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我看管秘密花园》第3章 妹妹
耳麦的另一边似乎也是很清楚苦冷的作风，在说了声好运后就切断了通讯.
现在的地面上只剩下苦冷一人，不过他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荆棘夜的军队系统中，进行地面任务的清扫部队每天都会被派出进行地面作业.
只是极少有完整的小队归来，即使归来也不一定会有成效.
矿工弗雷德的存活，证明了地面生存的可行性.
但和当时一样，即使是几十年的尝试.以清扫部队这些孩子的素质依旧无法将异变率控制在百分之一以下.
苦冷不一样.
从他十四岁生日开始算起，这已经是他半年来的第二十六次清扫任务.其间虽然经历了大大小小很多团队，但最终活下来的却只剩他一个.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没有任何荆棘夜的高层和他解释过.他就像是一个游戏中被开发者默认的漏洞，但不管是玩家还是创作者都没有过多的在乎.
不过苦冷从小就是在清扫部队长大，没有父母.对他来说，清扫部队的训练和任务就是他的全部生活.
不对.
还有一个人，那也是他的生活.
“过两天好像是瞳潇的十四岁生日了，她一直闹着想要几本纸质的言情小说.这次第三通风口好像就在伯克城的图书馆旁边.顺便帮那丫头带两本好了.”
此时的苦冷已经完全放松下来.
和之前有队伍不同.这才是他的常态，最危险的时间只是和队友一起的时候罢了.
他一个人的时候反而是最安全的.
因为黄骁和卡列娜异变时他们已经接近了第三通风口.不过一两个转弯后苦冷就已经来到了作业的地点.
眼前出现的是一个直径约有五十米的巨大通风口，上面覆盖着一层五厘米厚的巨大钢网.钢网之下，每隔五米左右都有一圈红色的光圈整齐地排列在管壁之上.那是触发型激光防御装置，极其精密且威力巨大.
整条通风管的长度为四百三十米，全部处于地下.虽然珠月城的人都知道月骸无法穿过两百米深的地方，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将通风管道向下延伸了二百三十米.使用U型接口将空气引入城中.
珠月城的人花了三十七年时间，一共建造了五条这样的通道.
为此消耗的生命不计其数.
苦冷这次的任务是更换位于风口正中监测探头.
他轻车熟路地将自己口袋中的探头换上.经过数分钟的忙活，新的探头就已经安装完毕了.
苦冷舒了口气，又按下了耳麦.这次接通的很快.
“探头已经安装完毕了，你们可以进行测试.”
耳麦那头的声音这次换成了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那女声显得非常干练.
“收到，内控部队的技师已经在进行调试了.请你原地待命，观察探头反应.”
“瞳潇？”
苦冷略带惊讶的问道.
“老哥听出来了吗？不过任务期间请不要谈论无关话题，请境界四周环境变化.”
“收到.”
苦冷又恢复到刚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在配合内控部队技师的调整后.耳麦那一边的瞳潇开口道：
“基本调整已经部署完毕，请尽快返回清扫部队报到.不过老哥你也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哦.”
苦冷擦了擦满是机油的手，忽然冷冷问道：
“你已经入职内控部队了？不是还有几天才到入伍年纪吗？是雷文中将强迫的吗？内控部队不缺人才对吧？”
说这话的时候苦冷心里不禁有些冒火.
瞳潇是他认养的妹妹，也是个孤儿.
苦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才七岁，那个时候他还在清扫部队的训练基地培训.
当时训练基地设立在珠月城的北面，也就是珠月城所谓的贫民窟.
虽然已是末世之后新体制，但人类依旧会建立起所谓的鄙视链.
那批本来就引领地面世界走向的幸存者依旧领导着珠月城.
而还有一批以为会重新建立秩序人们却大多来到了北面的贫民窟.他们只有一腔热血和梦想，但却忘了自己手中其实空无一物.
发展到如今，这里已经是满目疮痍.
居高不下的犯罪率，源晶毒品，雏妓，暴力团伙等等腐坏到骨血的东西已经侵蚀进了这里每个人骨子里.
他们被植入身份晶片禁止进入珠月城其他地方.并且清扫部队的训练基地驻扎在此，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要向这片所谓背叛者给予威慑.
更残酷的是，每次清扫部队出行之前.总会先放出“饵食”在出动小队的另一边作为月骸的诱饵.从而提高清扫部队的存活率.
这些作为饵食的东西明面上是珠月城的死刑犯，但几乎所有军区成员都知道他们大部分是来自北区.
