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噬海者》第5章 凤港
大口怪推着龟壳车，口喷水枪开路，缓缓前行。那鲸肠被水一冲，不停颤动，一扩一缩。龟壳车转了几个弯，鲸肠似乎变大了一些，肠内的物品有浓浓的气味，想来是到了大肠部位，浓浓的气味正是肠内鲸粪发出来的。海鳝正伸头出来，闻了一下那气味，掩鼻说:“这些鲸粪，真是腥臭！死鱼烂虾的味都有。要是这粪拉在陆地上，虽腥臭还能作肥料。拉在海里，除了熏人，还污染海水！”说完忙缩头回到龟壳所盛海水里，不愿再伸头出来。大口怪口里喷着水，一口气呼尽了，要换一口气，那臭气就直接吸入胸腹，虽极难受，也只有强忍着。
海鳝忽然又伸头出来说：“这粪拉在海里，其实也有用，海里有些生物也是吃粪的呢。”大鲲身上本来有一股香气的，受这腥臭气一熏，身上的香气好像也没了。
忽然感觉龟壳车一个倾斜，已有一半冲出鲸的肛门，卡顿了一下，整个掉进海水里，连抓着龟壳车的大口怪也被带出大海。大口怪睁眼一看，只见周围海水被鲸粪染污了一大片，浑浊无比。几个海浪涌来，四周的污水才变淡了。那虎鲸一声长啸，沉下海里去，也不知去了哪里。
海鳝从龟壳里蹿出来，对大口怪说:“快跟我走，这里危险！说不定有大鱼！”说罢带着大口怪游动。游了大半天，只觉大海茫茫，毫无边际，不知何处是尽头。又烈日当头，海潮浪涌，起伏不定，进一尺退两尺，完全身不由己，只凭海浪推扯。大口怪游得累了，苦笑着说:“要是知道出来这么辛苦，我就留在鲸腹里了。在鲸腹里面有吃有住，比现在自在得多。现在可真是苦海无边了。”海鳝说:“寄人腹中，虽不愁吃喝，但处处被动，恐怕不是你我所愿！出来累是累，可也能顺己本心，不负造物召唤。就先别乱想，快点到了海岸，上了陆地，方能停留。”
大口怪说：“陆地是什么？”
海鳝这才想起，大口怪一直在虎鲸腹中，从没有见到过陆地，并不知道有陆地这回事。而自己一向生活在海中，虽然知道有陆地，却也说不清陆地是什么，一时无从回答。
海鳝忽然想起，大口怪既然不知道陆地是什么，只怕他也并不适应陆地上的生活。可是大口怪分明没有鳃，在海里无法通过海水呼吸，他不去陆地生活又能去哪生活呢？再说他的游泳本领，游得是慢吞吞的，根本就不适应海里的生活。一不小心遇到鲨鱼等大型鱼，根本就逃不掉，还不是给一口吞了。
海鳝说：“等你到了陆地上，你自然知道陆地是什么了。想来与海里也差不多，只不过是没有海水的地方吧。”
又游了好久，见海上漂了一根大木头，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大口怪和海鳝游到木头旁，大口怪双手抱住了木头，海鳝全身挂在木头上，两个借着木头的浮力，随木头飘荡。木头随着海浪，进三步退一步，时浮时沉，只管乱漂。不知过了多久，大口怪一时觉得有说不出的累，眼晴一合，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梦中，只听得海鳝说：“你到底是陆地上的生物还是海里的生物？要是陆地上的生物，可以到陆地上去住；要是海里的生物，就不用那么麻烦找陆地了，直接找个合适的海就行了。”
大口怪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只这大海茫茫，海浪滔滔，我并不想在这漂流，还是找个陆地吧。”
海鳝听了，想了一会，说：“天地万物，皆有定数，那就随你所想，去陆地上了。”便不再说话。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大口怪醒来。眼睛睁开来看，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床上，身上还盖有一张小被子。手脚往上一抬，发现都已穿上了短衣裤。往旁一看，还有好几张小床，有空着的，也有小孩子躺在上面睡得正香的。正疑惑间，有个四五十岁穿着整齐的妇女过来查看，见大口怪眼睛乱转，手脚乱动，就说:“大家来看，这小丑人醒来了！”
