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临秋末晚》第四章 人在屋檐下
亨利是个很麻烦的小子：“你会不会算数？”
“会，我当然会。”
“好，你是姐姐，又是中学生，这道题我不会算，你教我。”
“哪一道啊？”
“在这儿，长长的，没看见？”
“我知道你英文很差，我才不要你教呢？二十六个字母，你就只会四个，笑死我了，喂！快教我计这条problems。”
“我不懂英文，我只答应教你算数。”
“problems就是文字题，你家乡算数不用算文字题？”
“我们的文字题是写中文的，哪有这一大堆英文。”
“哼！你撒谎，你不会算数，也不懂英文，你没有受过教育，你文盲，你是个小家子乡下妹，什么都不懂的土货。”
“哥哥，不要再说了。”小鬼宝莲说：“她快要哭了。”
“哭就哭，有什么希奇，外婆说她是个草包，说她不自量力，外婆说她想做林黛玉。”
“我从来没有在你们的面前哭过。”临秋拉了一把椅子坐到电视机前，但宝莲立刻走来摇她的椅子：“走开，爸爸说过不会做功课不准看电视，你快走开。”
“不会做功课的是你哥哥，不是我！”
“是你，是你！”
“什么事那么吵?”外婆走出来，一看见临秋就皱眉头，临秋也看了老太婆一眼。
看到陈老太婆，临秋连看电视的兴致也没有了。
“又是你！”外婆指责她：“你为什么一天到晚欺负他们？”
“他们不欺负我就好了。”她轻声说。
“什么？他们欺负你？你看，自从你来了，两个孩子要受你的气，他们都瘦了。”
外婆指住她的脸：“你真是害人精。”
“我连和他们说话都不敢，怎会欺负他们？”临秋很不服气。
“驳嘴，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太婆？”陈老太太举起手，刮了临秋一个耳巴子。
“我又没有做错事。”临秋咬紧牙，抚住面额：“你为什么打我。”
“你不尊重老人家，你胆敢骂我，你没有家教，我要代替你母亲教训你。”
“我母亲从来不打我。”
“那更证明你没有家教。”
“你在骂我母亲？”
“骂又怎样？我是外婆，我谁也可以骂，就连你叔叔，他也顺从我。”
“魔王！”
“什么？我打死你….”陈老太太追奔过去，临秋连忙跑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当天晚上，她没有下楼吃饭，也没有人来请她，她就这样饿了一晚。
她刚要上床睡觉，有人敲门。
临秋开了门，看见薛伟成。
“叔叔！”
“外婆病了。”他温和地说：“听说是你气病她的，她今晚没有吃饭。”
“叔叔，我.…..”临秋冲上去，想告诉他，两个堂弟妹有多么可恶，可是，她终于住了口，没有把话说出来。
她不喜欢搬弄是非，她也不喜欢惹人怜悯。
何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以为我不了解她？”
叔叔抚一下她的头发，“她喜欢摆长辈的架子，脾气不好，成见又深。她喜欢的是奉承、讨好，偏偏你又不是会说好听话的人，所以她不喜欢你，是意料中的事。”
“叔叔，你明白就好了。”
“我明白，不过，为了息事宁人，等会儿我陪你去看她，算是问候也好，道歉也好。”
临秋咬着下唇，心里想，打了人还装病撒野，那太不公平，临秋很不服气。
“临秋，你不想让我难过的，是不是？”
临秋终于点一下头。
薛伟成很高兴，他站起来，突然说：“我忘了告诉你，星期一，你可以上学了。”
“你已经为我找到学校?”临秋很高兴，一切的恩怨都忘掉了。
“也不是什么好学校，因为你英文程度差，有名气的学校，你念不上，我临时替你找一间学校，等你对英文产生兴趣，打好基础，我再替你转一间名校。”
“只要能上学就好了。”
“明天婶婶会替你订校服，这儿有五百元，你拿着。”
“叔叔，上次的钱.……”
“拿着，自己需要什么，就买什么。来吧！去看外婆。”
为了叔叔，临秋厚着脸皮，跟着伟成到陈老太太的房间。
陈倩云坐在床前侍候。
“妈，”伟成笑着走上去：“好点了吗？”
“又不是吃了仙丹，”陈老太太黑着脸：“我心痛得厉害，看样子，是患了心脏病。”
“妈一向没有心脏病。”
“天天受气，病就来了。唉！”
“临秋来问候你。”伟成把临秋拉上去：“你不是有话跟外婆说吗？”
“外婆，真对不起！”
