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我的赌石生涯》第6章 难缠的富婆
早上八点，陈老板准时到店，林冲听到卷闸门开启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他走进来，脚步虚浮无力，脸色有些苍白。
很明显，他昨晚又奖励自己了一下……
“老头子，你没事吧？都多大年纪了，得悠着点，当心突然暴毙啊！”林冲坏笑道。
“滚蛋！臭小子，还轮不到你教训我。”陈老板骂骂咧咧了一句：“待会儿王太太要来，她可是咱们店的大主顾，富婆一个，你表现好点，争取卖点高货出去，咱们店铺一年的租金都有了。”
一想到那个快六十岁了的、整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喷着香水，胖得像头猪的老女人，林冲就不禁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咱能换个人成吗？上次为了卖出一条手镯，我两条腿差点就废了，那个老太婆太狠了啊，居然让我叫她姐姐……”
他咧着嘴，一脸无辜的表情，充满了惶恐。
“饭香屎臭的道理你懂咩？糊口啊臭小子！”
陈老板瞪了他一眼说：“人家能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气，我要是你，早就乐得找不着北了，被富婆包养，它不香吗？”
“不去不去！我想吐了，我去趟洗手间。”林冲说罢就要走，但陈老板气呼呼的拦住他：“你不想去也行，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别赖在我这儿，我陈发可会不白养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林冲脸色煞白愣在原地，叹了口气：“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哎，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他怨天尤人的埋怨着，顿感无比的绝望。
其实也不能全赖陈老板，最近几年，玉石产业非常萧条，整条翡翠街的生意都很差，游客也比往年减少了至少一半以上。
翡翠街不像珠宝店那样，卖的都是高货，不愁卖不出去，人家那叫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哪怕一个月只卖出去一条手镯，那也是六七位数的东西。
而翡翠街就不一样了，没有游客资源的支撑，整条街大白天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更何况大家卖的料子品质都很差，中低档的石头烂大街，主要依靠毛料赚钱，同行之间内卷极为严重！
赌石嘛，讲究一个赌字！谁愿意去买成品翡翠呢？太贵了……
陈老板的店，原石种类太过单一，绝大部分为莫西沙料，其中以新场料为主，种嫩不说，绺裂还多，最贵的石头不过一两万出头，最便宜的才几十块钱；店面很小，不到两百个平方，这样的规格，在翡翠街连前二十都排不上，所以不占有优势。
说到莫西沙场口，它位于乌鲁江上游，老场区的东部，皮壳多为白色、灰白色，偶尔皮壳发黑，是因为其油性大，种老，当然价格就更贵了。
赌石头无非通过擦、磨、切三种方式实现，随便擦个带色花的口子，料子价格瞬间就能翻几倍！
莫西沙料又被赌客们称之为“种水之王”，赌性相对来说，要比别的场口大得多。同样品质的原石，要赌种水色，但莫西沙不一样，重点放在赌高色，赌裂上。
陈老板抿嘴笑了笑，顺便拍着他的肩膀道：“小冲啊，我老了，眼瞅着半只脚就要踏进棺材了，你也看到了，我没有儿女，等我哪天蹬腿了，我这店肯定是你的，跑不掉。”
“年轻人嘛，终归是要成长的，做生意更是如此，现实摆在你面前，你没那个资格耍小孩子脾气，你得先学会做人，才能把生意做好。等你哪天发达了，腰缠万贯了，不需要再看任何人脸色的时候，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只不过现在还不行。”
陈老板的一番话，道尽了现实：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每天出来抛头露面，无非就是为了混口饭吃。
他迫切希望对方能够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不论林冲再怎么任性，但在原则问题上，他是绝对不会妥协的，这反而会害了他！
听闻这话，林冲很快收起了心中不满，双拳紧握；他很少看见老头子这么凝重的脸色，用这么严肃的口气对他说话。
“知道了，老头子，我都懂。”林冲挠着头皮辩解道。
他心里很清楚，店里账面上这几个月的亏损情况，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
从年初到如今，整整快三个月过去了，只成交了三笔，卖掉两块石头，一条镯子，合计三万三。那条冰飘花果冻底菠菜绿手镯，市场价小万数出头，陈老板喊一万五卖给老富婆。
