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第6章 小院里生长一株珍珠花
花了两天时间,严东熟悉了作为一个营业员的全部工作流程。
早晨,他总是在六点半以前起床,出门到街上走几里路,顺便吃早饭。每天坐在早餐店或者小吃摊前吃着早饭,他都强烈地希望能把儿子带到城里来,每天都能买两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给孩子吃。城乡对比,差距太大了,农村人的生活条件,比城市差远了。要是我的涵涵每天能过上城里人的生活就好了。他时常在吃早餐时,这样想。
七点钟,严东准时开门营业,打扫店里店外的卫生。
张红丽不止一次对他说:“你没必要开门那么早,关门那么晚。别人都是八点上班,晚上六点下班。”
严东总是对她笑笑:“起来了,闲着也是闲着,把门开了,也敞亮些。”
张红丽家住在六店对面的巷子里,距离商店只有三百多米远。她老公是六店所在的居委会——车站居委会副主任。
严东上班第二天,张红丽就邀请他去家里吃饭。严东不好意思,觉得大家萍水相逢,哪里能平白无故去人家吃饭呢。还有一点,作为一个农村人,他对城市人缺乏了解,认知上,他觉得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没事的,你不要客气,你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又没个亲人,你就把我当姐,生活上有啥不方便的,就跟我说。”张红丽对他说。
“都很好。要是有需要,我就找你,谢谢张姐。”严东嘴里这样说,但他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
每天上班,张红丽总会给他带点儿零食或者水果,她还会送严东一些小的生活用品。
吴秀菊老家是山东人,十多岁跟着母亲投奔在枫杨县火车站工作的父亲,父亲是个小领导,通过关系给女儿办理了农转非,招工进了百货商店。吴秀菊老公是铁路职工,他们家住在西面的枫杨火车站职工宿舍,距离单位一里多路。她每天上班总会迟到十几二十分钟。见张红丽隔三差五给严东带吃的,吴秀菊偶尔也给他带些老家山东寄来的土特产,小食物。
平时在店里,没有顾客买东西,张红丽喜欢跟严东聊天,说一些家长里短和单位里勾心斗角的事儿。也喜欢问严东一些乡下事,问他家庭情况。严东不乐意向别人透露家事儿,他认为那是自己的隐私。可是,女人就是这样习性,爱说话,爱打听,爱八卦。
她们问了,尽管心里不情愿,他还是会部分地介绍一些自己的家境和成长经历。
一个小店,平时也没有多少顾客,张红丽和吴秀菊上班,严东就到后面的厢房——自己的宿舍里,看书或者写作。有时候,他会搬一只凳子到后面的小院里读书。
小院两面是房子,另两面是围墙,在东侧房子和围墙的角落,绿油油地生长着一株野花,叶子呈“心”形,从初夏就开始开花,花儿碎碎的,一簇簇开在花径和叶柄的腋下,密密麻麻,紫中透红,形似珍珠,十分好看。没有人知道花的名字。
严东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珍珠花。
早早晚晚,这株美丽的蓬勃着生机的珍珠花,陪伴着这个独在城市、孤单寂寞的青年人,给他增添些许的乐趣和慰藉。
看着看着,严东被小小的珍珠花触动了,心里涌动一股诗意。他抬头仰望,上面是一块巴掌大的天,但是,天很蓝,有一朵白云,棉花般在天空飘荡,像一只流浪的绵羊。
他写下了一章散文诗《我的遥远的珍珠花》:
有一种小花,俗名叫歪歪花,花期在七至九月份,该花为某些人所不屑,甚至被人当作杂草从花园、田间拔除。它的花呈蓝色,碎小如星星、如珍珠。因而我称它为珍珠花—一题记。
你卑微的名子如你卑微的地位。
但是,你依然开放,开放属于你的花期。
我因此将你移栽,在我的小院,你伴我晨昏,开放,独为我一人。
于是我的世界撒满星星,撒满珍珠,你的秋波如蜂翼振动,你的柔语如雨,抚慰我的渴慕。
每当早晨,我打点行装,离开你去远行,
你总是默默地含泪站立一旁,为我祈祷;
每当我赶乘夕阳归来,望着我疲惫不堪的神态,你将爱意盛满,以你的情怀捧给我;
每当我遭受挫折或失败,你紧紧地依在身边,伴我共度难捱的时光,微启笨拙之口和灵动的眸子,吻去我心中的晦黯。
而你,因给了我而受尽了孤寂、凄清、冷落和忧伤,你却从不诉说从无抱怨。
你所做的一切——从生到死仅仅为我一人,
我的遥远的珍珠花……
他很喜欢这首小诗,如同喜欢院角的珍珠花。
“今天晚上,你不要做饭了,去我家吃饭。”张红丽走进小院,打破了严东遐想的思绪。
“张姐,你干嘛这么客气,我就不去了。”
这已经是张红丽第三次邀请他去家里吃饭了。“你姐夫在家里做菜了。你不要不给姐面子。”
“你们已经够照顾我了。”严东打心里感受到了负担。但面对张红丽一再的邀请,他再不答应,就是不知好歹了。
晚上七点,张红丽老公张学力走进门市部,他敲了敲柜台玻璃:“小严,关门吧,我们吃饭去。”
夏天的晚上,七点钟天还没有黑,严东看了看天,有些难为情地说:“张哥,现在关门,是不是有些早啊?”
“也就是你来了营业时间这么长,你姐他们,六点准时下班。不要管他,关门吃饭。”张学力说着,就开始上门板。
严东从店里拿了两瓶本县产“斜牌子”酒,四盒糕点,这个酒零售价1.80元一瓶,52度,原粮酿造,深受消费者欢迎。他把货款放到钱桌抽屉里。
张学力阻止他说:“来我家吃饭,哪能要你带礼物啊。”
他坚持让严东把礼物放下。
“你要不让我带,我就不去了。”严东说。
“好好好,你带着吧。我家里有好酒。”张学力神秘地对严东说。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张红丽家时,张红丽正在往下脱围裙,客厅里,一桌热气腾腾的菜已经摆好了。
见严东手里提着酒和糕点,张红丽嗔怪道:“姐叫你来家里吃口热乎饭,你却买了这么多礼物来,反而给你增加了负担。”
转而她训斥老公:“你一个大活人,也不阻拦严老弟,让他破费干嘛?”
“我拦啦。老弟说,要不让他带礼物,他就不来了。”张学力说。
“下次,千万不要跟姐这么见外了。”张红丽说着,赶快让严东坐下。同时对她两个儿子说,“明明,亮亮,快喊舅。”
张红丽两个儿子,一个九岁,一个七岁。
张学力从酒厨里拿出一瓶明绿液,向严东晃晃:“今晚,你尝尝这个酒,一瓶十六。明光一个朋友,送了我两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