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真美,看看月亮吧》第4章 化险为夷
真的,很难说。
「这里不安全。」贺兰山说,「教室的窗户已经被锁住了,如果它们从外面涌进来,我们两人根本抵挡不住。」
你想起站在教学楼外,看见那几扇破掉的窗户,计算好方位,在走廊尽头。
「贺兰山,尽头那间房有两个破了的玻璃窗,有把握在 1 分钟内跑过去吗?」
贺兰山侧耳听着走廊外的动静,说:「可以。」
你们默默对视一眼,下一刻,同时夺门而出,头也不回地朝着走廊尽头跑。
这是你这辈子跑得最快的一次,渐渐近了,你看清了房间标识:厕所。
因为每个厕所只有一间侧开的玻璃窗,你和贺兰山兵分两路,一人一边。
刚跑进去,你心里咯噔一声。
你的记忆力一向很好,男厕和女厕的玻璃窗是破的,眼下女厕的玻璃窗却完好无损,推过去,发现还上了锁。
脚步声越来越近,密集的咀嚼声钻入脑壳。
你暗骂一声,闪身躲进隔间。
着急忙慌地,带出了贺兰山送你的墨镜,你毫不迟疑地掏出带上,祈祷至少能有点大用。
女厕所正门被撞开,你听见皮肉挤在漆门上,擦出刺耳的锐响。
一声接一声,到最后,你都不知道厕所里挤进多少个怪物。
隔间的门半开着,你来不及锁门。
透过缝隙,你看见墙壁上的红光越来越艳。
它们走近了。
第一个出现在视野里的东西,漫无目的地游荡和咀嚼,血瞳像探照灯,向四周缓缓扫射。
突然,它看向了你。
猩红的眼瞳伴随着牙齿的咀嚼,一张令人作呕的大脸以扭曲的姿势挤进缝隙,歪着头,脖子拉长到正常人难以企及的长度。
它在离你脸 20 公分远的地方停住了,恶臭铺面。
隔着墨镜,它在端详你的眼睛。
渐渐地,眼瞳更红了。
它露出了笑容。
兴奋的咀嚼声顿时响彻夜色。
更有甚者发出叽叽的叫声。
你被——发现了。
「滚!」你大喊一声,抄起手中的木棍狠狠劈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
「恭喜幸存者完成任务,二重幻境结束倒计时 20s,19s,18s……」
砰!
窗户被什么东西砸中,伴随着清澈的脆响,玻璃四分五裂。
贺兰山冷静的面孔出现在窗外,「张晨,出来,它们马上就要动手了。」
在手机高亢的倒计时中,你不顾玻璃碴划破疼痛,滚过窗框,双脚落在泥土上。
「跑!」
倒计时 9s。
身后的怪物密密麻麻塞满了窗框,远处从楼上跳下来的它们摇摇晃晃站起。
倒计时 8s。
拐角处出现了张文杰的身影。
倒计时 7s。
你看见双胞胎从远处跑来,其中一个似乎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
倒计时 6s,眼镜男摇摇晃晃走近,手里攥着一把黑乎乎的东西。
倒计时 5s,你们打开了大门,眼镜男突然倒下去,在地上抽搐。
张文杰低骂一声,死死拽住他,「贺兰山,陈江,搭把手!」
3s,铁门前已经站满了它们。
2s,
1s。
你们拉着眼镜男滚进灌木丛的刹那,街道上突然涌现大批怪物,像清查兵一样 360 度无死角勘探周围。
「该死的!他没出来。」
「什么叫没出来?」
「他还在幻境里。」张文杰话落,你看见眼镜男突然举起手里的教鞭,往自己喉咙里塞。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压在草地上。
你觉得这个说法太过可笑,你的思维很清晰,到现在为止,你清楚记得在幻境中发生的事,甚至是以上帝视角在发现悖论。
不存在沉溺幻境,思绪混乱的情况。
其中唯一的疑点,是在你悄悄告诉贺兰山那两扇窗户打开之后,女厕所的窗户就莫名封上了。
你心里有个猜测。
如果你们之中,从一开始就有个卧底……
你盯着贺兰山,发现他正低着头,看着眼镜男。
你开口了,「贺兰山,你在男厕所的时候,窗户是开着的吗?」
他听见你的问题,一愣,「什么男厕所?」
「教学楼一楼,走廊尽头。别跟我装傻。」
贺兰山眉头渐渐紧促,「我一直在二楼,你不记得了?」
你呼吸一滞,听贺兰山说:「我先进的教学楼,你说你不舒服,不想爬楼梯,所以二楼交给了我。」
后背汗毛竖起,因为你意识到,没走出幻境的,可能不止眼镜男一个。
记忆明显出现错乱。
贺兰山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你,带着审视。
所有人都看着你。
你的神经渐渐紧绷,事情从什么时候偏离的正轨?
