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流云飞袖
玄月已经在触摸着西边的山顶。
寂静得可怕。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在这片树林里弥漫开来。
死亡的气息!
林虚子绝望了。
不是对自己绝望,而是对这陈氏兄弟绝望。简直无可救药。林虚子生气了。已经十多年没生气了。原想就在这个太平的地方将兄长的遗孤抚养成人,自己也就放心的安养天年。而这个愿望几乎就要实现。
现在却清楚地意识到,今晚以后,一切的一切,已经完全改变……
林虚子首先看见的是一道冷光正迎面扑来,双目顿时有寒风划过的味道,想要流泪的味道。右脸太阳穴的汗毛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一股厉风正在侵入,破空的尖啸充斥着耳根,瞬间就要穿透自己的神经中枢;而左边的脖子,更是清晰地感受到死神是怎样一点点地盘剥生命;更可怕的是,背脊似乎已经要开始享受死神的抚摸,而且上下都是死亡之气;而陈天佑却是将他仅有的一点希望都给破灭了,森森剑气似乎正在撕开自己的头颅。余下的就只是死亡!
“哈哈哈哈……林老儿,上黄泉路上向我兄长忏悔……”陈天佑发现兄弟们差不多已然得手,不禁脸色大喜,放声大笑。话却没有说完——突然直见两道暗光分别向自己面部和胸部激射而来,自家的“断魂箭”!惊得一身冷汗,本能地撤起右钩在面前当空一划,“双钩揽月”,“叮”的一声,钩身激起一朵星花,随着左腿弯曲,右腿向前伸出空中,身体猛地向后一个铁板桥,只觉一股劲风从自己面颊划过,“卟”的一声,一物就钉在身后的树杆上;而陈天佐更是大惊失色,自己判官笔还未使老,陡见一柄月牙杖正朝自己脖子呼啸而来,赶紧撤回左手,右手同时一挥,双笔相交,“指点江山”,“当”地一声,硬是用双笔将月牙杖生生顶住,而陈天国在自己的月牙杖堪堪得手之时却猛地不见林虚子,自己月牙杖却向哥哥击去,吃惊不已,全力想收回月牙杖,无奈招式已老,硬是将兄长*退三步,好在收势快,后继无力,堪堪化过一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也只有陈天福看得清清楚楚,他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剑几乎就点上林虚子的头皮,就在剑即将递进的瞬间,却看见林虚子突然倒下!而是侧着倒下,左手单肘着地,身子却是悬空,正是“逍遥睡”!更可怕的是,林虚子倒下时就已经出招!陈天佑刚刚避过自家兄弟的“断魂箭”,还没来得收势,就突然感觉自己右脚掌被一掌软绵绵地拍上,就像左脚踩在落叶上面绵软一样,然后人就如一只断线风筝,“蓬”地一声,撞在一丈开外的桦树上,掉了下来,“卟”地一口鲜血吐出。居然却又站了起来……而陈天福此时是头下脚上,而剑势又急,根本无法撤招,一剑猛地刺下,“卟”剑入落叶没至剑柄。剑一着地,陈天佑也跟着收势,双脚立地,随即手腕一翻,“秋风犁草”就势划着地面向林虚子脖子切去,而林虚子刚刚一掌拍退陈天佑,身子还背对着陈天福,双脚也还在空中。陈天福剑入落叶时剑锋离林虚子也仅仅只有四分距离,而此时陈天福待林虚子还未能收势之时,已然使出“秋风七刺”第六式“秋风犁草”,而且时机上佳,林虚子整个背部暴露在自己剑锋下。如此大好机会,哪会放过!只见剑锋过处,落叶“唰唰”从两边猛地分开,上下翻飞,距离之近,速度之快,力道之猛,全部旨在一剑割喉!就在剑锋就要贴上皮肤,却看林虚子左脚尖地面一点,上身猛然立起,此时陈天福正把剑从身侧影子般划过,林虚子右脚跟着一旋,身子已然转至陈天福侧面,右手微张,拇指和食指轻扣,在陈天福划过的剑身双指轻弹,“铮”地一声,有无龙吟,陈天福正全力划过,却突然又不见林虚子,正待收势,却突然感到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从自己剑身传来,立即撤招,借传来之力,扬剑在树身一点,斜斜飘过六尺,“蹬蹬蹬”连退五步,方持剑稳住身形。饶是如此,陈天福尤自感到气血翻涌。林虚子业也立在当中,须发飘然!
这一切竟全在电光火石间一气完成。
兄弟五人简直惊呆啦。就连陈天佑虽然已经受内伤,此时仿佛没事一般怔怔地看着林虚子,看着本应被自己钩去双眼的人,此时却完好无损地立在当地!
兄弟五人眼眼睛里写满了疑惑。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陈天佑清楚地可以回忆起当年自己一个人就和林虚子拆过三十招而未分胜负,何况十年后的林虚子也应该在精力上较十年前有很大差距;更何况刚刚是兄弟五人强强联手,而且是这几年兄弟在大漠刻苦钻研的“五行杀阵”!每个人都发挥到极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陈天福更是不能相信,那样的距离,那样的速度,那样的风雨不透,任何人也无法避开才对!因为根本没有时间和空间可退!自己看得清清楚楚,时间拿捏得准准确确!可是只有他相信自己眼睛没有看错,自己清楚无比地看到林虚子倒了下去,而且是一个常人想不到的位置,恰恰是一个重生的位置,而且姿势让人匪夷所思,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姿势;又清清楚楚地看见林虚子倒下的同时右手就已然拍出一掌,也真切的看见兄弟在这一掌中飞出一丈开外!而自己更是深切地感受到刚刚林虚子两指弹在自己剑身的力道,至现在还惊魂未定。而陈天国、陈天邦还在为刚才自己差点伤及自家兄弟心有余悸!
