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章台柳》第4章 风波
只见那人生的一双俊目，齿白唇红，眉飞入鬓，细腰乍臂，头戴嵌宝紫金冠，身披华裾鹤氅站在莹润的月光下，仿若仙人一般。
“嗝，嗝”玉音蓦的红了脸，她被鸡蛋噎了。 “你还好吧” 那人温润的嗓音似微风划过耳畔，作为一个自小受到大家闺秀教导的名门淑女玉音，此刻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太丢人了 “嗝，嗝，你，嗝……你别过来……”噎嗝打个不停的时候，看到那人就要过来，玉音赶忙阻止。
“原来是位姑娘，在下唐突了”那仙人往后退了两步，抬起双手执礼。
“郎君，郎君，该回去休息了”院子大门处忽然传来一阵人声。
听到有人来，玉音赶忙顺着连雨廊从侧门跑了回去。 直到回屋躺上炕，玉音才觉得心从嗓子眼里落了回去，差点被人抓住了。
夜半四处无人，趁着月色正好，吴琅在道观里散步赏月，不曾想走到后院，被角落阴影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个人。
“你是谁” 不见那人回答，原以为是个小贼，却不想听见了打嗝声，显然是有人在这偷吃，吴琅玩心大气，装腔作势要上前查看，那赶忙人出声阻止，原来是个姑娘家，真是失礼。 虽然失礼，却是真的有趣！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偷吃，吴琅长这么大就没听说过这样的姑娘家。 正待查问，小厮石砚忽然跑了过来，惊的那姑娘像只兔子似的跑掉了，虽没看清楚样貌，背影却十分袅娜。
让石砚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道观里下午大雨的时候借宿了一波客人，听说是教坊司的人，想来那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吩咐了石砚不要多嘴。
第二天早，玉珍趁着人少，拉着玉音去了背人的地方。 “五娘，昨晚去哪了”
“没干什么，就是去吃了个鸡蛋”玉音有些无精打采。
“那可是发物，昨日张嬷嬷叮嘱了那么久，你怎么还敢吃，脸上的伤可怎么好的了啊”玉珍有些着急。
“咱们多久没吃过像样的吃食了，实在是馋了”玉音老实回道。
“你也这丫头，也着实大胆，去吃好东西也不给我说一声，没给人撞见吧”
“四姐姐，真是冤枉人，我怎么没说，叫了你好久，都叫不醒”玉音顿觉冤枉。
“原来是我没口福，呵呵，你个馋嘴的丫头”玉珍打趣道。
“走吧，该回去了，不然李婆子该找人了”玉音拉着四娘就往回走。 回去就听说今天的早饭很丰盛，玉珍觉得运气真好，没吃上鸡蛋，还能吃顿丰盛的早饭葱油饼，白米粥，酱菜，比平时吃的都好。 玉珍觉得大李婆子那张满是横肉的脸都看出了和善。 说是要休整半天，下午能到镇子上，玉珍阴霾了几个月的心突然觉得晴了，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很强。从官家娘子跌落成官妓了，吃苦受罪就这么久，竟然在一顿粗陋的早饭和半晌休息里找到了快乐。
“快来看哪，多漂亮的小白脸”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呼喊。 众人纷纷从休息的屋里跑了出去。
“呦，还真是”平日里最爱调笑的周婆子跟说道。
院外七八个整理马匹行装的的男子，其中那个坐在马背上看起来十八九岁的男子，还别说长得当真是花容月貌，比一般女人还要貌美，模样风度翩翩，看穿着就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公子哥，浑身的气度让人看了挪不开眼。 一群姑娘家对着那男子痴痴的笑，也有人害羞的拿帕子遮了脸偷看。
玉音和姐姐躲在人后看热闹，看到那马上的人朝这边看了一眼，四目相对，他好像认出自己了，玉音赶忙往玉珍身后躲了下。
“回去，都回去，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男人啊”石砚看到自家郎君竟然被一群女人给围观了，真真是没一点女孩家的温柔贞静。顿时觉得亏大发了，今早就不应该给她们送吃食，吃饱了撑的来看男人。 虽然自家郎君确实是英俊潇洒，可哪里是给人这么随便调笑的。
啪，吴琅用马鞭轻敲了下石砚的头。 “快走吧，哪那么多废话”吴琅对这种情况不感兴趣，调转马头就胯马而去了。
“哎”石砚捂着头，赶忙和六七个随从上马追了上去。
“好了，好了，赶紧回去吧，以后要看多少没有”周婆子把女孩子们往回叫。
“听说那是长洲海商吴家大郎，长得一表人才，还未婚配，吴家可是咱们南边首屈一指的富贵人家，家里富得流油，听说吃饭都是用的金锅玉碗，一般人家的女孩人家可配不上。” 几个婆子在后面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那吴家大郎的八卦，女孩子们见了真人，又听说那般富贵的，哪个不在心里发春梦，期待有一日能得吴大郎青睐，救自己出火海的。