你想起厕所隔间那双眼。
以它的出现为截断点,前后出现了两个贺兰山。
一个是进厕所之前,和你发现两个悖论的他。
一个是进厕所之后,打破窗户,喊你逃生的他。
不要低估它们的目光,哪怕隔着墨镜。
如果相信前者,此刻贺兰山和周围的一切,就是幻境。
如果相信后者,那么在一楼遇见的贺兰山,又是谁?
张文杰语速飞快,「别磨叽了,赶紧走,免疫模式结束,咱们都得完蛋。」
你们合力拖起被敲晕的眼镜男,往无人的街道撤去。
黑暗中,张文杰重重喘息着:「贺兰山,陈江,你俩用点劲儿……我抬不动了。」
你的手突然僵住。
下一刻猛地松开手,不要命地向后跑。
如果你回头看看,会发现刚才的「伙伴」正齐刷刷扭头看着你,目光森冷。
你记起张文杰喊你永远都是 26 号,喊贺兰山永远是老大。
幻境,还远没有结束。
你,也没有逃出来。
你发了疯般在密集的怪物中撞开一条路,重新跑回幽寂阴冷的市一中。
哐当!
大门轰然关上,一墙之外,「伙伴」们站成一排,冷冷盯着你。
你与他们保持对视,默默后退几步,继而猛地转身走入浓郁夜色。
远处的教学楼亮起了光,零星几个窗户前,映出人影。
头齐刷刷歪向一侧,虽然看不见面容,但你感觉他们都在盯着你。
贺兰山在哪,你的同伴在哪,一切都是未知。
你打算回到一楼的女厕所寻找线索,随着走近,教学楼传出朗朗读书声。
「张晨……」
有人在喊你。
「回来上课吧。」
你定住脚步,感觉声音来自头顶。
「我毕业很久了。」你回答。
这一次,你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头顶上方恢复了宁静。
你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跟你说话,一抬头,头皮猛地炸裂开。
一张惨白的大脸还停留在距离你 10 公分的地方,悄无声息地笑着。
它并没有走,在静止的那段时间里,它就这样紧紧地贴着你的头皮,等一个对视。
你心跳几乎暂停,额头冷汗流下,双腿如灌铅。
你的反应取悦了它,借着无限延长的脖子,它又凑近了点,轻轻说:
「张晨,老师让你回来上课。不然,我就让拉面师傅,把你脖子拉得跟我一样长。」
它恶劣地笑着,脖子慢慢顺着二楼的窗户缝,缩回去。
计划被打乱,你思考了片刻,决定照他说的做。
你重新走进教学楼。
这一次周围的环境比第一次好看很多,至少看上去是阳间的东西。
每个台阶上,还贴着勉励人心的标语。
看样子是高三倒计时。
教室在二楼,你踏上台阶,在转角的地方,一道道猩红的喷漆盖住了标语:「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铺天盖地的恶毒诅咒映入眼帘。
等你抬头的时候,发现二楼的墙边露出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中,你勉强看清它僵硬的脸,嘴巴一开一合,说:「张晨,上课铃响了,上来。」
你别无选择。
对着它尊敬地喊了声:「知道了,老师。」
教室里,灯光明亮。
同学们低着头,埋头苦读。
你仿佛回到了高三的教室,凭直觉,你在最后一排角落里找到了贴着自己名字的位置,还在桌子上看到一本泛黄的漫画。
有那么一瞬,你记起这是当年高三,同桌送你的礼物。
幻境更加真实了。
你坐下来,「老师」简单地讲了几个题,发下成绩单。
你是最后一个拿到的,成绩单最上面,是你的名字。
「恭喜张晨同学,拿到第一名。」
教室里响起零星的掌声,可见同学们并不热情。
很快,老师收起课本走出去,宣布剩下的时间上自习。
你低着头,企图在周围的书海里找到有用的线索。
可惜,你翻遍了物理数学,校对了所有可能出错的公式,并没发现错误。
教室的灯光闪了闪,你抬眼,揉着被眼镜压痛的鼻梁,同学们笔直的背影齐刷刷坐在教室里,四周鸦雀无声。
灯忽然灭了,微弱的电流音响了 2 秒,啪,灯再次亮起。
伴随着光明的到来,原本黑压压一片的后脑勺突然变成了脸。所有人脖子扭了 180 度,眼睛直勾勾盯着你,身子却并没有转过来。
你头皮发麻,僵在原地。
「你抄了吗……」
「成绩造假吧……」
「去死、去死、去死……」
「张晨去死……张晨去死……」
他们突然疯狂起来,声音逐渐变得尖锐刺耳。