一句说完，又有两三个同样装束打扮的妇女过来，围着大口怪查看了一遍。其中一个妇女转身拿了点水，让大口怪喝。大口怪也不客气，一口喝掉了。另一个妇人再去拿来一小碗鱼肉粥，喂给大口怪吃，大口怪毫不客气，全吃掉了。一个妇人说:“这小孩能吃能喝，应该没事了。只是长得果真丑，头尖口大，看来不像个正常的人。怕不是因为丑，被父母丢了的？”另一个妇人说:“哪有这么狠心的父母！丑是丑了点，不至于到扔了的程度。况且是个男孩，丑点没什么问题，长得丑的还往往有点本事呢。也有很多小孩小时候丑，长大了可不丑。这应该是一家子乘船不知道去哪里，在海上遇到事故掉进海里的，大人父母可能都没了！海上风大浪大，一个翻船就完了。只是想那海上大风大浪，大人都抗不住，偏他个小孩就活下来了，想来也是命大，也没被大鱼给吃了，可见命不该绝。他既醒来了，甘院长就给他起个名吧。”旁边的那被称作院长的妇女点了点，思考片刻，说:“古往今来，风月同天，各取开头一字，就叫古风吧。”于是拿了一张卡片，写上“古风”二字，挂在大口怪脖子上。于是，大口怪有了正式的名字，名为古风。此后，这里的人都喊他为古风。
原来，古风所到地方，乃是百凤聚会的凤港城。凤港城实为一海岛，岛的一半为山峰，山上为凤凰住所。天天可见上百凤凰在山上盘旋迂飞，也有各种海鸟来伴凤凰飞舞的。山峰如刀削斧凿，陡峭无比，无人可攀，是以凤凰与山下居民互不干扰，各过各活。山南地势平缓，城就依山而建，面朝大海。城边海里有深水良港，常有数百艘渔船出入，商船也不少。港旁立有二三十米高牌匾，上书两个大字“凤港”。岛方圆有十几里，城里有数千户人家，多以渔业为生，间有其他营生。离码头不远有一个海鲜市场，远近各岛居民做海鲜生意的多来买卖。凤港城人口既众，也就建了学校、医院、敬老院、孤儿院等惠民单位。而古风此时正是被收留在医院里，医院名为“平宁医院”。
在平宁医院待了几天，古风早已康复如初，他本来就没什么问题，只是太累了，休息几天就好了。院长姓甘名参，是个年近六十的胖子，看古风康复，便把他送到凤港的孤儿院里，让孤儿院养育。
孤儿院全名小港孤儿院，有十几间屋子，一个厨房，一个小小的活动场地。凤港城人多地窄，建筑物太多没有多少空地。院内早有好几个孤儿，男女都有，年龄有比古风大几岁的，也有相差一两岁的。古风便跟他们一起生活。
古风虽已会鱼语，却还不会说人话，便先跟小伙伴们学说话。学了几个月，慢慢也就学会了。古风依然极能吃，一顿可以吃掉好几个小朋友的饭量。孤儿院的几个看护工作人员，见古风如此能吃，常用古风的饭量吓唬其他小朋友:“不吃快点就全给古风吃了！”吓得那些不好好吃饭的小孩马上吃饭。
等到古风再长大一点，有时顽皮，真会把其他小朋友的饭拿来吃完，急得这些小朋友大哭。不过他倒有一个好处，就是吃了一顿多的，可以好几顿不吃也不会饿。
本来古风的饭量大就够奇特的了，谁料孤儿院里有一个名叫陶弃的，也是大饭量，似乎怎么也吃不饱。还有一个名叫知文的，也是饭量无双。三个人时常找机会比试谁的饭量大，却分不出胜负，因为饭都吃没了，三个人的肚子还远没填满。想那孤儿院自身没有收入，全靠岛上居民捐助，平时都精打细算了开支，煮出来的每顿饭都是刚好够吃的，这三个吃得多了，其他人就不够了，哪里由得三个人放开了吃？孤儿院院长为此头疼，只得四处申请资金，又忙着开展捐助活动，让社会人士捐些钱物。好在凤港城也算富裕，有钱的不少，又乐于大方资助，才不至于让这些孤儿吃不饱饭。
有几次这三个人就趁孤儿院的看护们不注意时，把孤儿院里的饭菜都吃完了，整得看护人员只得再煮。以至后来每到吃饭时间，都要派专人把古风、陶弃和知文三个看住，不让他们多吃。
不能多吃饭，他们有空就比喝水，一瓢一瓢地喝，直接把一缸水都喝完。喝进去的水又能吞出来玩，鼓足了气一喷，腹里的水流就像水枪一般喷出，打在墙上或人身上，好玩得很。三个人常互喷一身，又去喷其他小朋友。那些小朋友被喷得一身湿，有些哇哇大哭，有些要来打他们三个，三个就一边逃避一边喷水还击，乱成一团。看护人员看见，急得拿了扫帚就打开来，那屋子早湿成一片了。气得看护人员直骂，收拾半天，又要给小朋友换洗衣服，又要打扫地面，擦干水渍。大人们看他们三个还小，也只是骂过了就算，并没有更多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