而且是随机抓取的.
只是没人愿意说破罢了.
瞳潇就是出生在这样的地方.
当时七岁的苦冷正在此地接受体能训练.训练场和北区居民区只有一道高压电网相隔.
几乎没有北区的住民会接近这里，清扫部队的哨兵有权利射杀一切靠近训练基地的北区住民.
但不知道哪天开始，一个身上脏兮兮但脸却格外干净的小女孩出现在了训练场的边上.那清秀的小脸总是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
她总是赶在早上模拟光源刚刚被点亮时就站在训练场的高压电网外看着场地内孩子们的训练.
然后在中午时分或是自己离开，或是被几个举着双手表明没有恶意的壮汉抬走.
苦冷开始没有在意，他们的训练强度极大.几乎没有精力去多想其他事情，但他们毕竟又都只是孩子.
熄灯后同宿舍的孩子还是会谈起那训练场外的小女孩.
“你们都看到早上那家伙了吗？她又来了.”
“看到了看到了，那小脸真不错.不过那是北区人，想想都觉得恶心.今天跑过电网旁边的时候大卫吐了口唾沫，正好砸在那家伙的眼睛上.她还是挂着那笑容还和大卫招手呢，真是太恶心了.”
“我听说北区雏妓特别多，你看常常抱她回去的那几个男人，一看就不是好人.这小女孩是什么人可想而知了.不过清扫部队来拉客.还真是需要点勇气.”
“你不知道…那女孩有时还….”
苦冷总是伴着这些耳语入眠，虽然他不会加入谈话.但始终还是对那女孩子产生了些许的兴趣.
他会在出晨练时观察那女孩子.她始终保持着那小脸的干净，也老是挂着那抹笑容.
整整一年时间，她总会向经过电网的训练者挥手.但回应她的大部分都是口水和泥巴.
直到某天开始，女孩还是站在那个位置.一团泥巴从电网缝隙中砸到了她的脸上，她不在意地抹去.眼神依然清澈，笑容依旧灿烂.下一刻，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从电网上方划过，砸到了女孩子的脑袋.
女孩吃痛，抱着头蹲了下去.她在低头间看到了从她头顶掉下的东西.
那是一块清扫部队专用的巧克力，女孩捡起来打开包装.轻轻掰下一块放在嘴里.
之前本来满脸笑容的女孩子忽然大哭起来，她的哭声惊动了哨塔的卫兵.
当看到是那个女孩之时，卫兵们只是摇了摇头.这孩子他们都太熟悉了，并不是威胁.
女孩哭着朝训练场用力挥了挥手，一年来第一次在中午之前就离去了.
就这样，年复一年.那女孩子始终还是会来，她还是会看着他们训练到中午.
偶尔被某些奇怪的东西砸到脑袋后也会先行离去.
日子就这样持续到苦冷十岁那年，他的体能训练基本已经结束.马上就要开始正规的枪械培训.
但就在这时，之前的女孩子连续好几周都没有再出现在电网外围.
男孩们的夜话也开始谈论起这件事情.
“好久都没看见那女孩子了，真有点不习惯了.”
“爱德华，你不会喜欢上那家伙了吧？她确实变得更好看了，怎么说呢？应该是那种活在男人堆里面的妩媚吧？哈哈.”
“瞎说什么？上次还用小石子打中她的额头呢，你看见没？那含着泪水还挂着笑容的样子真的够好笑的.”
“不过我好像在清扫部队的体检区看到过她，和一堆男男女女被扒光做消毒呢.就在上周三来着.”
“那应该是没救了，那里都是被选为饵食的人.没多久可以活了.”
“真的吗？不过还是有点不习惯呀，本来乐子就很少的训练场更无聊了.”
男孩们说话间，就只听砰的一声关门声传出.吓得这群男孩立刻闭了嘴.
半晌，才有一个男孩再次开口.
“刚才是内控部队的教员来了吗？吓死我了.”
“好像不是，像是有人出去了.”
“苦冷的床铺空了，他出去了.”
“真是个怪人，完全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来头.比那个女孩子还怪.从来没见过他说话.也没有一点人气儿.”
“爱德华，其实苦冷不爱接触人也没有错.咱们都知道清扫部队出任务的死亡率…我们其实可能比北区那些家伙还要可怜一点.”
“哼，至少我们现在活的像个人样.北区那群人渣算什么？”
“…….”
