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命远洋》第10章 他
一轮红日从海平面升起来。厨房的嘈杂声吵醒了一夜狂欢的船员们。
杨君宝一个人忙碌的身影使船员们感觉似乎少了点什么。但是大家又说不上来真正少了点什么。早饭有馒头、米粥、鸡蛋、咸菜。一想到这儿,船员们心里就恼火。
“小宝,你能不能做点别的?天天这四大样,我看着都反胃,更别说吃了。”何勇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随手抓了一小撮咸菜放在口里嚼起来。
“你——脏——别——”杨君宝笑着打了一下何勇的手。
“哈哈,终于知道少了一点什么了。少了李骆驼的唠叨。老李呢,怎么还在睡觉啊?”黄伟雄问杨君宝。
“不——不——不知道——”杨君宝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天没亮,杨君宝起身做早饭了。他心想那个李老头准时生他的气了。昨晚上,他和潘虎去王运亨、王运通两兄弟那里赔礼道歉,没带上李老头去。老年人真是心胸狭窄。
不过他不来餐厅帮忙就算了,反正他笨手笨脚,越帮越乱。
这时,外边传来几声“老李头儿,去看下用水量。”船长在呼喊李江伟。
“快去叫醒他吧。”张洋提议。
这还是李江伟第一次起这么晚,他昨晚上可是第一个睡觉的人。众人怀着好奇的心理齐刷刷地到了休息室李江伟的床前,准备叫醒他。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他的烟斗和一个铁盒子,还有半杯水。李江伟侧卧,他的身体大半部分裸露在外边,蜷缩成一团。被子落在地上。众人大喊了几声,李江伟始终一动不动。性情急躁的何勇用力把李江伟的身体掰过来。何勇立马吓得面色土灰。他死了!
李江伟的眼睛瞪得滚圆,面部扭曲,异常恐怖。他全身僵硬,他的右手像是指着什么东西。
杨君宝吓得哇哇大哭。他神色慌张地跑了出去,胃里一阵难受,反胃。
“他早就死了。看这个情况,已经死了将近八个小时了。”张洋说。
“那他是晚上十一点左右死的。”陈大力说。
“他怎么死的?”陈洪亮问。
“看来他是中风死的。你们看他的口角有流涎,嘴角下斜;面部扭曲,出现了明显的不对称现象;他一侧的肢体明显异常。这说明他因为中风引起了剧烈的抽搐,最后陷入了深度的昏迷,就算他能醒过来,他也将是一个半身不遂,头脑不清的病人。”张洋详细地介绍。
“这么说,李骆驼是死于意外?”何勇问。
这时候,大副、二副、船长、潘虎走进来,杨君宝躲在众人的身后,不敢上前。
“老李儿怎么了?”船长问。
“他死了。昨晚上中风死的。”张洋回答。
“中风?”大副叹了一口气,他已经认同了这个说法。毕竟李江伟上了年纪,老年人很容易中风。何况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受了惊吓,突然中风也是合理的推测。
“他的手指头好像指着什么东西?”二副问。
他的一席话倒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中风的人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是什么原因呢?”
