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陷星河》第4章 作弄
江星长这么大,就没怕过什么人。
就算十三岁那年,她爸赌博把家业败光、追债的人拿着酒瓶子追到家里她都没打怵过。
但这会,她还真有点后背发凉。
她一个南方人,跨了将近两千公里来中阳上学,人生地不熟。
除了邹静之外她就没一个认识的人,就连她妈将要结婚的那个“盛叔叔”,她都没见过几次。
只要陆应淮想,完全可以靠自己在附中的人脉为难死她。
但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能好好上学,不用再被追债的人堵来堵去。所以怎么样都想维持宁静的生活。
于是,江星扳着手里的笔帽,侧头轻声说:“一码归一码,我们扯平了。”
陆应淮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盛回还说要找人打听,没想到转眼间人就出现在眼前了。
他没说话,曲起手指将课本推了过来,摊在两人中间。
他左手手腕处有个小痣,在校服袖口隐隐约约地显露出来,江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不得不承认的是,陆应淮的外表确实很具有迷惑性。
傍晚的阳光从他侧面直射过来,勾勒出他立体的五官轮廓,高耸的鼻梁,薄唇,鸦羽般的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宁静而美好。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伴随着英语老师令人昏昏欲睡的讲课声。
陆应淮在盛回光秃秃的课本上写笔记,时不时会遮住她正在看的位置。
但这是人家的课本,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默默等着他写完。
不料,陆应淮笔一顿,不写了。
江星看了一眼黑板,又看了一眼他,用眼神表达疑问。
半天,她低声提醒道:“定语从句。”
陆应淮没反应,手臂压着课本,慢悠悠地转笔。
盛回的目光一直往他们俩身上瞟,看了半天,把她看烦了,江星笔一放,靠在了椅子背上。
不写就不写吧,谁让她倒霉,第一天就挨上这俩瘟神。
就这样终于坚持到了下课,下课铃响的瞬间,她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飞快地开始收拾书包。
一个本子一支笔,卷进白色书包里,她一阵风一样走出了教室门。
盛回憋了一节课,刚转过身来想跟人说话,就见她像见了鬼一样跑了出去。
他不由咋舌,看看门口又看看还坐在位子上看书的陆应淮,问道:“你说啥了?她怎么就直接走了?”
“不然呢,我还要唱歌欢送她?”他手里的英语书翻了一页,依旧不紧不慢。
值日生已经第一时间上讲台去擦黑板,满黑板的英语笔记被擦得七零八落。陆应淮却看都没看一眼,提笔在课本上默出了英语老师后半节课的笔记。
不知怎么的,他劣根性作祟,偏偏就是想为难一下她。
毕竟被她撞破了自己的真面目,陆应淮总有种自己的把柄被人抓住的不爽感觉。
“不是,你就不担心啊,好歹说点什么吧?她要是把你的事说出去怎么办?”
“她会说吗?”他头也不抬,唰唰唰地写着笔记。
“怎么不会啊?哥,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当时什么样?跟他妈恶鬼似的。除了咱们这帮朋友谁见过?”盛回干脆坐到他身边来,又说:“她要是跟别人说了,你直接晚节不保,以后还怎么装?”
眼见着扫地的值日生走近,他的后半句话压低了,用气音说道。
今天的值日生是他们班的学习委员于小芝,小姑娘不仅个子小小,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多看陆应淮两眼还会脸红。
她停在两人的桌边,细声细气地说:“班长,你笔记还没写完吗?”
陆应淮停下笔,抬手推了下眼镜,唇边噙着一抹温和斯文的笑意:“快结束了,打扰你值日了吗?”
他这一笑,于小芝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磕磕巴巴地摆着手说道:“没、没事的,我不着急,你慢慢写。”
“我只是想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把笔记借给你看……”
盛回已经不是第一天看见这场面,但还是在心中啧啧称奇。
大尾巴狼装小绵羊,不愧是他陆哥。
“不用了,谢谢,我很快就走。”
于小芝点了点头,脸蛋红红地离开了。
陆应淮脸上的表情一下回拢,他又翻了一页书,语气依旧是之前的漫不经心,带着一丝京圈少爷的混不吝:“那你说怎么办?”
“我说……”盛回摸了摸下巴:“两个办法,一个威逼,一个利诱。”
“威逼呢,你堵她一次,威胁几句。她一个转学生,人生地不熟的,很快就屈服了,肯定不敢说。”
“利诱呢,正好方汀屿这段时间没啥事,我把他喊出来,请那小妹妹喝两杯奶茶。”
“他那个颜值,对吧,保证她从此规规矩矩、服服帖帖的。”
他还想再说,陆应淮直接把书盖他脸上了。
椅子“嘎吱”一响,他长腿迈出去,到自己位子上收东西。
盛回把英语书拿下来,又问他:“你怎么说?陆哥。”
“你看着办吧。”
“得嘞!”
*
江星是第一天上学,邹静送她时又碰巧遇上附中打架,自然放心不下来。
所以江星刚走出校门,就瞧见一众接送孩子的轿车中间,停了一辆超级明显的黑色宾利。
邹静就站在车旁边,踮着脚张望校门的方向。
看到她出来,她立即迎了上来,要帮她背书包。
“我东西不多。”江星推拒了两句,还是拗不过她,叹了口气乖乖把书包交了上去。
车子主驾驶坐着戴白手套的司机,江星看着他,就是一阵尴尬。
有必要吗?这么大阵仗。
邹静把她推上车,车子便在晚高峰的车流中缓缓涌动起来,一步一堵。
吵闹的鸣笛声在车外此起彼伏,江星靠着车门看窗外经过的公交车和自行车。
如果骑共享单车回去,她应该能早到家半个小时。
“小星,今天第一天上课怎么样?老师好吗?同学好不好相处?”
“妈,我都高三了。”不是小学三年级。
邹静拉着她的手:“哎!我这不是怕你不习惯,再说,看到附中打架的那些坏学生,我今天回家担心得不得了。”
再这个阵仗下去,她能喋喋不休一路。
江星连忙打断她:“妈,我挺好的,老师很关照我。同学……同学还借我书看。”
“那就好,有什么事及时说。”邹静说道,看向前方拥堵的车辆,眉头皱起,看上去有些忧心。
“怎么了?”江星看了她一眼,问道。
邹静又拉起她的手,放在掌心拍了拍:“今天晚上,我们和你盛叔叔、还有你叔叔家的哥哥正式见面吃个饭。”
她张了张口,心里一沉。
她十三岁之前,一直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这段记忆距离她虽只有五六年,如今看来,却像是有一辈子那么远了。
那时她和邹静不用被追债的人围堵得四处搬家,不用被人在门上泼狗血、写血字威胁,她的爸爸,也不是那个只会喝酒和赌博的男人。
五六年过去,江星对邹静改嫁其实没什么别的看法。
虽然她对婚姻和恋爱的期待已经被现实碾进了土里,但显然,邹静还没有,她还对爱情充满向往,不然也不会毅然决然带着她来中阳嫁给盛宗霖。
但她早就从邹静的口中,还有她手机上的照片里看见过陆应淮、听说过他的故事。
所以今天第一眼看见陆应淮的另一面时,她除了意外,还有一丝莫名的烦躁。
如果她和陆应淮八竿子扯不上边,这件事便能很快揭过去。
但她从今天起不得不和他的好朋友同住一个屋檐下,陆应淮怎么可能允许一个知道他秘密、又非亲非故的人整天在盛回他爸面前晃荡?
江星扭头又看向窗外,在内心里思考着万全之策。
今晚见面,定是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