如果兄弟几人稍微冷静一点点就应该完全明白,林虚子刚刚已经至少有过两次手下留情。如果林虚子适才拍在陈天佑脚掌上用的是不伤内气而使武功全失、不伤筋骨而使意念全无——当世最“仁慈”而至刚至柔的“翻云掌”,恐怕陈天佑目前已成废人;如果刚刚林虚子不是仅用两个手指头点在陈天福的剑身,陈天福的性命可随时而轻松地给林虚子拿去!
一切仿佛都停止了。
西边的玄月已在山梁隐去半个脸,似乎也不忍心见到人间血腥的杀戮。
“哎……各位兄弟……我……”林虚子双拳一揖,希望打破僵局,身在江湖,重在以和为贵。
话音一出,兄弟几个即刻又回到现实中来,只见兄弟几人相互一对眼一点头,未待林虚子话说完,陈天福激进四步,右手一撩,长剑轻抖,直指林虚子咽喉,一剑斜斜递来,剑势无奇,却见剑锋过处,落叶疾飞,在剑尖形成五朵花形飞快旋转,随着剑尖再抖,数百落叶疾向林虚子迎面扑去,隐带破空之声,跟着剑尖随空半弧,铮地轻吟,犹如白链却又向林虚子心窝刺来,这中途变招,毫无征兆,速度极快,正是“秋风七刺”绝杀第七式“秋风沉海”!百叶障目!
陈天佑跟身欺上,双钩一挽,左钩“坐井望月”直划林虚子右边琵琶骨,右钩“削足沉舟”宛如毒蛇般向林虚子右小腿狠狠削去,正是“夺魂十三式”最后一式“双钩夺魂”,只觉寒气*人,落叶翻飞!
陈天国双手横举,“寒风摆柳”一柄月牙杖有如万马奔腾之势,朝林虚子拦腰斩来;陈天佐双笔一展,势如疾风,疾点林虚子身后“凤池”“命门”;陈天邦吸取刚才的教训,却捡来一根枯枝,旁边一陈乱捣,雨点般地往林虚子身上招呼,虽不成章法,出手却是凌厉无比!
这一下兄弟五人全是用上杀着,势在一击之下置林虚子于死地!
林虚子的确没想到这兄弟五人歹毒如斯!
不容迟疑,只见林虚子青衫一展,人如疾风直直飞起两丈有余,空中一个倒转,听得“铮”地一声,手里却是多了一个兵器,长三尺,两端有如月牙儿,漆黑发亮,而林虚子右手正执兵器中间。
“子母血环刀”!陈天佑一陈惊呼。
却见林虚子右手一旋,一团黑色精光自上而下扑来,即刻便和寒玉剑、月牙杖、冷月钩交在一起,听得“嗡嗡”声响,有如龙吟,林虚子头下脚上笔直急旋,精光一闪便即消逝无影。只听得三声惨叫,“卟”“卟”“卟”“卟”
寒玉剑、月牙杖、冷月钩纷纷飞出丈外,没入树杆八寸有余。只看见陈天佑、陈天国、陈天福满面痛苦之色,手掌虎口却是鲜血淋漓。再看林虚子手中,却是空无一物!
兄弟几人这次似乎真被镇住了。而且他们也明白一件事情,林虚子手下留情了。半天没有话说。
“各位兄弟,有道是冤家易解不易结,以前有得罪过的地方还望各位多多包涵……”林虚子眼看深色已深,不想过多纠缠于此。
“哎……罢了也罢,我们兄弟五人自愧武功不到家,自当天命如此……”林天佑这下居然也以礼相还,却在说话的同时对着林虚子身后的陈天邦微微一摆头。
陈天帮心领神会。双手已然紧扣三十支“断魂箭”,趁着兄长和林虚子说话的当口,一躬身,一记“万箭追魂”使出全身力气,三十支“断魂箭”犹如万点寒星,罩着林虚子上中下全身激射而出!
“无可救药……”只听林虚子对着陈天佑叹了口气。这是陈天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一个“药”字还在吐气,但见林虚子双臂左右伸展,青衫“嘭”地鼓起,犹如蒙古包,啪啪数声闷响,三十支“断魂箭”全数打在林虚子背上。
“哈哈哈哈……”陈天帮一击即中,心中狂喜……
却还没笑完,只见林虚子鼓起的青衫突然好像泻了气,又恢复原样。人却陡的急旋三百六十度,跟着人就直直升至一丈有余,右臂长袖一挥,便见寒星点点自衣袖中激射而下……
“啊”“啊”“啊”……惨叫声彼起此伏。不一刻就死一般的寂静!
只见五兄弟每人自百会到气海整整齐齐一条直线各插六支“断魂箭”,没至箭尾!唯有陈天邦突出的眼球写满惊恐,指着林虚子的后背,艰难的吐出四字:“…流…云…飞…袖…!”顿时脑袋一歪,追他兄弟们去了……
林虚子看了看天,将五人的尸首用树叶盖了。摇摇头,叹了口气。身形一展,便已掠出林外。掠至快到小屋,林虚子一顿,立刻又转向镇上飞掠而去……
约摸半个时辰,林虚子穿窗而入。回到小屋中。小湘楠依旧睡得香甜。
一盏茶的功夫,却见林虚子背个包袱,抱着小湘楠,探头向窗外四周看了看,便飞掠而出,朝城外急掠而去,不一刻竞已奔出十里,至城外十里的官道三岔路口停下。
一辆马车正在路中。林虚子即刻入了马车。
“驾”……夜色中,马车匆匆向北急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