“很明显他的动作停留在他意识消失的那一瞬间。这只能说明他在中风的那刻,可能意识里是在跟某个人对话吧。”张洋回答。他也只是进行合理的猜测,毕竟中风是突然发生的,就像地震一样突然。
陈大力是一个行动派,他力气大,一使劲,推开了李江伟的床铺。一阵风刮了过来,里面一张纸片刮到陈大力的脚下。他俯身捡起纸片,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他来了,你们都得死。这就是报应!”那两行字看上去像是一个小学生写的一样。
“这是李骆驼的字迹吗?”陈大力问。
众人面色苍白,谁也没敢仔细辨认那两行字。
纸片传到大副的手里。他端详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像是李骆驼的字迹。说实话,我们这些老船员谁也没见过李骆驼写字。他签到的时候只是画圈、打勾而已。他基本上不需要写字。”
“老李并不是自杀,是他杀。我认为这张纸条是凶手留下的。很明显凶手就在我们中间。”陈大力说。
“凶手?你们不是说李骆驼中风死了吗?”大副早就嘴唇发白。他只是强作镇定,他弟弟王运通紧握住他的手,两个人互相支撑,才勉强站立。
陈大力没有理会众人怀疑的目光,他继续说,“你们看,从纸条中的字意看,这显然不是按照李江伟的口吻写的。而是站在旁观者甚至是法官的角度,‘你们都得死’的你们显然包含了李江伟。这暴露出凶手杀人的动机。很显然凶手认为李江伟该死,应该他是罪有应得;再从字迹上看,字迹歪歪扭扭,很难辨认。很明显是凶手故意这么写的。凶手并不知道李江伟写字的样子,但是他大概猜测李江伟不怎么会写字,所以故意这样写得这么潦草。”
张洋心想,“如果李江伟真是凶手害死的。凶手杀人的手段实在是太高明了。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制造了这起杀人事件。”
“如果按照你的说法的话,凶手怎么知道李江伟一定中风呢?这听上去有些巧合吧?”张洋问。
“我认为凶手一定是一个心理学高手。他知道李江伟胆小,并且得了失眠症。他一定是利用了李江伟的这个弱点,不断强化李江伟的恐惧,直到李江伟的心理崩溃。”陈大力回答。
“我想起来了,李骆驼这几天临睡前都要吃点药。他跟我说是止疼药。现在我知道了,他应该吃的就是安眠药。他估计担心睡不着影响别人。”陈洪亮就睡在李江伟的旁边,所以他比较了解李江伟的生活习惯。
“是不是你,谁杀了李骆驼?你还有没有狼心?连李骆驼这样的老实人都忍心杀害。”何勇拍着胸脯,用手指着每一个人。
“大家不要胡思乱想。李骆驼最近神经兮兮的,他肯定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吓破了胆子。”王运亨一边安抚何勇的情绪,一边说。
“前几天,李骆驼跟我说,他晚上在甲板上看到一个白衣女人。那个女人还跟他玩捉迷藏,船上难道是闹鬼?难道李骆驼是被鬼魂勾走了?”潘虎脑后一阵寒冷。他双手握手,蹲在地上。
“啊,那我也看到了白衣女人,难道下一个死的人就是我?”欧向前怯怯地说。他掩面抽泣起来。
恐惧弥漫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杨君宝早已经哭成了泪人。他浑身发抖,嘴巴张得很大,脸色通红,吓得说不出一个字。
“‘他来了’是什么意思?他是谁?你们到底隐瞒了什么?”船长暴跳如雷,他推倒二副,扑向大副,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骑在大副的身上,把大副死死按在地上。雨点般的拳头砸向大副的头部。大副像狗一样求饶。二副从背后勒住船长的脖子,没想到被船长接二连三地甩了出去。
三个人扭打到了一处。大副被压到最底下,他气喘吁吁,支撑不住,连连求饶。船长看到大副的可怜的模样,越觉得不解恨,他的火气变得更大,下手更狠。
众人好不容易才拉开了船长和二副,把大副救了出来。
船长由于气愤和恐慌,眼珠突出来,就像两只死鱼眼睛一样让人恐怖。船长当晚也看到了白衣女人,如果谁看到了白衣女人就得死的话,那他也在死亡列表之中。
大副吐了一口唾沫,大骂道,“神经病啊?我怎么知道他是谁?他要是知道他是谁,我保证让他推到海里喂鱼。”
“大家先冷静一下。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不要自己吓自己。咱们分别说一下昨晚的行踪吧。”陈大力面对众人说,“我昨晚上多喝了一杯,在餐厅睡了一晚上,今早上才醒。你们呢?”
