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為後:她成了陛下的硃砂痣》第9章 璞玉
對於趙晏晨主動說要跟著自己去江南,沈瞳熙沒別的想法,這個偶然闖進她家的人身上藏有秘密,她一開始就有預感。
尋常的人可能會因此好奇多問,但沈瞳熙不會,她並沒有興趣去了解趙晏晨隱藏的秘密,也根本不會去想要探索深究。
這世上能讓她在乎和唯一關心的只有自己的家人。擔心家人是否會因此受到牽連,所以一開始她主張讓趙晏晨離開。而從母親決定收留趙晏晨的那一刻起,她的想法就變為怎樣才能在未知襲來時保護好他們。
所幸,世上並無那樣多巧合,這一段時間,日子過得都很平靜。
現在趙晏晨要走,離開安延城,離開沈家,即使仍舊跟她待在一塊兒,沈瞳熙心裡的憂慮反而只減補增。只因接下來她所要遇到的所有事,自己都可以選擇一力面對而不會牽連家人。
偶然見到趙晏晨親筆所寫的那封信,清新飄逸的字一如既往十分漂亮,沈瞳熙只感慨趙晏晨的字好得如同畫一般,內心其實並沒有多餘的想法,更不可能去特別注意趙晏晨平靜面容下驟然掀起的驚濤駭浪。
她把信紙連著信封交到趙晏晨手上就走了,不曾發覺趙晏晨汗溼的指尖以及冷汗溼透的後背。
心跳聲取代周圍山林的鳥叫,一股令趙晏晨自己都驚訝的情緒兜頭而來。他竟然下意識在擔憂,在猶豫,更有一絲道不明的害怕。像一個發現自己說謊話被抓現行的小孩子,極力尋找法子掩飾,眼底翻湧的異樣色彩幾乎將他整個吞沒。
這種情緒在沈瞳熙一臉平靜抱著乾柴回來後達到頂峰,隨後繼續蔓延,在體內發酵,不多時轉換成另一種極端,趙晏晨惴惴不安自己的真實目的和行蹤馬上就要暴露無遺。
那一刻,他身體僵硬到挪不動步,眨了眨眼,故作鎮定的目光凝固在沈瞳熙腰間所佩的從盛戎處借的匕首上。聽著自己狂躁的心跳,手指開始忍不住發顫。
他在思考如何趁沈瞳熙不注意時一舉奪過那把匕首,先下手為強!且不說沈瞳熙武藝比他高出不少,一個習武之人,又有什麼時候是真正毫無防備的呢?
是以趙晏晨左右思慮,計劃終不能成行,整整一天,他都在經受來自內心的折磨,不停揣測沈瞳熙此時的想法,然後唾棄自己敏感多疑。若是沈瞳熙當真要出賣自己,在安延城時就會想方設法套他的話,把他扭送出去討賞,何必要一直等到現在?
可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不用呵護,立馬就會生根發芽。
趙晏晨忍不住去試探,沈瞳熙當時看到信的反應著實耐人尋味。她微微皺起眉,面上神情一瞬間複雜難辨,如同一汪清泉裡摻雜了其他物質,而這些物質分別名為:驚歎、豔羨、自嘲、瞭然等……
怔怔盯著眼前的篝火,坐在對面的人如常幹著自己的事,趙晏晨忍不住,咬了咬呀突然發問:“你就不想問我寫這封信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為什麼要問?”沈瞳熙並未正面回答。
“莫非你就不好奇我為何要死皮賴臉跟著你去江南?”
