸颊,一丝隐隐的痛感传来,许流风伸手一摸,脸颊上留下了一条细细的伤口。
“啊,我的脸…”
来不及多想,许流风抬手迎上当头一剑,猛然,半条手臂被震荡得麻木,如同断裂般的撕碎感使得他张着嘴,两眼发黑,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吴长乐靠着木桩,沉下一口气,顾不得身前痛楚,猛冲而至,一道黑雾喷薄而出,如同恶魔之手,伸向陈儒生。
弹指须臾间,陈儒生被呵得一惊,翻身撤出一丈多远。
许流风撑着剑,缓缓抬起头,“长乐,你…”
“我没事。”
吴长乐喘着气,呼啸的冷风顺着脖颈灌下去,犹如一把利剑穿喉。
陈儒生笑着看向两人,“怎么,还要继续么?”
吴长乐与许流风一前一后地围着陈儒生,其实早在吴长乐进门前,他就注意到了暗处的眼睛,他是暗疆门的人,最熟悉的就是组织规矩。
不过几番交手,眼前吴长乐身上的浓厚杀气和手中那把鬼血刀,无一不在诉说着他仅仅是在示弱。
陈儒生忽然转头看着门内燃着的炉子,满地书卷一片狼藉。
“先生啊,弟子愚笨,可倘若见到我,还望再指教一二…”
说着,他竟陶醉般地合上了眼。
吴长乐不明所以,常年压抑的仇恨使得他如同没有一丝情感的怪物,丝毫没有察觉到陈儒生的心思。
他眉眼压得极低,趁着陈儒生合眼,一步点地,背后烟尘滚滚。
刹那,陈儒生就如睡梦般闭着眼,没有丝毫动摇。
当鬼血穿透胸膛,红色在身前蔓延。
那一刻,吴长乐震惊地睁大了眼,不知为何,陈儒生身上竟没有一丝要杀自己的意思,反而却是几分从容的平和。
他眼神发直,僵硬地抽出刀,错愕地看着陈儒生。
陈儒生倒在地上望着天,口中嗫嚅着些什么。
“吴才,这就是你儿子么,要我说,你真是运气好,生前有个老婆疼,死了还有这么不简单的儿子…”
“哪像我,一生孤独,不过…我的死若能换你儿子平安,也值了…”
他笑着,嘴里念着念着就不再说话了。
吴长乐隐约听见些模糊不清的话音,从这一刻开始,他拿刀的手有些不稳了。
一阵风拂上一层沙,他望着陈儒生的尸体久久不能平静。
显然,许流风也愣住了,一直没有开口。
夕阳坠落山头,留下了满天火红云霞,黄昏时分,远处那双眼睛终于隐匿了,吴长乐提着刀,两人走在洒满光辉的山路上,身影渐行渐远。
站在山坡顶,吴长乐回头望了一眼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