他的话音刚落,张洋、黄伟雄、欧向前、何勇纷纷点头,“我们几个都可以作证,昨晚上,我们狂欢了一晚上,在餐厅睡了一晚上,今早上才被杨君宝吵醒。”
“恩——早上——我——看到——他们了。”杨君宝点头,证明事实确实如此。
“就算你们几个醉酒,在餐厅睡了一晚上,可是谁先醒了也说不准啊。”大副小声说。
“咱们先说行踪吧。你们几个呢?”
杨君宝、潘虎和二王兄弟对视了一会儿。“我吃完饭,把我兄弟带回去,换了一身衣服就去了轮机长的办公室。我们这是去看一下他的头上的伤口情况。我们哥两个陪着潘虎聊了一会儿天,就各自回去休息了。我头有些疼,就去床上休息了。”
“我和我哥哥昨晚上没值班。我们两个去轮机长办公室看了一下潘虎的伤口,各自回床上休息了。”
“我——我包扎好——后——坐了一会儿——也睡了”杨君宝一边说,一边比划终于说完了。
“小宝,他一直陪着我,我和他在我的办公室休息了一晚上。”潘虎说。
“那你没有再去机舱检查一下吗?”大副问。
“没有,昨晚上,我没有心情干活。”潘虎回答。
船长狠狠瞪了潘虎一眼。“我昨晚上在驾驶室值班。毕竟昨天,我跟大副、二副闹了点不愉快。我觉得他们需要冷静一下,所以我没有让他们值班。昨晚上,我一直呆在驾驶室。”船长无意识地摸了摸鼻子。他显然说了谎话,他并不是担心大副、二副不冷静,他昨晚上一直担心的是大副、二副到驾驶室找茬。所以昨晚他一直把自己反锁在驾驶室里,毕竟他是一个有心脏病的老人。
“那大副、二副,你们回去休息的时候,有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什么?你怀疑我们?我们怎么可能对自己人下手。况且李骆驼还是一个老人家。这么多年在一起干活,要是说没有一点感情那肯定是骗人的。”二副大吼。
“我没有怀疑的意思,我只是问下。毕竟昨晚上只有你们两个回到了休息区。”陈大力问。
“没有。昨晚上,休息区很安静。我们回去的时候,直接爬到床上睡了。什么也没有听到。”大副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回答。
“李骆驼是一个好人。没想到他就这么走了。”潘虎带着哭腔说。
“李骆驼还有什么家人吗?”
“我跟小宝、李骆驼是一个村的。他一直都是一个人过。在村里没有什么亲戚。他也没跟村里的其他人交往。他一直在船上干活。他是一个好人。”潘虎回答。
“他没有老婆孩子?”张洋问。
“没有,他年轻的时候家里穷,没有办法娶媳妇。他是一个光棍儿。”潘虎回答。
“那他的身体状况怎么样?有没有中风的征兆?”张洋继续问。
“他的身体一直挺好的。这几年在船上,船长考虑到他年纪大了,只是让他负责一些轻快的活,算是船长养着他了。”大副说。
“他——经常——头疼——”杨君宝指着太阳穴结结巴巴地说。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他有一次跟我提到过,他害怕,他想回家。可能他被洪志伟的事情吓着了。所以才经常头疼吧。”潘虎说。其实他平时对李江伟这个老头一点都不关心,就算现在他只是虚伪地表示一点同情,让别人觉得自己很重义气。
陈大力带头收拾了李江伟的私人物品,显然李江伟把这条船当成自己的家了。他所有的东西都装在一个尼龙袋子里,里面有他剪头发的剪刀、梳子,油光闪闪的被子、床褥、几条换洗的裤子、一把铜镜子,几卷旱烟和几瓶高粱大曲。
在李江伟床头的一个包袱里整齐地放着一件黑色的西装,看上去五成新。这件衣服是李江伟出海回来才舍得穿的。
陈大力打开放在床头的铁盒子。铁盒子里面有有一个针线盒和一小瓶安眠药。这就是他所有的物品了。
张洋打开安眠药瓶,检查了一下。里面装的确实是安眠药,已经吃了一大半。看来李江伟失眠的问题已经很严重了。那他昨晚上在那么嘈杂的环境下,不可能很快入睡,除非他服下了安眠药。
“现在看来,李骆驼昨晚上应该吃安眠药了。否则的话,他不可能那么快就睡着了。”张洋说。
