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凤倾天下妖孽侯爷宠妻无度》第六章羽骑暮连翩
一个身材瘦削、盔甲空荡荡的少年走到他的身旁，开口道：“我敢打赌，她一定会活着回来。”
燕然侯扫了他一眼，表情严肃：“九陌，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出现第二次。”
“玄弋，你才二十几岁，不要板着一张七老八十的棺材脸，学那些老头子的做派。”九陌笑嘻嘻的把燕然侯的手从背后拽了回来，放在身前。
他的嘴唇薄而宽，笑起来时就如同一弯新月，仿佛蕴含着某种魔力，就像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妙笔，使得他原本不甚起眼的五官变得清晰明亮，神采飞扬。
“九陌，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少年僭越的举动并没有让燕然侯动怒，只是神情依旧冷肃。
“是是是，在下遵命。反正只要她活着回来，就证明我猜得没错，也不用再有第二次。”
“若她真与巫氏有关，你待如何？”
“我能如何？忍着呗。她可是圣皇的妃子，我又不能真的杀了她。”
四匹玉骢马从他们身旁驰过，马背上的公主拼命喊着：“救命！我不会骑马！”
“玄弋，公主交给你了！”九陌翻身上马，朝着那名身着胡服的侍女奔去。
他看得很清楚，山崩之前，是她出声示警。
还没等他追上，那匹马已经停了下来，人却仍旧伏在马背上，紧紧抱着马的脖子。
“越女史，你还好吧？”
声音清朗明澈，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张扬之感，极为悦耳动听。
牧风烟循声望去，看见一张笑容可掬的脸，和一双明亮的眼睛。
她从未见过这样令她觉得矛盾至极的眼睛，明明是那么清澈纯净，却又好像深不可测。
就如同一泓碧水，一眼便能望见水底的石头，待你真正去摸时，才发现永远都触不到底，直到整个人都被水吞没。
牧风烟缓缓点了点头，她颠得快散架了，此刻才发现马已经停下，于是便从马上爬下来。
刚一落地，双腿一软就摔在地上。
九陌跳下马，向她伸出手。
牧风烟抓住他的手站起身来，他手上用力一拉，牧风烟便一个趔趄扑进他的怀中，另一只手慌乱中拂过他的脑后。
虽只轻轻一拂，牧风烟便已确定了一件事。
净山巫氏一族，有些人的枕骨与常人不同，下部形如燕尾，被他们厚颜称作“凤骨”，说是天命嫡脉的象征。
巫氏一族的观星术从不外传，族中也只有生了凤骨之人才可修习。
观星师尽皆早逝，巫氏一族却称之为“登天道”，非但不办丧礼，反而大肆庆祝。
在牧风烟看来，“凤骨”多半是一种病症，净山巫氏种种矫饰，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
而这个看似笑容清澈的少年，便生有凤骨。
九陌软玉在怀，一缕干净清新的香气钻入鼻中，不由得心中一荡，手便顺势揽在她的腰上。
牧风烟想要推开他，却没想到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年，力气却不小，她竟然无法挣脱。
他低下头，轻轻在牧风烟耳边说了一句话。
“早就听闻，百越女子的热情，和那里的炎夏一样火辣，在下此刻方知，所言非虚。”
九州四国，水土相异，女子也是各有特点。
汉女端庄，胡姬冷艳，越姝多情，华阳温柔。
百越物产丰富，但常年为水患所苦，死伤者众，为免人丁难以为继，百越律法规定，平民女子笄礼的第二年起，便要收取数额庞大的“无丁税”，且逐年递增，抗税不缴则直接罚入奴籍，永无翻身之日。
所谓无丁税，便是指既未嫁人又未生子的女子需要缴纳的税赋。
因此百越女子出嫁，需陪嫁丰厚，嫁妆若是单薄些的，被夫家退婚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而那贫家之女，迫于生计，未嫁也要想方设法生下一子，来躲避那无力承担的重税。
若是有那运气不好的，一连生下几胎皆是女婴，律法也有规定，育有五女，可抵一子，免缴无丁税。
是故百越民风开放，汉国的礼仪教化、三从四德、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东西在这里无人理会——若是饭都吃不起了，还有谁会在意什么礼仪？
也因此，百越成为九州四国之中，有名的寻芳猎艳之地，王城也因此更加繁荣。