走廊外的苦冷已经穿过走来到了楼梯边上，他们的宿舍和体检区相隔不算太远.苦冷猫着腰躲避着一个又一个监控探头，很快就已经摸到了体检区的外围.
但那里毕竟是饵食的集中处，还是有数个内控部队的人员把守.苦冷细细数过，一共五个人.他没有把握全部解决，但他无法停止下来.
苦冷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只觉得心中有什么在燃烧着，烧的自己心神不宁.
他总觉得，这里生活的孩子离不开那抹笑容.
而那抹笑容也不该这样被消灭.
毕竟那是一个生活在地狱，却对他们这些可怜孩子露出的笑容啊.
他不想她死，就这么简单.
随后的事情完全不在苦冷的预期之中，他打晕了四个内控部队的士兵之后.被第五个士兵用电击枪击中.
接着就是被抓住，数小时后临时军事法庭上苦冷就已经被押解了过去.
法庭之上，军队高层将领无比严厉地询问着苦冷.
苦冷此时只觉得大脑无法运转，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毕竟他才十岁，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所做之事的前因后果.此时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女孩自己一定要把他带回人间.
苦冷依旧说不出话，部队的审判却不会惯着他.他被定以谋反罪名，次日枪决.
但就在这样的关头，军事法庭大门被推开.一个两鬓有些斑白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气冲冲地训斥着宣读判决的军方高层.那高层像是老鼠见到猫一样，立刻站起行礼.
“你这样宣判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清扫部队的预备役，说白了就还不是一个军人.你们用这样的方式对待他们？我已经大概知道事情经过，他同宿舍的那几个孩子我都有问过，你们抓北区的平民作为饵食是什么意思？这孩子只是想救其中一个罢了.小张，把这孩子领走.然后让他去看看他要的人是谁.一并把他们带到清扫部队本部去.”
说这话的时候，跟在中年男人身后的一个年轻军官敬了一礼.立即就将苦冷带了出去.
中年男人见苦冷被带走，俯身贴着那法庭正中间的军队高层小声说道：
“不好意思瑞德准将，这孩子比较特殊.上面的意思是在其加入清扫部队之前需要提升他的忠诚度，如果那个女孩子值得他如此，以后会方便很多.他同宿舍的家伙我已经肃清了，明早你只需要编一个人事调动的理由这件事就算完了.你明白吗？”
瑞德准将只觉得背后冒汗，眼前这人他太熟悉了.
这是珠月城真正的大人物，是荆棘夜真正的核心之一.消亡事件后数次往返地面，创造清扫部队的军神.
“明白，雷文中将请放心.”
中年人微微一笑，拍了拍瑞德的肩头.将他肩上的肩章拍得向下沉了几分.
“至于饵食的事情你不要往心里去，只是说给那孩子听的.”
“明白.一切为了地面.”
“一切为了地面.”
当雷文中将走出法庭时，那年轻军官已经带着苦冷在训练场边的军车旁等候了.此刻苦冷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身穿白色病服的可爱女孩，她笑呵呵地看着苦冷.苦冷则是一脸漠然，只是眼角不停往上瞟着.显然此时的他非常尴尬.
雷文中将开口道：
“预备役清扫部队成员苦冷，你知道自己今天造成了什么后果吗？”
苦冷点点头，他明白自己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底线.
雷文中将撇了一眼那女孩子继续道：
“我赞赏你的勇敢，但你片面的勇敢和好心在没有我的帮助下只会害了你自己和身边的人.你的室友为了你这有损部队颜面的事情已经被我们肃清，是我给了你和这个那个女孩活的机会.
苦冷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自己的拳头.
“现在我会把你们带回清扫部队本部，你会在那里继续接受训练.而这个女孩也必须加入部队.”
“她能不能不加入清扫部队…”
苦冷忽然开口道：
“那只不过是把她推进另一个更可怕的地狱而已，我不想这样.”
雷文中将看着这个男孩，大手一挥作势就要向他的头拍下.
但随后而来地触感却是这个中年人略显笨拙地抚摸.
“没问题，她在十四岁成年前被编入内控部队的预备役.而北区的身份卡也会被解除，她会作为你的亲人被写入一个户籍.”
说完这些雷文中将坐上了自己的军车，而苦冷和那女孩则被带上了后面的吉普车.
车上苦冷舒了口气，而那女孩子却还是妩媚的笑看着苦冷.
“我叫瞳潇，你是苦冷吧.我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些年扔给我吃的是你哦.”