「张晨,从后门出来。」
一到熟悉的声音自旁边传来,你扭头,贺兰山站在黑暗的过道里,张文杰抱臂在旁看戏,「老大,新人太弱了,连这一关都过不去。」
没有什么比这一刻遇见熟面孔更糟糕的事了。
你宁愿自己一个人摸索,也不想在判断他们真假上耗费精力。
你坐着没动,「你们怎么在这里?」
「去监控室,只有拿到视频,才能自证清白。」
其实贺兰山说得对,你正有此意。
「同学们」只是恶毒地盯着你,并没有动手,反而贺兰山和张文杰给了你更大的压力。
漆黑的教学楼只有你们三个人,你故作轻松,「刚才怎么没见到你?」
贺兰山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男厕窗户被锁上了。它们进来后,我失去了意识,再睁眼就是这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向你。
贺兰山在怀疑你。
是你告诉他,走廊尽头的房间窗户是破的。
张文杰的目光在你们两个之间逡巡,「不是吧,这也能玩无间道。你们两个患难与共的时候,老子因为误入女寝,被那群几哇乱叫的怪物追杀。」
贺兰山笑了一声,没说话。
你问:「你们两个怎么碰到一起的?」
张文杰摸了摸鼻子,「我被怪物抓住了……醒来躺在教务处。老大当时正跟一个长脖子怪物缠斗……」
你点点头,监控室在顶楼。
一路上除了刺眼的大字报,并无异样。
监控室的门大敞,仿佛在欢迎你的到来。
漆黑的小屋内,四方屏幕不断闪烁,信号时好时坏。
你趴在电脑屏幕前,输入考试那天的日期。
一个缩小版的考场投在大屏幕上。
你举起手机,录下了看到的那一幕。
后桌的同学,亲手把小抄送进了你的口袋,然后他转了头,看向屏幕外的你,仅仅一眼,你认出了他。
是威胁你的长脖子男人。
他是加害者。
亦是校园暴力的发起者。
「所以,只要将真相公之于众,我们就赢了。」你攥紧了手机,「我记得教室有投影仪,赶紧回去。」
「你们想的太好了。」门口慢慢探出一个人头,仍然笑着。
你低骂一声,果断抽出凳子哐当砸过去,「不阴不阳的东西!给老子死!」
他被砸了一榔头,神情出现了短暂的呆滞,紧接着,脖子飞快地抽长,大声咆哮:「你竟然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刺耳的尖叫响彻走廊,与此同时,它甩动脖子,大脑袋像一颗流星锤在空中擦出风声。
「我 X,这是什么东西!」张文杰大叫,壮硕的身子艰难跳起,躲过了扫腿一击。
「你看,哈哈,跳大绳!哎!再来一个!」
他尝到了甜头,面对长脖子男愤怒的目光,敲了他脑袋一下,「别看你爷爷,继续。」
这下彻底激怒了它,头疯狂在监控室里横冲直撞,电脑屏幕被撞得稀碎,你一边躲避攻击,一边向门口挪。
贺兰山身手敏捷,率先跑出去,回头对你伸出一只手,「时间不多了,陈江,手机给我。」
腿上挨了一记,你吃痛,闷哼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你知道长脖子的目标是手机,只要把手机给贺兰山,怪物就会放过你……
生死关头,你本能照做,身后的张文杰却突然大叫:「26 号!老大不对劲!」
递出的手戛然而止。
此时手机距离贺兰山的手只有几厘米。
你反应很快,电光火石之间,猛地避开贺兰山的利爪,转身趴在地上躲过了致命一击。
后腿被猛地拽回去,张文杰骂骂咧咧道:「老大伸手从来都是救人,还没要过东西。」
「贺兰山」脸色阴沉地堵在门口,长脖子男有气无力地趴在旁边,脖子绕过无数的凳子桌椅,打了死结。
可即便认清了他的身份,眼前的情况依旧让人绝望。
你和张文杰都受了伤,面对强劲的敌人,丝毫没有一战之力。
「26 号,待会我抱住他,你趁机回教室!成败在此一举,只要证明了清白,这局就通关了……」
你点点头,第一次觉得,这个叫张文杰的男人,有担当,有魄力。
「保重。」
话落,你们两个同时动身。
张文杰飞扑出去,巨大的惯性带着「贺兰山」撞向后面的墙,「26 号!跑!」
你顾不得脚踝传来的钻心剧痛,攥着手机没命地往二楼教室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放视频!