虽则士族少女并不需要缴纳税赋，也不会随意委身他人，却仍旧不妨碍汉人因此看轻所有的越人。
听见他轻佻的话语，牧风烟也不着恼，只风轻云淡的回了一句：“阁下可知，百越的炎夏，是会死人的。”
话音落下，一柄泛着幽光的匕首已经贴在他的脖子上。
那是她向百越王要来的防身之物，一直藏在袖中。
百越水泽众多，各种毒物，亦是四海闻名。
九陌一怔，随即大笑着放开她：“等回到都城，定要叫玄弋将你讨来，试试百越的炎夏，究竟怎么个死法。”
“我讨不来，你最好离她远点。”燕然侯不知何时已策马来到他们身旁。
牧风烟循声望去，这是出发后第一次近距离看见他，仍旧是那副冰冷严肃的表情。
他显然已经认出了她，都凰娜的身量虽然与她差不多，毕竟不是完全一样，蹩脚的伪装想要骗过他并不容易。
九陌也听出他话中之意，却仍旧嬉皮笑脸的说：“圣皇最宠你了，有什么是你讨不来的？”
“僭越之言，以后少说。”燕然侯面上寒意愈盛。
九陌见他真的生气了，也就不再言语调笑，只是脸上仍旧挂着那副看似纯良的笑容，如同面具一般。
牧风烟收回目光，寻找蓝娅和都凰娜的身影。
远处，几个骑兵已经拦下了她们的马。
她们两人把马鬃抓得太狠，所以马儿跑得也很疯。
所幸都没有性命之忧。
牧风烟迈步走了过去，都凰娜和蓝娅已经被扶下马来，面纱早已不知去向，两人都是一脸惊魂未定的神色。
都凰娜一看见她就迎了上来：“公……”
牧风烟打断她的话：“宫中车驾已毁，想来燕然侯会有安排，公主等待便是。”
燕然侯认出她却没有说破，不过是顾念着汉皇的颜面，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自己去揭穿呢？
九陌凑了过来，笑嘻嘻的说：“玄弋已经派人去陵武置取车驾了，公主稍待。”
蓝娅开口问道：“越陇置近在咫尺，为何要舍近求远去陵武置？”
“蓝娅，不必问了，扶着公主去一旁休息吧。”牧风烟上前，扶住都凰娜。
越陇郡是百越国领土，陵武郡属临州，是燕然侯的封地，他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再正常不过。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车驾驶来之时牧风烟还以为眼花了。
这一辆马车，与刚才的孔雀辇一模一样，只除了拉车的玉骢马身上花纹略有不同。
九陌竟然还凑过来解释：“圣皇看重越妃，大汉沿途大小驿站，都备了相同仪制的车驾。”
看重？看重你还敢随意调戏？
分明只是炫耀国力强盛罢了。
牧风烟一言不发，扶着都凰娜上了马车，自己仍旧与蓝娅坐在车厢外随侍的位置。
九陌笑嘻嘻的，骑马跟在车旁，不用看，也能感觉到他肆无忌惮的目光。
牧风烟安稳的坐着，面色沉静如水。
净山巫氏，果然气焰嚣张，那个少年明知她才是真正的越妃，却还敢这样放肆。
这个家伙的出现，在她意料之外，不过很快，她就会让他付出代价。
百越王派来的人，应该今夜便至。
对于巫氏之人，她决不心慈手软，尤其是这个人还试图利用山崩杀死她。
队伍绕道陵武，一路北上，因为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到了傍晚还在赶路。
百越北部多山，进入云汉国地界，地势渐渐平缓，所以那队骑兵出现时，牧风烟一眼就看见了，然后心中一阵哀叹。
百越未曾灭国，真是汉国的无上恩典。
百越王派来的都是些什么笨蛋！
百越依山傍海，女多男少，百姓不是山民就是渔民，大多数人连正经的战马都未曾见过，这样的情况下，百越国的骑兵战力可想而知。
这样的骑兵，居然敢正面攻击汉皇的近卫精锐赤云骑！
而且天色未暗就大剌剌的冲过来，也不说找个树林之类的地方设伏！
牧风烟彻底无语，对百越王抱有期望是她的失算，以后便只当没有这个“助力”罢了。
“雁形阵，列队，冲锋！”
燕然侯一声令下，雁形阵铺开后犹如两把利刃，杀气腾腾，席卷大地。
燕然侯位列正中，带着赤云骑疾驰而去，九陌与一队赤云骑仍旧围在马车周围。
牧风烟斜了他一眼，毫不掩饰眼神中的鄙夷。
九陌笑嘻嘻的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冲锋打仗的事情，玄弋去就够了，我又不擅长，何必去添乱。”
牧风烟看着远方，发现有些不对劲。
来的不是百越骑兵。
对方速度虽然不及赤云骑，却是阵列整齐，气势如虹，绝不是百越那种末流骑兵可以比拟的。
他们手中握着的，也不是剑或矛，而是……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