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鉴宝风云》第003章 去找季三春
赵二狗总算爬出了洞子。
雨依然下的很大，茫茫的雨幕里，竟然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男人，一头漆黑的短发湿淋淋地贴在苍白的脸上，血水顺着他的下颌滴在胸前的粗布褂子上，前襟一片殷红。
男人点墨似的眼睛冷冷地扫过泥葫芦似的赵二狗，完全不像是看待活物的神色。
他突然动了动，只一步就到了赵二狗面前，左手一抬，一柄青绿色的短刀无声无息就抹向赵二狗的脖子。
“秦先生，停手吧！”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赵二狗就觉得自己被人向后一扯，一屁股坐在地上，堪堪避过那绿油油的锋刃。
救了赵二狗的是个老头，留着一幅山羊胡儿戴了幅黑框眼镜，像个私塾里教书的先生，他轻轻叹了口气说：“这还是个孩子，饶了他吧。”
“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注定要断子绝孙。”年青男人抹了把下颌上的血水，淡淡地道。
直到这时候，赵二狗才发现，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死尸，每个尸首的脖子上都有一道深深的刀痕，血水蜿蜒把整片泥地都染成了暗红色，这些人正是洋和尚的那些保镖，他们竟然连枪都来不及开，就死在了那个年青男人的手下？！
“算了，这乱世，人活着本就艰难，放他走吧。”老头又叹气，仿佛他天生就是这幅忧国忧民的神情，他伏身看了一眼二狗爬上来的盗洞，道：“又一个东周大墓，唉，华夏大劫将至……”
年青男人沉默片刻，转身也来到盗洞前双腿一缩，就要跳进洞子里面。
赵二狗忍不住冲到他身边，惶恐地叫道：“别下去，里面……里面灌满了，会淹死的！”
跑动之间，他腰里塞的那块的东西就“咕噜”一声跌了出来，掉到泥地上。那竟然是一个跪坐的人偶，晶莹剔透的像块“玻璃”。
“你这小孩儿，心肠倒不错。”
年青男人淡淡地看了赵二狗一眼，随即身子一纵，像条灵蛇一般就消失在了洞口。
老头笑了起来，拍了拍赵二狗的脑袋，随即弯腰捡起了那个“玻璃”人像，细细地端详起来。他越看脸色越是凝重，这“玻璃”竟是一块天然的水晶，被古人打磨成人物的形象，头戴博冠背后生着一对羽翼，被雨水冲刷掉污渍之后，在昏暗的天光下竟然闪烁着璀璨无比的光华。
“这是下面拿的？”老头问道。
“是……我爹死的时候，手里抓着的。”赵二狗想起他爹的惨状，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老头沉吟了一下，又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赵二狗想了半天，这才摇了摇头：“没了，去年闹兵匪，我娘让流弹打死了……我爹，我爹就在这下面。”
他抹着眼泪鼻涕，心里一片茫然，爹和娘都死的，以后怎么办？！难道也要拖着根棍子挨家挨户要饭去么？！
老头看出了赵二狗的惶恐，他把水晶羽人收进自己的褡裢里，然后拿出两块钢洋和一枚黄铜戒指交到赵二狗手里，嘱咐道：“这个水晶人是国宝，你拿在身上恐怕会惹上杀身之祸！你拿上这些当路费，去洛阳城找博古斋找季三春，就说秦先生买了你的东西，让他给你一千大洋，你若是想谋一份差事糊口，就留在他那里当个伙计，你这小小年纪别再跟着坏人，干这种断子绝孙的营生了！”
赵二狗泪眼模糊地看着面前的老人，心里感激却不知道怎么表达，最后，他只好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朝着老头磕了三个头，手里抓着钢洋和铜戒指，头也不回地扎进了茫茫的雨幕之中……
北京城，二零一八年农历腊月二十四。
凌晨时分，正是一天里最冷的时候。
赵五洲骑了一辆半旧的电动车从小区里驶了出来，身上裹着一件又长又厚的黑色羽绒服，脚底下穿着一双加厚的黑皮靴子。
他今年二十六岁，燕京大学考古系博士生。这是一个极冷门的专业，每年的新生都不超过十个，曾经传出过一个学生请假全系老师放假的笑话。
赵五洲的老师曾经说过，选择这门专业，就要能耐得住寂寞，每天都在与故纸堆与昔年旧事为伍，如果不是真正的热爱，那是一天都待不下去的。
赵五洲深以为然。
他家三代都跟古物打交道，曾祖父解放前在洛阳有名的古董铺子做二掌柜，祖父早亡，父亲从小跟着曾祖父长大，从商都大学毕业之后，随着导师一起回到京城，在文物局下属的文物研究所做了个文物研究员，整日里埋头研究陶瓷，与世无争平平静静地过了半辈子。
如今，赵五洲也算是继承了家学，选择了最冷门的考古专业。他打算再出去实习的时候就申请去田野考古，他已经羡慕死前几界的学长了，当年的海昏候大墓发掘的时候，抽调了几乎所有实习期的学生，每个参与清理文物的学长们都把这次工作，当做可以吹牛一辈子的荣耀！
冬夜的京城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声，敞亮的大路上偶尔有几辆车经过，赵五洲此行的目的地是京城有名的大柳树鬼市。
话说这个鬼市由来已久，相传从明清时代起，就以卖旧货估衣出了名，更有一些四九城里的太监宫女儿，偷了宫里的珍奇宝物，趁着天黑出来销赃。这地方从古至今都是市场最热闹的所在，民国时期曾经有人花了十块大洋买到过仇十洲的真迹，转手卖给杭州的西泠印社，拍出了五百根大黄鱼的价格，建国后也有人在这里淘到过宋元时期的青花，送去拍卖行卖了一辈子花不完的钱……
久而久之，来这里贪便宜捡漏的人就多了起来，而那些卖货的人也开始鱼目混珠，拿了假货蒙人骗市。
赵五洲骑到鬼市的时候，刚好是凌晨三点。
市场上的摊位全都摆得满满当当，充电的灯管把来往的人群照得影影幢幢。
以小博大的捡漏故事总是让老百姓津津乐道，再加上如今世道安康，全国各地的淘宝大军都聚集在市场里，背着背包拿着手电，蹲在地上挑挑捡捡，希望能从一堆高仿低仿，西周上周的东西里捡出个大漏，续写财富传奇。
赵五洲对这些一眼假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他今天是带着重要任务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