本以为对方会砍价，但她看在林冲的面子上，竟然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就扫码付了钱！
三万多流水，除掉成本，剩下不到一万的毛利润，刚好够租金。陈老板平时没少为了这事儿发愁——石生钱，钱生石，原石和资金必须要不停的流转，生意才能做下去。
一旦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要么是仓库堆满了石头，一块也卖不出去，堆在那发霉。要么是有钱，但没有充足的货源供应，生意自然而然就黄了。
一般来说，后者比前者要乐观得多！起码保住了资金链，有本钱才有足够的底气，原石买卖不支持赊账，必须支付现金，才能把货提走！
“看来眼前这一关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林冲摇头叹息了一阵子，进屋泡茶，恭候大驾。
没过多久，一个体态臃肿的女人便来了，她叫张丽，是隔壁百丽珠宝店的老板娘，今年都五十五岁了，风韵犹存，不减当年，满脸的玻料酸，让她的皮肤看着像二三十岁，如果不是因为她过于肥胖，或许也是一枚妥妥的冻龄富婆！
“咳咳！小冲啊，我进屋歇会儿，你来招呼客人，走了啊！”陈老板咳嗽几声，很自觉走开。
林冲见此情形，简直是欲哭无泪，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迎上去热情打招呼：“哟！张姐，您怎么又来了？”
张丽手里捏着一串佛珠，脖子上戴着一条玻璃种黄杨绿的翡翠项链，六位数……
十根手指头上也挂满了鸽子蛋、扳指、玉戒，整个人看上去珠光宝气，一位十足的阔太太，似乎是在有意显摆自己。
她很爱听别人叫她姐，于是笑的花枝乱颤，捂着嘴笑道：“你这后生仔，说话这么好听，嘴巴像抹了蜜一样，我哪有你说得这么年轻？都快六十岁的人了，人老珠黄了啊。我那死鬼，一年到头都不愿意回家一趟，嫌弃我这个黄脸婆咯！”
张丽有些幽怨的说着，她或许是极度缺乏自信，才会故意这么显摆自己。
一百八十斤的体重，足以让人心生畏惧。走在大街上，路人都得躲开，纷纷避让，走远一点，免得被她撞飞……
林冲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端着的茶杯递过去，递给她说：“张姐，我可没说谎，您真的很显年轻的，我一点也看不出来您的真实年龄，顶多三十岁出头而已啦！”
“哼！小滑头，净知道说一些甜言蜜语来哄我开心，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果然没一句是真话！我想打你一拳，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骗我！”张丽嗔怪道。
她佯装怒意的样子，被林冲尽收眼底，不难看出，其实她心里还是很受用的，人总会有变老的那一天。
尤其是女人，每个女人都曾有过风华绝代，万人追捧的青春年华，但这终究只是昙花一现，等她逐渐老去，容颜不再之际，又有谁会对她温存呢？
林冲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说：“那个……张姐，您这次来，是打算买什么呢？”
“随便吧，给我挑一条好看点的镯子，五八圈口，冰种以上，最次也得是冰阳绿，姐不差钱，你看着挑就是。”张丽漫不经心道。
林冲擦擦汗，讪讪道：“不好意思啊张姐，咱们这小本买卖，小件片料多，手镯料本来就稀少，冰种飘雪花棉倒有几块，但冰阳绿就没了，那种级别的翡翠实在是太贵了，随随便便一条镯子能值三线城市一套房，吃不起，也不敢吃……您看菠菜绿行吗？”
冰阳绿，属于九大色系排行第三的存在，再往上就是艳阳绿，帝王绿了。这三种绿都是极品高色料，得按克卖！
高色有了，只要种水稍微好一点，高冰，甚至玻璃种，那么其价格就得以几何倍数的疯长！
“切！连冰阳绿都拿不出来，你们还开什么玉石店？改行收破烂算了，我家的珠宝店连帝王绿大牌子都有得卖！实在太让我失望了。”张丽不爽的说。
“张姐您先别生气，把这杯茶喝了吧，这可是滇缅一带的特色茶叶，普洱茶，两千块一两，平时陈老板都舍不得喝，只肯拿来招呼像您这样尊贵的客人。”
林冲额头不经意间冒出了冷汗，没想到她这么难伺候，上一秒还跟你温声细语的说话，下一秒就变脸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很担心，会错过了一笔大买卖，陈老板非骂死他不可！
张丽向上翻着眼皮，鼻孔朝天白了他一眼：“算了，张姐我大人有大量，不会跟你一个毛头小子计较，既然我这次专程来你这儿买首饰，总不能空着手就走了，我猜你也不会甘心吧？”
她轻抿了一口茶水，紧锁着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
“瞧您这话说得，太见外了，买翡翠首饰讲究一个眼缘，玉是有灵性的，只有爱玉之人才会懂，只要相中了，不论多少钱都要拿下，喜欢无价！我们做正经生意，难不成还会强买强卖吗？”
真的，跟一个“久经沙场”的女人打交道，你怎么折腾都没用，你所谓的套路，其实早就被人家玩烂了，只是明面上不说罢了。
林冲吓得魂不附体，感觉自己越说越错，忍不住后背一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