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咸鱼福晋拾簪录》第3章 颓景见生机
完颜老夫人迟疑了下，浑浊的目光细细打量着自家孙女，从前膝下承欢的小丫头如今长大成人了，而且在家逢巨变的时候，能挺身而出料理家事，看她做事果断，处事不惊，一时有些转不过弯。
“我们离开，又能去何处，孤儿寡母，没有生计，将来该怎么度日呢，唉……”
她这两日常常在想，与其被人指指点点嘲笑轻慢还不如三尺白绫来得痛快，可她不舍得眼前的孩儿们。
“没事，人还在，就有出路，祖母，孙女把这些年的账目支出都查看了一下，还有生机，皇上只说是抄家，没说咱们清账后再抄。
家早晚是要搬，您看咱们做什么都有宫中的人盯着，倒不如早早搬出府，再想办法去打探阿玛的事，左右咱不出京城便是。”
“唉，好，就听你的吧，你母亲那边也要多看顾一些，还有你大嫂二嫂她们，好孩子，难为你了。”
祖母满脸慈爱，说话间又红了眼眶，从前完颜家风光无限，如今只剩下孤儿寡母，幼女掌家，其中苦楚实在不足外人道。
“不苦不苦，祖母那我便去准备一下，等时机成熟，咱们就搬家。”完颜悦薇拜别了祖母，打算再去海棠居看看额娘。
可还没等走到海棠居，就看到额娘的贴身侍女莲香神情慌乱的往外跑，看见完颜悦薇急忙回禀。
“姑娘，不好了，侧福晋和江姨娘她们，冲进海棠居，吵着要让嫡福晋分家，讨要她们被收缴的陪嫁，还，还要和离书，福晋被她们气坏了，奴婢正要去请您。”
“我这就去。”
完颜悦薇脸色徒然冷戾下来，提着裙角往海棠居里跑，身后跟着的抱琴和知书紧随其后进了院子。
“福晋，你乐意抱着这名分忠贞到死，可我们才不愿意守活寡，现在抄家把我们的陪嫁都充公了，无论如何，你得赔，自古以来就没有夫家动出嫁娘子陪嫁的道理。”
侧福晋瓜尔佳文敏插着腰，站在床榻前声声逼问，丝毫不给床榻上气若有虚的人喘息机会。
“对，要不今日夫人就把和离书给了我们，否则可别怪我们放肆了，夫人房中想必没抄干净，我们就看什么拿什么当嫁妆的贴补。”
江婉儿一改往昔温婉柔顺的模样，泼妇似的在屋中乱翻乱找，俨然已经豁出去了。
“放肆，你们在完颜府一日就是完颜府的妾，到主母院子吵闹翻找，反了吗？”完颜悦薇走进内室，冷冽的眼光扫过去，语气说不出的寒冷。
她走到床前，一把将瓜尔佳文敏拉开，随后扶起额娘，在她嘴里放了颗清心丸，又小心帮她扇了扇风，气息归宁的额娘，虚弱的看着她，气得浑身发抖。
“哎呦喂，我当是谁，大小姐好大的威势，从前你是完颜府的嫡亲小姐，如今不过是区区庶民，你来得刚好，这和离书你额娘不写，你来写，府上你当家也好，把欠我们的还清，我们自然就滚了。”
瓜尔佳文敏靠在床头柜前，轻慢的笑笑，显然并没有将完颜悦薇放在眼中，此刻她就是想要银子，离开这个鬼地方。
“让她们走。”额娘喘息着，语气又轻又急。
完颜悦薇抬眼，目光狠狠睇过去：“想走可以，休书能有，和离不可能，至于嫁妆谁没收的去找谁，去衙门鸣冤也可，我不怕。”
“你，你们欺人太甚。”瓜尔佳文敏脸色一变，从前便觉得完颜悦薇不可小觑，如今一看耍赖的功夫也不俗。
“哼，听好了，屋中少了一件，我反倒是要去衙门告你们不敬主母，偷盗财物，二位想拿和离书不就是想再嫁，若是名声臭了，仔细自己的前程。”
完颜悦薇勾唇，再抬眼时，杏眼无温。
