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在甲子》花朝(四)
花朝(四)
纪子灵的文章到底是没用上,因为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因为宿醉头疼起不来,昨晚还是长宁带着长风过来接的人,长宁带着几个人才把文徵带回去,长风一个人直接就背着纪子灵回去了。
一路上纪子灵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幸而严伯还没回来,不然就是提也会把文徵从榻上提起来练武。
学宫是没去成,但还是有其他事情要解决的,就像一早就说来问问文徵怎么翻修院子的内务府的人。
文徵刚起来,喝着说是衍之送来的醒酒汤,听着内务府说的方案,似乎也没多大兴致。
“文公子喜欢哪一个?”
“嗯……啊?”
“是喜欢第一个还是第二个?”
“嗯?你再说一遍。”
内务府的人强忍着没发作道:“文公子是想全都搬出去,我们来改建,还是文公子和纪公子先把一个屋子空出来,我们改建一个,然后再建另一个?”
“啊?”纪子灵有点懵地问道:“那我住哪儿?”
“啊?”内务府的人似乎也没弄明白,“您不和文……”
“他问东西放哪儿,长风住哪儿。”文徵酒都吓醒了,“我隔壁还有个屋子,能住的下。”
纪子灵想说这会不会有点太折腾了,两个人搬来搬去的,不如先搬出去,然后等翻修好了再搬回来。但文徵明显更中意这个方案,院子是文徵的,翻修是文徵要求的,纪子灵也不好说多话。
既然定了,剩下的就是细节的问题了,纪子灵的要求大概就是让该在哪儿的东西在哪儿就行,文徵倒是和内务府的人讨论的挺开心。
“院子里的东西都别动,坏的修修就成。”
“是是。”
文徵想了一会儿,看了纪子灵一眼,忽然说:“那棵老槐树。”
“嗯。”
“给我在上面扎个秋千。”
“嗯……嗯?”内务府的人愣了一下。
“对,扎结实点,要受的住两个人。”文徵道,“不用离地太高,太高了摔下去危险,但要能荡起来,找根高一点的树杈,把绳子放长点儿。”
纪子灵一点儿也不想问他想干什么。
在内务府大总管看着两人复杂的目光中,纪子灵没忍住问道:“你多大的,扎秋千,你怎么不再让人给你做个滑梯?”
“滑梯上能干什么?”文徵笑着问道。
“那秋千上能干什么?”纪子灵奇怪道。
文徵笑而不语:“你长大就懂了。”
“你少来,我长你一岁呢,连长幼都分不清。”
“今儿这怎么这么热闹?”衍之走进来道,“你们还好?醒酒汤送来了吗?”
“送来了。”长宁道。
“喝了好多了。”纪子灵道,“多谢,这是学宫下学了,今儿这么早?”
“是啊,没几个有精神的,林夫子都没什么精神,就提早回来了。”衍之道,“对了,林夫子特意说明儿把要交的文章带去,今天的题目一会儿我告诉你。”
文徵嚎了一声:“至于吗?”
“这是要翻修了?”衍之道,“也好,这院子是最老的了。”
“是啊,早知道这么快就翻修,当时就不费那么大的事去装厢房的门了。”纪子灵道,“刚装好就要翻修。”
“谁也想不到嘛,我搁这儿住了十几年了,只要没烂,就找不到修理的人。”文徵白了频频擦汗的内务府总管一眼,随后语气柔和了一些,“没想到他刚来,这儿就翻修了。”
衍之笑了笑:“这是在改什么?”
“是啊,他还想在那树下再架个秋千。”纪子灵指指那棵树,“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了好了,再给你加个滑梯,行了吧。”
“去……谁要滑梯。”
“真不要?”
“不要!”
文徵道:“那行吧,就到这儿,你们开始做吧。”
待内务府的人走了,文徵道:“我原以为他们还要推脱呢,没想到还真来。”
衍之道:“今儿太子脸色不太好,想必是冀王因为翻修的事情怪他了,让冀王觉得脸上无光吧。”
“难怪……不对啊,内务府的事情,关范煜什么事儿?要催催内务府去。”文徵道,又扭头吩咐长宁把永安侯送的东西里的几样雍地的点心拿出来,如今送来的珠玉绸缎都送了个七七八八,就剩这些东西,文徵是怎么都不肯送的了,“冀王这是乱撒气啊。”
文徵道:“我还没怎么吃过雍地的点心呢,这是什么?水晶饼?”
“等会儿快吃午膳了,你不怕积食?”衍之道。
“不怕,午饭又不是你做的,吃不吃都一样,大不了我拿这个当午饭。”文徵说着开了封。
“永安侯还真是不干好事。”纪子灵接过文徵递过来的水晶糕,尝了一口,没有衍之做的糕点甜,但对于纪子灵来说,还是有点甜,吃多了会腻。
水晶糕刚尝过,文徵又开始拆下一包,纪子灵阻止道:“行了,哪吃的完?”