这一路出奇的顺利,进教室,开电脑,无线连接,手机投屏……
教室中安静如鸡。
同学们全都望着你,面部表情恢复了平静。
似乎有几个崇拜地望着你,仿佛瞻仰一位英雄。
你杀红了眼,食指在摁上播放按钮的那一刻,一种怪异的直觉自心头升起,迫使你突然停住动作。
不对……
太顺利了。
这一切,仿佛都在帮助你……完成这件事。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事情突然清晰起来。
不能放……
你想起幻境的主旨:实现人类永恒的幸福。
如果这个场景,是以尖子生「陈江」的执念幻化成的,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自证清白。
一旦愿望达成,幻境将再无破除可能……
差一点……差一点就酿成大错!
你选择了删除键。
几乎瞬间,下面同学的表情变了,重新变得恶毒,刻薄。
在喋喋不休的咒骂声中,你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向楼上走去。
诅咒你去死的大字报红得滴血,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
你来到了天台。
一轮圆月挂在天空,惨白的月光将你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看见「贺兰山」和「张文杰」站在一起,眼神中露出戏谑。
「还是被你发现了。」他们说,「为什么不放视频呢?很遗憾,你无法离开了。」
自始至终,这个幻境里,只有你。
是你一个人的战场。
你被支配着,走上了天台,夜晚的风自耳边呼啸而过。
高耸的教学楼下,满是密集的人影。
这时你才意识到,刚进校园,看见的一个又一个从楼下跳下来的人,是既往幻境中失败的幸存者。
此刻,它们站在楼下,用热切的目光期盼你的加入。
你,即将成为新的一个。
「你不想知道故事的结局吗?」
它们在你身后,洋洋得意地与你做最后攀谈。
也许因为他支配了你,一股发内肺腑的绝望与悲凉渐渐弥漫开来。
一场考试,作为他悲惨命运的开端,数不清的脏水和谩骂接踵而至。
他尝试过解释,然而监控视频被恶意删除,愤怒之下,他对加害者动了手。
从此,暴力倾向、作弊者成了他的代名词。
你透过茫茫夜色,看清了一个虚影。
高高的夜空之下,他老实巴交的父亲跪在「受害者」面前,弯下硬了一辈子的脊梁,替孩子道歉。
那一刻,天塌了,那是他顶天立地,从小崇拜到大的父亲,将「读书改变命运」凿进自己骨子里的男人,抛下看重的尊严,来赎罪。
这是他站在天台上,生命的最后,看到的场景。
「对不起,爸爸,是我错了。」
你不受控制地,说出了这句话,往前迈出一步。
「去死吧,张晨,跟他做伴吧。」
身后的笑声此起彼伏。
你不受控制地,说出了这句话,往前迈出一步。
「去死吧,张晨,跟他做伴吧。」
身后的笑声此起彼伏。
你眼眶发酸,用最后一点时间,说道:「错的难道不是你们吗?」
「叮!恭喜幸存者发现终极悖论,二重幻境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