原來你還知道這叫死皮賴臉啊。沈瞳熙暗想,瞥了趙晏晨一眼,搖搖頭。
接連得到否定回答,趙晏晨愈發覺得沈瞳熙的反應可以,以為她不過是在欲擒故縱,用拙劣的把戲詐自己,好叫他能將所有計劃和盤托出。
“可你的表情不是這樣說。”無關趙晏晨堅持。一個人面對秘密不可能不產生好奇,好奇心是天然的,每個人都會有,假使有人反常說自己沒興趣,其中必有內情。
趙晏晨不同於一般世家子弟喜歡時刻顯擺自己貴族的身份,故作矜持,眼高於頂。相反他非常健談,同沉穩內斂的沈家人相比,有時候他的話甚至顯得尤其多。之前沈瞳熙只單純覺著他沒話找話時那副憨憨的模樣,與他外表極度不符,誰成想有一天他竟還能這般煩人,揪著一個問題反覆問,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實在不想理他,於是沈瞳熙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嘟囔道:“……我不識字。”
哦,原來是不識字啊。趙晏晨驀地鬆了口氣,這個回答遠超出他所有設想,比那些都簡單直白。
既然不識字,也就是說不存在任何問題,當然,她也什麼都不會知道。
想到此處不由露出舒心的笑,隨即笑容一僵,趙晏晨偏圓的鳳眼微微瞪大,淺淺琥珀色的瞳仁充滿震驚,盯著沈瞳熙漆黑的眼睛,表情顯得有些不可思議,“那你豈不是連自己名字是哪三個字都不認得?”
然後他第一次見到沈瞳熙孩子氣的微微噘起淡色的嘴,撥弄柴火的手指一緊,緩緩握成拳。
貝齒緊咬住下唇,過了好一會兒,少女沉默地點點頭。
窮人會認字的本就不多,一般人不會認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有沈瞳熙自己覺得遺憾。
如果她識字的話,興許家裡人就不會過得這般辛苦,大概她能像集市上的許秀才,幫人取名寫信補貼家用,為母親姐姐和弟弟們創造更好的條件。
是以,她白日勞累,晚上堅持跟著兩個弟弟讀書習字。可是沈煥和沈禹也才剛進學堂不久,啟蒙晚,她並沒有真正學會幾個字,連自家的姓都不認得。
氣氛突然凝滯,趙晏晨沉默,靜靜凝視坐在對面的沈瞳熙。隔著躍動的火光與嫋嫋升起的青煙,那雙烏黑明亮不時卻透露出淡淡憂愁的眼睛此刻看起來格外憂鬱。
感覺自己呼吸一窒,他的出身註定從小就見過不少美人,不得不說,沈瞳熙與那些千篇一律的溫室嬌花完全不同。她成長於貧瘠之地,於無情風雨中經受摧折拷打,鍛煉出堅韌的品性,不曾被困難折彎了腰。
高高的眉骨使她的神情時刻顯現出不符合年紀的堅毅,唯有那雙眼睛,清澈如秋水,瀲灩若湖波,沁潤心脾,安寧柔和。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趙晏晨發現沈瞳熙的性子其實並非冷淡。她的性格一如漆黑的眼睛透出的那般,靜默平和卻不呆板。在她身上存在一種不是光用肉眼就能看出的聰慧,年紀不大已經深知言多必失,因此常常默然。
換言之,就算她識得文字,看得懂趙晏晨信中所寫,也絕不會透露一星半點,更不會有所行動。
她就是這樣的人。
如她這般人物,就是一塊璞玉,要不就是藏於亂石中一輩子不會被人發現。要不就安靜等人慧眼相識,然後將之發掘細細雕琢。
趙晏晨自認自己絕對乃是後一種人。
火光把林子周圍照得溫暖又明亮,英俊的少年勾起唇角,折下一根粗細適中的樹枝,一筆一劃在泥地上寫出沈瞳熙的名字。
“試試看。”嘴角噙著笑意,他把樹枝遞給沈瞳熙,見她連握筆的姿勢都不正確,遂親自上手握住她的手,耐心教導。
“這是你的名字。”輕聲說著,慢慢寫完後,提了一排接著寫出“夏晏晨”三個字。
“這是我的名字。”趙晏晨輕握住她的手,指著泥地上的三個字,兩人的臉都被火光蒸得有些發紅。
教習完畢,趙晏晨放開她的手,眼裡臉上都是濃濃的笑。
“這段時間我教你讀書識字,你就負責我的人身安全,路上吃喝怎麼樣?”他提議。
洋洋得意從他臉頰稚氣的小窩漾出來,溫暖如煦日。這話聽起來頗有小兒無賴,不瞭解的人會以為他忒不要臉佔盡便宜。可沈瞳熙明白,此乃他不願明說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