“分了分了,不拆这些东西放久了也不好,长宁,你拿一半儿给下人分了。”长宁千恩万谢地拿着东西去分了。实际上他们院子也没几个人,文徵的屋子里只有个老嬷嬷,没有贴身的侍女,除了几个洒扫的宫女,粗使的仆役,也就没别人了。分不了多少。
尝过豆沙纸酥和蜜三刀后,豆沙纸酥还好,没有那么甜,但口感很好,纪子灵特意多吃了一块,但蜜三刀吃了,纪子灵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一点甜的了,叫长风倒了茶来解解腻,可喜可贺的是,长宁应该是教了长风怎么泡茶和喝茶的礼仪,够不上纪子灵喝茶那被文徵称为“穷毛病”的规矩,好在也没出了大差错。
本来嘛,兴许会有质子府的人来文徵这儿攀交情,但花朝宫宴那一幕,没吓到邯郸的贵族官员们,倒是把质子府的人吓着了,得知了文徵背后的雍国未必那么安分,来文徵这儿的人也得好好想想。
衍之来其实大抵只是委婉地提醒一下文徵,最近别和范煜闹别扭,奈何文徵听不懂,衍之只得私下拉了纪子灵来,细细讲了其中利害,纪子灵应了,说得空会去劝劝。
午休过后,纪子灵急着写今儿的文章,那日在倚山听风上林相说林夫子提起过自己的文章,想来林夫子是看了的,那他看没看出来文徵的文章是自己代笔?纪子灵横竖想的都生气,刚想叫文徵自己写去,就见一块豆沙纸酥递了过来。
“我手写东西呢,脏。”
“那张嘴。”文徵道,“快点儿,还让我端着啊?”
纪子灵咬了一口,刚咽下去,想说让他自己写文章去,文徵道,“先把它吃完了再说话。”
待纪子灵吃完了,文徵道:“这个不太甜,我看你多吃了一块,特意没让长宁分下去。”然后期待地看着纪子灵。
“嗯……谢谢,你有心了。”纪子灵觉得如果自己不说这话,他可能会在这儿用这种诡异的目光盯着自己看一下午。
文徵拍了拍手上饼渣就走了,导致纪子灵完全忘了和他说文章的事,等在再回过神来,看着宣纸上和粘在墨汁里的饼渣时,纪子灵气的恨不得把宣纸撕了。
长风看了纪子灵又气又恨,明显想处理掉眼前那张纸但又不想碰它的样子,难得主动走上来帮忙。
“等等,你别碰。”纪子灵出去,“带着文章,回去抄!”
往常就是纪子灵写完,文徵拿回去誊写一遍,要不也没法儿瞒过林夫子,文徵回来:“这么快。”在看到那几行字后又道,“就这么点儿?”
“你自己写,休想让我再给你写一个字。”
“这上面还有饼渣……”
“怪谁?那张纸谁也别想让我碰一下了。”
“好好好,别生气,我再给你换一张纸……”
“我没生气,说了不写了。”纪子灵放下笔,扭开头。
“好好好,不写了不写了,我自己写去。”说着文徵拿了纸出去,临出门扭头问,“那我不会的能不能来问你?”
纪子灵也知道刚刚被那块墨汁里的饼渣弄的有点失态,点点头“嗯”了一声。
然后纪子灵就想把点下去的头掰回来,文徵大概写两个字就要过来问一下,纪子灵刚觉得他是不是故意的,就被文徵处于“求知若渴”和“无辜”的表情弄的生不气来。
再这么下去,他自己的都写不完了,来问了七八次后,纪子灵自暴自弃道,“你放下吧,我给你写。”
文徵笑起来:“放心,纸都给你换成新的了。”
纪子灵叹了一口气:“好了好了,你回去吧,我写完给你送去。”
“你也会生气啊。”文徵站在院子里趴在窗棂上,正对着纪子灵的书桌。纪子灵曾经也想模仿这个动作,结果发现……自己得吊在这上面。
“我说了我没生气。”纪子灵扭过头,不想看他。
“又生气了,你一生气就不看着我说话。”
纪子灵直接把窗子推上了,考虑着要不要把这窗子钉上。
文徵以前都是抄完直接交了,纪子灵看不到,纪子灵本以为文徵的字会很是不堪,今儿见了,虽然不出意外是行书,竟然也颇有风骨。想来也是专门练过的。
下午长风和长宁忙着把东西收拾出来搬出去,好在纪子灵刚来,东西没多少,还有些在箱子里没拿出来,也不太麻烦,文徵的隔壁虽然近来也没人住,但总不至于像一开始的厢房那么多灰,收拾起来也不难。
纪子灵也挺好奇长风之前究竟是做什么的,两个人抬的桌子,他一个人扛着就走了,上次喝醉酒也是,他把自己带回来毫不费力。可惜长风没说,纪子灵也没问。
文徵对于隔壁搬来一个人还是很兴奋的,内务府也来了人帮忙。活儿虽不多,天也黑了,内务府的人表示明儿就开工,就撤了。
也到了这个时候,纪子灵才发觉到这个房间的不好来。
这个屋子内间的床榻和隔壁内间床榻只隔了一个墙板,而且隔音极差。
以至于纪子灵刚躺上去,被隔着墙传来的一声闷闷地“你歇了吗?”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