最后一句话显然起了作用，刚刚还强悍叫嚣的两人相视一望，脸色刷得白了。
“大小姐，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如今完颜府获罪，家里人都跟我们断了关系，我们过惯了锦衣玉食，实在吃不了苦，求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江婉儿低头饮泣，软了话改为请求。
“是呀，我们也是情急之下才有此下策，福晋，大小姐别怪罪，劳您抬手，不过奴家还有一句话要规劝大小姐，闺阁女儿还是别太强悍，否则将来怕是嫁不出去。”
瓜尔佳文敏附和，眼光流盼间却语带棉针。
“管好自己的事，我嫁不嫁都不劳你费心。”完颜悦薇眸色渐冷，她本来就没打算嫁人，如今选秀都不必了她省去许多麻烦。
“罢了罢了，给她们写和离书吧，只当她们从没来过，怪只怪他当初蒙了心，看上了这些不入流的货色。”
额娘松了口，瓜尔佳文敏一语说中了她的心事，若事情闹大了，将来她的女儿如何嫁人，若争这口气要用女儿的前程来换，她说什么是不愿意的。
颤颤巍巍的下了床，任由完颜悦薇搀扶着，走到书案前，寥寥数笔，写尽离恨，末了按了红泥，压在和离书末尾。
“拿去吧。”
“谢谢姐姐，如今天色已晚，就不叨扰姐姐休息了，至于我们嫁妆的事，半个月后我们还会再来，到时候没有银子，别怪我们去衙门告你。”
瓜尔佳文敏喜滋滋的看了眼和离书，拽着江婉儿连夜出了完颜府，守在府外的宫人们恪尽职守的将二人搜了搜身，才放行。
等人走后，额娘又拉着她说了会儿话，她见额娘病恹恹的，没什么力气，宽慰了额娘几句便服侍着她安寝。
忙到深夜的完颜悦薇并不敢睡下，她去了大嫂的清澜别院，昏暗的灯火照不亮夜色的沉暗，抱琴提着琉璃灯，帮她照亮。
月娥听见脚步声挑帘往外瞧，见是完颜悦薇忙开了门，福身请安：“给姑娘请安，大夫人不言不语一天了，只抱着大爷留下的萧擦了一遍又一遍。”
“嗯。”完颜悦薇点点头，她知道嫂子难过，除去家道艰难，大哥又生死未卜。
屋内空落落的八仙桌上摆着清粥小菜，大嫂就坐在床沿上，神情落寞的擦着竹萧，连人进来都未察觉。
“嫂子，我知道你难过，大哥征战沙场，若他归来，必然不想见到你如此憔悴，祖母病了，额娘也病了，我真怕你也撑不住。”
“元澈会回来，你说元澈会回来的，对不对？”赫兰雪抬眼，急切的对上她的眼。
“我不知道，但眼下局势，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完颜府虽败落了，可咱们要撑住，焉知等不到阖府团圆的那天呢。”
完颜悦薇握着她的手，朝着她重重点头，她平素里跟嫂子关系最好，嫂子她虽不是嫡女出身，却是个难得通透明事理的人。
“对，悦薇说的是，府中杂乱，我好生糊涂，只顾着自己伤心，却忘了老祖宗跟额娘更伤心，明日一早，我就去娘家求援，看看能不能打探些宫中消息，顺便带一些银子回来。”
赫兰雪重燃希望，她知晓眼前的困境，想要脱困，得对症下药，阿玛是礼部尚书，自然也能知晓朝堂上的风吹草动。
“也算我一个。”
门被推开，钮祜禄锦鸢站在门口，她眼圈红肿，语气出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