“你一直在电网边上干什么呢？是觉得我们很可怜吧？明明都是一群要死的家伙.却还为了成绩而拼命训练.”
瞳潇挑了挑嘴唇，用食指戳了戳苦冷的手臂.
“你是这样理解的吗？哈哈，其实一开始我是想被看守射杀.毕竟我是个没有家人的雏妓，能想到没有痛苦地死法也就是被射杀了.我可不敢自杀，那样太痛了.”
苦冷表情毫无变化，瞳潇也不在意继续道：
“来的渐渐久了，我发现他们根本不会杀我.很可笑吧，我连带给他们一点点威胁都做不到.”
“后来我看着干净的你们就忍不住想笑，那些孩子吐口水扔泥巴的动作和那些客人比起来干净的像是天使.他们纯真的行为让我有种被当成人的感觉.你可能不相信我说的话，但那就是我最真实的感受.后来你扔给我巧克力的时候我哭了你还记得吗？”
苦冷点点头，他记得非常深刻.瞳潇摇开了一点车窗，晚风吹着她的头发，看起来有些异常的美丽.
“你让我感受到了那些客人完事后在我身上洒几块小费的感觉.我观察过你，你看你身边人的时候，眼里就像那些客人看我一样.就算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但在你眼里他们不过是玩偶或者尸体罢了.所以我一直恨你玷污了我为数不多的快乐，即使在你看来那是好意.”
苦冷不禁心里一阵难受，面容也微微有些抽搐.瞳潇观察极为敏锐，她笑着捧起苦冷越来越低的头颅.
“但你知道的，要好多好多几块钱才能买一块巧克力.所以我无法拒绝，即使是这样侮辱，我也无法拒绝.后来我被选为饵食，你知道我高兴了多久吗？我终于可以解脱了.为此我还在他们来抓人的时候洗了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也带上了存了那么久的你给我的零食.”
说着瞳潇从裤袋中掏出一把零食放在苦冷眼前，包装有新有旧，都是清扫部队的制式零食.
“然后就发生了刚才事情，你剥夺了我被杀死的权利.然后你又否决了那个大叔让我加入清扫部队的提案，再次剥夺了我被杀死的权利.这是多大的讽刺你知道吗？”
听到这里苦冷的嘴唇已经渐渐发白，他此时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主观意识如何的伤害了这个女孩.
瞳潇看着苦冷越来越不好的脸色，小心收起了手中的糖果.只是那一脸的笑容绽放的更加灿烂.
“之前有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客人说要把我救出去.当时我还满怀希望，但不久他就被选为了饵食.那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失望.”
“而你是清扫部队的，终归是会死掉了.你救我只是为了自我满足，但我却会欠你很多.不管你是喜欢我还是心疼我亦或者想圈养我.我都无所谓，你敢和我承诺什么吗？你的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苦冷此时嘴唇紧咬，但却说不出任何话，他明白自己给不了任何承诺.
瞳潇摇晃着够不着底座的小脚，欢快地说道：
“所以我要惩罚你，我还会是像以前一样活着.但你也不会甘心自己这么多的努力变成这样吧？你也会放不下我吧？刚才那个大叔说会把我和你划分为一个户籍，也就是说我会成为你的家人.这样再好不过了，你慢慢享受这样的折磨吧.直到你能给我一个像样的承诺.”
苦冷瘫坐在车里，他只觉得万箭穿心.心中头一次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排除恐惧是清扫部队的第一课，苦冷一直做得很好.预备役的孩子们都对死亡看的很淡.
但此刻他却能清楚感觉到自己活下去的欲望.
或许是这个比自己小一些的女孩子在男人堆里磨练的话术影响了自己.又或许是自己的私心框住了自己，但苦冷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回到那种无欲无求的状态.
他忽然牵住了瞳潇的手.瞳潇先是一惊，紧接着那张挂着笑的脸上忽然出现了第一颗泪珠.
然后整个车上都是男孩和女孩的哭泣声.
事情就如同现在发生的一样.苦冷现在已经是一名传奇的清扫部队成员.不知何故，他已经超越雷文中将成为了地面活动最多的清扫者.
而瞳潇也顺利通过了内控部队的测试，等十四岁成年就可以成为一名内控部队的一员.
耳麦另一头的瞳潇显然听出了苦冷的不快，她轻描淡写道：
“是我拜托雷文中将让我做这次的联系人的.行动中请不要讲无关事物，请在完成后的工作后四小时内返回清扫部队报道.”
苦冷无奈说了声收到，那边的通信就已经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