“不要叫我外婆，我没有这份好福气，而且，我女儿还很年轻，哪来十六岁的女儿。”陈老太太转过头去不看她。
“妈，临秋是我的侄女，依照亲戚关系，她应该叫你外婆。”伟成立刻代临秋说话，“而且，她已经知道错了，她是来道歉的。”
“不敢当！”
伟成看了看妻子一眼，陈倩云点头会意：“妈，你大人大量，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她是乡下人，什么都不懂，算了，原谅她一次吧！”
“哼！”
“临秋！”陈倩云说：“你还不赶快请外婆不要生气？气坏了外婆，可不得了。”
“外婆，你不要气坏了，你要骂要打，随你喜欢，晚辈不敢反抗。”
“啊！你是说我骂你、打你。”
“不，妈，”伟成抢在临秋前头：“她只是尊重你，愿意接受你的教训。”
“跟外婆道晚安。”陈倩云算是助她一臂之力：“去睡吧！”
“外婆晚安！”
伟成向她挥挥手，示意她出去，临秋立刻离开房间，吐了一口气。
临秋念的学校虽然是一般的小学校，但是，她的英文，每次考试仍然得到鸡蛋一个。
临秋有点苦恼，不过，她总算认识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这也算得上是她的收获。
其实，只要能够上学，临秋已经很满足。功课虽然不好，但是，却很受同学欢迎，因为，她有一张真正漂亮的面孔，比什么电影明星李嘉欣还要漂亮。所以，男同学喜欢她，都争着为她抄笔记，一个年轻的阿SIR，还主动为临秋补习英文。
张SIR是一个三十岁的年轻人，他自己也承认刚由大专出来，很多人都说他英文发音不准，不过，对临秋来说，已经够棒了。在张SIR和临秋的共同努力之下，临秋的功课已逐渐上轨道。
薛伟成很高兴，又塞了五百元赏给临秋。这天，临秋穿着校服，白短袜，黑色学生皮鞋，束着马尾，背着书包由学校回来。
在花园，意外地，她看见了她梦想中的王子–何文聪，他穿着白T恤、白牛仔裤，他皮肤小麦色，穿白色的衣服最好看。
他看见她，诧异而又惊艳，她看见他，冷漠而又愤恨，她没有忘记，那晚的舞会，他在众人面前，怎样作弄她。
“你….”何文聪想叫住她。
临秋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昂着头，进屋里去了。
何文聪独个儿在花园呆了一阵，这漂亮的女孩子，似曾相识，可是，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
今天，是陈倩云请何夫人母子吃午餐。午餐后，逛完公司，何夫人带儿子来探望陈老太太。
前些日子陈老太太“病了”，闹得陈倩云的娘家，人人皆知。
何文聪走进屋子去，缠住陈倩云问：“表姑妈，你一共有多少个孩子？”
“两个，十岁的亨利和六岁的宝莲，你都见过的。”
“可是，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女孩？我们家只有一个女孩。”
“文聪一定是说那个由乡下来的土货。”倒是陈老太太聪明。
“啊！你问的是临秋？”
“哪一个临秋？”何夫人问。
“那天在大姐家开舞会，给文聪碰在地上的那一个。”
“啊！来得正好。”何夫人虽然只有文聪一个儿子，不过却能严厉管教：“文聪，我要你向临秋道歉。”
“她不是临秋，她是另外一个女孩子。”
陈倩云和陈老太太交换看了一眼，除了临秋还有谁？
陈老太太问：“文聪，你说的女孩子是怎么样的？告诉我。”
“她很漂亮，没有涂胭脂，长长的头发束起来梳一条马尾，活泼可爱。她穿着校服，年纪很小，刚拿着课本回来的那一个。”
“她就是临秋！”
“不，临秋我又不是没有见过，她和那女孩子，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临秋是庸脂俗粉，年纪又大。这个女孩子清秀可爱又年轻。”
“阿四，”陈老太太说：“去叫侄小姐立刻下来。告诉她有要紧的事。”
阿四去了，何文聪很高兴，他是一心一意想认识那女孩子。
不一会，临秋下楼，何文聪指住她：“就是她！她是谁？”
陈倩云立刻就笑了起来，对临秋说：“把你的名字，告诉文聪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