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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洋小说(夺命远洋全文免费阅读)

《夺命远洋》第9章 女人

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老船长来到餐桌前,径直坐在王运亨的旁边。他看了看萎靡不振的王运亨和王运通兄弟,厉声命令大副王运亨先去驾驶室瞭望下。王运通不耐烦地瞅了船长两眼,当他看到弟弟肚子前顶着一把明晃晃的刀的时候,他往米饭里添了些肉菜,端着饭菜离开了餐桌。正当大家迷惑不解的时候,老船长开始说话了,“我问一下大家,在这条船上谁说了算?”老船长怒视每一个船员,老船员一个个低头不说话。他环视了新船员们,新船员的脸上写满困惑。

船长来回踱步,他在欧向前跟前停下来,从腰间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欧向前的脖子处。

“你说!”老船长厉声问。

“您!当然是您了。” 欧向前眼里充满恐惧。

“没错,是我。我是船长,以后谁要是不听我的命令,我就用这把刀宰了谁!”老船长斩钉截铁地说。他把刀狠狠地插到桌子中央。

“你们不要一个个小看我年纪大。你们要是跟我斗狠,谁也不是我的对手。”船员挽起袖子,露出黑魆魆的粗壮的胳膊,那条胳膊上布满深深浅浅的刀疤。

船长吩咐杨君宝准备喝酒的大碗。杨君宝麻利地在每一个人面前放了一只大碗。他开了五六瓶白酒满满倒了十一大碗酒。

“在海上混饭吃,大家都不容易,来,你们要是认我还是船长的话,大家干了这碗酒。”船长爽快地喝光了一大碗酒。船上的新船员们各自喝光了碗里的酒。老船员们的目光投向船长旁边的王运亨,他始终没有抬起头。

“王运亨,该你了。”船长呵斥道。他用手指着王运亨面前的一碗酒说。

王运亨脸上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行,行,我喝我喝。”他说完后仰头把一碗酒灌了下去。他要是再不喝的话,他的脚趾头快被船长碾烂了。他心想先喝吧,这个老不死的,以后他们哥两个有的是机会对付他。

王运亨瞅了几眼老船员们。老船员们一个个喝光了碗里的酒。新船员们中有人幸灾乐祸地吹了一声口哨。

这几天,二王兄弟就是船上的霸王,什么累活苦活都吩咐给新船员,什么活轻松就交给老船员。这还算了,更要命的是新船员有一点做的不顺他的意,他就破口大骂,说出来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简直不把新船员当人看。新船员们私下里叫二王兄弟,大小王八。今晚上,船长终于发威了,新船员们憋在心里面的一口恶气终于发泄出来了。

“在船上,当然是船长的官最大。船长以后你说什么,我们都听你的。”陈洪亮领头喊道。

“船长说什么,我们都听你的。您终于肯替我们做主了!”新的船员随声附和。

“你们呢?”船长转头问老船员。

“船长,我们也是。你是我们的老大。”李江伟带头说。潘虎暗地里扯了扯他的衣角。

船长拿起一个白酒瓶,朝着潘虎的脑门砸了过去,一瞬间潘虎的脑袋鲜血不止。潘虎捂着伤口,大喊大叫。

“船长,以后我们都听你的。”王运亨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如果不呢?”船长问。

“您随便教训我们就是。”王运亨说。

“那就对不住潘虎兄弟了。小宝赶紧给他包扎下,我今天借潘虎的脑袋给大家开瓶新酒。以后如果你们谁敢不服从我的指令,小心我的拳头不长眼睛。”船长大吼。

杨君宝带着潘虎去休息区包扎伤口。餐厅里一片欢天喜地。新船员们手舞足蹈,庆祝船长终于回到了领导宝座上。李江伟和王运亨面面相觑,寡不敌众,他们这次甘拜下风,两个人喝了几口闷酒,各自吃了些凉菜,整晚上脸上堆着假笑。

“以后,我得靠兄弟们多多支持,这样咱们才能一起赚大钱。你们说是不是?”船长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杯。

“船长,兄弟们还指望着船长给我们撑腰。谢谢船长对我们的信任。”何勇笑着说。

“就是就是。”其他新船员们随声附和。

何勇推开李江伟,拽住王运亨的领口,把他提了起来。“你知道我们叫你什么吗?”