“是啊。以前他经常辗转反侧,吵得我都很难睡着。”陈洪亮说。
李江伟死得不明不白,老船员的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杨君宝从包袱里拿出那件黑色的西装,给李江伟穿上,船员们弯腰鞠躬,跟他告别。
船员们用被褥把李江伟的尸体包裹起来,把他抬到冷藏室的一个角落放下。杨君宝仔细整理好李江伟的物品,全部放在尸体的身边。他心想有那些物品陪着他,李江伟走得安心些。
李江伟走了,再也没有人跟他唠叨了。
“老李——走——走好——回——回家——了”杨君宝泣不成声。
杨君宝以前很多次走过李江伟的门前,都想去敲敲门,看他在家里干什么。可是他没有一次这么做过。以后永远都不会有机会了……
“李江伟,我们一定会带你回家的。你放心吧。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们,保佑咱们一船的人。“潘虎擦了擦眼泪,用满是补丁的床单遮住了李江伟的尸体。潘虎再也不用担心李江伟会把他的风流韵事传出去。因为李江伟再也没办法说话了。
“我——我想——回家——“杨君宝跪在地上,朝着船长和大副各磕了三个响头。
“小宝,你不要这样子,咱们不会有事的。”潘虎连忙拉起杨君宝。
船长语重心长地对船员们说,“大家相信我,咱们一定不会有事的。以后大家再也不能喝酒了,这次咱们付出了惨重的教训。大副和二副安排大家轮流查夜;加强船上的安全。”
“真不打算回去吗?”陈大力问。
“咱们已经到达指定的海域了。从今天开始真正的捕鱼工作才刚刚开始。大家一定不能打退堂鼓。你们的家人眼巴巴地等着你们赚大钱回去!”船长慷慨激昂地游说起来。王运亨和王运通两个兄弟没有说话,他们等着看船长的笑话。
船长解下皮带,猛力朝陈大力挥去。陈大力没有来得及躲闪。这几下全都砸到身上,疼的他咬牙切齿。
“谁还敢不服从命令?”船长虎视眈眈地看着船员们问,他就像是一头咆哮的狮子,彻底失去了理智。
“不管发生什么,咱们必须装满冷藏室才能返航。你们明白吗?”船长厉声问。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啊?”人群里有人低声问。
“命几个钱?从你们出海的那一刻起,你们的命早就交给了老天爷了!”船长尖叫道。
船员们纷纷低下了头,默不作声。“伙计们,船长的意思是大家不会有事的。大家不要胡思乱想,咱们在一条船上,一定要相互照应才行。”张洋站了回来,他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船长瞅了他的一眼,不再发怒。他一个人躲进驾驶室。大副、二副带领船员们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船员们经过这几天的劳作,很快熟练掌握了捕鱼的整个流程,下网、起网、杀鱼、装箱、冷冻每一个环节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枯燥、乏味。这一天的劳动在相互猜忌、互相观察、相互提防中缓慢地进行着。
王运通、王运亨两兄弟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他们不再指手画脚、骂骂咧咧,表现得客套而有礼貌。那种做作的客气让船员们很不自在。船长一直在驾驶室里坐着,没有出来。船员们通过干活麻痹自己的一切感受。但是恐惧通过彼此看彼此的眼神传达出来。
王运通和王运亨两兄弟远远地站在船头,叼着一根烟,看上去表情轻松。只不过他们那两双眼睛时不时窥视着船员们的一举一动。他们时不时地小声私语,眉头紧锁,他们好像对捕鱼这件头等大事不再那么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