除了个别性子严肃的，其他婆子青壮算不得十分凶悍，和小娘子们熟悉起来后，只要不乱跑，也没有刻意虐待过谁。年小娘子忘性大，才过了几日就开始对着春末夏初的绿水野花嘻嘻哈哈了。 周婆子时常绘声绘色的给女孩子们说杭城有多么好，教坊司里的姑娘们吃穿用度比管家娘子都好，如何多才多艺，亲如姐妹，许多年幼的姑娘都相信了，时间久了真的以为自己去的是个人间仙境，不有的对杭城充满了期待。玉珍一个字都不信。
走了两三天，这日中午闷热停车休息，去溪边汲水的大部分人都回来了，玉音和玉珍才拿起自己的竹筒往不远处溪边走去。
“五娘，要不我们逃吧，”自那日和陈瀚作别以后，就不怎么爱说话了的玉珍看着周围没人突然冒出了一句。
“啊”玉音有些惊诧。
“我不想去杭城，”四娘脸上满是不甘。
“我们要怎么逃，先不说我们逃不逃的掉，犯官家眷是没有人敢收留的，而且我们没有路引寸步难行，突然出现身份不明的人，谁人敢为我们作保，”玉音没想过逃跑。两个没出过门，不分方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没有一文钱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出挑的长相，逃出了这里，处境只会更凄惨。 不必多说，玉珍也懂玉音的意思。
“六郎表哥那么喜欢你，要不咱们去找他吧，就是为奴为婢也比现在强，”玉珍突然说道
“你胡说什么，会连累他的”玉音有些羞恼。
“怎么是连累，他那么喜欢你，都追到十里亭了。若是表哥这么待我，我宁可跟着表哥去私奔去”温柔沉静，端庄有礼一向朝三娘看齐的玉珍眼里闪烁着别样的光彩。 四娘竟然有这么惊世骇俗的想法，玉音有些诧异，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姐姐并没有那么了解。
“我不想去杭城，我是官家小娘子啊，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你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不反抗”玉珍哭着指责玉音为什么这么平静的接受命运。
“哭过了就好了，还能怎么样呢。反抗？皇权至上官家就是天，官家说的话是圣旨谁敢反抗，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我只是想活着”玉音平静的说完，默不作声静静地听着玉珍的哭诉。 从前家里还好的时候，嫡母带着她们回娘家，时常能见到陈家的姊妹们，三娘不喜欢她，姊妹们也都跟着不喜欢玉音。小女孩的隐秘心思玉音懂，不喜欢比自己漂亮的女孩子。玉音只得沉默寡言，乖巧做好女工针织讨好陈氏。唯独六郎表兄不同，对她和别的姐妹一样好，甚至时常悄悄地关照她，让人给她拿吃的玩的。 玉音心里也曾偷偷欢喜，天真的以为到了年纪，表哥会央官媒上门提亲，或者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可是谁能想到会一朝从云端跌进尘埃里，他和她再也不可能了。
平静的路途被一个人逃跑打破了，平时温和的婆子衙差瞬间变得凶神恶煞。谁也没想到那个古灵精怪爱笑闹，最得一众人喜欢的女孩子叫铃铛儿的跑掉了，十来个青壮分头去追了，剩下的人被婆子敲打谩骂，哪里还有人敢不乖觉，骂的女孩子们连头都抬不起来。 才过了半天人就被抓回来了，被抓回来就被吊在树上当着所有人面前一顿毒打，不给吃食药物，衙差婆子让所有女孩子围着观看，不少人都被吓哭了。
“都给我睁大眼睛看着，看看谁敢跑，打死扔到山下喂狼去，别一天天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衙差唾沫横飞的恐吓着大家。 玉音和玉珍两人拉着手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惧怕，发抖的身体瞒不住人，哪里还能有什么逃跑的心思。
那个女孩被打了半死放了下来扔在装行李的马车上，队伍里再也没有之前的轻松自在。婆子不让人去照顾那个女孩，还是又不忍心女孩的偷偷的去给喂水，送吃的照看一二，几个婆子自然眼明心亮，只是没有点破而已。也有人不愿意去照看，还在背后骂铃铛儿乱跑，害的大家一起挨骂受罚。
“五娘，她好可怜，也没什么人帮他，要不我们悄悄送他一点吃的吧”玉珍心肠软。
“不行，我们自己也只有两个杂粮饼了。”
“你，你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对人这么冷漠了，不过是个杂面饼子”玉珍一脸指责的意味。
“我们自己都这么艰难了”因为那女孩的逃跑，看管的婆子近来都不肯给多给吃食了，两人都没怎么吃饱过。玉音不知道往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眼下都成这样了，哪里有那么多善心接济别人。 玉音只当不知道玉珍背着人偷偷的去照顾了铃铛儿几次。她不并愿意多伸手，都是自身难保了哪里还管的了旁人。玉珍一脸不赞同，可是也没有说什么。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四娘自小心善，见不得别人可怜，听戏听得都能跟着落泪。玉音被姐们暗地里排挤的时候，她还是愿意悄悄的和她玩。
剩下一个杂粮饼的时候，玉音什么都没说，掰开两人分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