“小王八。你喜欢这个名字吗?”何勇笑了起来。

“喜欢,喜欢。”王运亨硬着头皮说。

“哼,让你以前总是教训我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我看你的脑子才被狗吃了。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黄伟雄过来就给王运亨三个耳光,王运亨的大饼脸上顿时出现了三个红印子,脖子也跟着变得通红。

“那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们了?”欧向前问。他拿起一碗汤朝着王运亨的脖子灌了过去。

“不敢,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王运亨连连叫苦。

“好了,兄弟们,今天就先让他们长点记性。差不多就行了。以后他们要是再敢欺负你们,跟我说,我绝不轻饶。”船长的话语振奋着每一个新船员。他们终于有了为他们撑腰的人。

“老船长,今天怎么了?”陈大力悄悄地问张洋。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被王运亨他们惹急了吧。”张洋小声回答。

“这样挺好的。这才是一个船长应该有的样子。”陈洪亮小声嘀咕。

船长吃饱后,兴冲冲地回到了驾驶室。他把王运通放了回来。王运通连连跟船员们道歉,说他意识到以前对不住兄弟们,以后一定改掉骂人、打人的坏毛病。他跟船员们寒暄了几句后,拉着弟弟王运亨离开了餐厅。李江伟趁此机会跟着离开了。

“咱们终于可以过几天快活的日子了,以后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大小王八干。”黄伟雄提议道。

“那还不得把他两个累死。”欧向前笑着说。

“这种人渣,累死才好。”何勇说。

新船员们酒气上头,胡乱耍起酒疯。一场男人的狂欢之夜拉开了帷幕。

很快,餐厅里的船员们东倒西歪、躺在地上的,倒在椅子上的、靠在桌子边的,摆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姿势……在酒精的刺激下,他们变成了最原始的动物,失去了最后的理性。

李江伟在一片喧闹声中,一个人钻进了被窝。潘虎、杨君宝、王运亨和王运通在潘虎的办公室里说着悄悄话。他太老了,没有心情掺和。此时的他感受到无尽的孤独,这种感觉伴随了他一辈子。

从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一直到现在,始终没有一个人愿意陪在他的身边,更不用说跟他说说话了。他的父母木讷、老实,只知道干活。就算在寒冷的冬天,他们手上的活也从来没有停下来过。

他长大后,什么技能没有学会,只学会了干活。为了干活而干活。春天的时候,忙着在地里干活,忙完春耕后,他出海,在海上干活。到了夏天,他得去玉米地烧水,去花生地施肥。到了秋天,庄稼熟了,出海回来,他趁着夜色,得下地收割庄稼。冬天了,别人家都休息了,他仍然忙东忙西,不是出海就是在在家里挖地窖,炖白菜。这辈子他只有自己,没有孩子,没有女人,唯一跟他亲近的是门口的手推车和一头年迈的老牛。

渐渐地,李江伟的思绪回到了他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子。

红彤彤的火烧云铺满西边的天空,整个小渔村,一片欢腾。孩子们相互追逐嬉戏。

女人们在自家门口,洗菜杀鱼,洗锅、烧水准备晚饭。男人们骑在自行车上,慢悠悠地在路上溜达,心里来回盘算回家刚好能吃饭的饭点,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在胡同口回响。

“老李?回家啦?”老太婆问。晒太阳的老太太,远远地瞧见他,他刚好换条没人的胡同走。老太太热情地喊他。

“嗯,回家了,终于回家了。”李江伟回答。他并不认识这个老太太。

“老李,你家的门怎么天天关着?你这一整年都去哪儿了?”老太太问。

”忙啊。这一年,天天出海,忙得天昏地暗的。”李江伟不得不假装热情地跟老太太打招呼。他早就认不出这位老太太是谁了。不过她跟他应该是同一辈的人。至少还能寒暄几句。村里的人认识他的越来越少,他认识的没有几个。他除了忙还是忙,这样日子会好过一点,不至于显得冷清、孤独。

“老李,有空出来耍啊。”老太太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他回头挥手。

“好好好。”老太太的银色头发遮住她年迈的容颜,李江伟无论怎么辨认,始终认不出她到底是谁。

他一直走到胡同的尽头,老太太仍然站在原地,凝视他的背影,朝他挥手。他好想走回去,告诉她,“我明天有空,咱们一起晒太阳啊。”他鼓了几次勇气,终于打了退堂鼓。

“人家只是说说而已,你就当真了,你连别人的名字都忘了,还真好意思去找人家聊天。”他转念一想,“还是出海好,不用说那么多无所谓的话,干活就行。干完活就躺着睡觉,睡醒继续干活。没有人跟你寒暄,你也不用跟任何人寒暄。”

他家门口的梧桐树亭亭如盖,紫色的梧桐花开满一树,花香沁鼻。一阵风拂过,紫色花雨四处坠落。梧桐树旁拴着一头老黄牛,正哞哞地叫。它饿了。

“来,老黄,快来吃点草料。饿坏了吧。”李江伟把牛牵到牛棚里,捧了几捧草料,放在食槽里。老黄牛滋滋地吃着草料,一边甩着牛尾巴。它的眼睛糊着一层白色的粘膜一样的东西。“牛老了,眼睛也不好使了。跟人一样。”李江伟自言自语。

天已经黑了。李江伟的小土屋里更黑了。他打开灯,微弱的黄光只照亮了巴掌大的一片地。他在记忆里的位置摸到了一只小酒杯。在酒杯的旁边摸到半瓶酒。他倒了一杯酒润润喉咙。

这时,里屋的炕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老李,你回来了?”

李江伟猛然一惊。这难道是在梦里。他掐了自己一下,很疼。不是梦?哪来的女人?

李江伟点上一只蜡烛,拿着蜡烛,走进里屋。炕上坐着一个白衣女人。她背对着自己。李江伟连忙走上前,双手把女人的脸掰过来。这不就是胡同口的那个老太太吗。她怎么来的?

“你到底是谁?”

“老李,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白衣女人低下头,含羞脉脉。

“我不认识你。你怎么来的?你赶紧走。”李江伟抓住白衣女人的衣袖,使劲往外拉。

“那你现在认识我了吗?”白衣女人慢慢地抬起头。

李江伟朝她看去。“啊,怎么是你。真的是你吗?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你当然不是在做梦了?老李,你还记得我吗?在海上,那晚,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跟我玩捉迷藏,那晚,咱们多快活。只有你懂我的心。”白衣女人脉脉含情。

“只有你懂我。美人。”李江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那你跟我来啊。”白衣女人用薄纱遮住自己的脸,抓住李江伟的手,跟着她一路狂奔。

“你的手真冰凉。来,放在我的胸口,我把她暖热了。”

“不要,暖热了我,你就会死的。”白衣女人说。

“不,不会的。人怎么那么容易死呢。我要跟你在一起,咱们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我才舍得死。”李江伟抓起白衣女人的手,往自己的胸口塞。女人的手真凉啊。他的身体一侧冻得僵硬、麻木。可是他还是不愿意松开女人的手。

“你给我脱下高跟鞋好吗?我走累了。”白衣女人伸出双腿,娇嗔地说。

李江伟的手冻得麻木,他怎么掰也没办法把那双红色高跟鞋掰下来。

“你的脚踝真美。”李江伟笑着说。他汗如雨下,但是手怎么也不听自己的使唤。

“老李,你快点啊。”女人的声音突然间变得沙哑、低沉、雄浑。这声音听上去怎么那么熟悉。李江伟慢慢地抬起头来,他的脸上充满恐惧。

女人脸上的笑容还在,只是那张脸变得扭曲。“你,你到底是谁?”李江伟撕破喉咙终于喊出几个字。李江伟挪动着僵硬的身躯后退,可是他僵在原地,死活动不了。

“叔,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想活啊!”女人的容貌彻底变成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的脸。他的舌头往外伸出,眼睛里、鼻子里、嘴巴里流出鲜血。他双手扯着李江伟的衣服,使劲晃动李江伟的上身。李江伟握着僵硬的拳头使劲往下扯,可是小伙子始终没有松开手。他睁着眼睛,幽怨地看着李江伟,“叔,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啊。你为什么见死不救啊。”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我没有杀你,你为什么老缠着我?”李江伟大声喊叫。可是他拼尽全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股寒流“嗖嗖嗖”地从他的大腿处一直往上,直到他的头部,他彻底变成了一尊动也不动了的“冰雕”。

白衣女人一步步朝着他逼近,鲜血模糊了她的双眼。李江伟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他终于失去了意识……

“当——当——当……”挂钟响了十一声,快要午夜了,这声音显得异常清冷。

惨淡的愁云裹挟一轮皎洁月光,一路西沉,直到月亮失去最后一抹寒光。

老黄牛在院子里转圈,哞哞地叫喊,梧桐花雨还在下。一切就跟平常一样,李江伟的意识消失在无尽的孤独和恐惧里。

只是这次,日出之后,他还能跟往常一样睁开疲惫、无助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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