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万花物语》第6章 牢狱，永世沉睡
七月的天已经酷热难耐，然而不知是不是冷宫冷清的原因，洛汐独自一人身在其中，竟不觉得酷热，反而 还有一丝寒意。
楚曜自那次离开后，便再也没来过。一时间，那个风光无限的太子妃，牡丹皇后，就像一个过气的老人一般，无人记起，也无人再看。
微风徐徐吹来，洛汐躲在院子里的一棵槐树下乘凉，眯起眼睛享受着难得的凉意。
院外传来一阵响动，洛汐忍不住睁开眼睛看着来人。
来人一席鹅黄衣衫，盛装打扮，好一个明媚动人的女子，难怪能勾的男人的心在她身上便移不开了。
柳清河打量了一下四周，最后看着坐在树下的洛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姐姐怎的坐在地上，这冷宫住着可比凤仪宫舒服？”
洛汐冷笑一声，偏过头去看着屋檐下那破旧的宫灯：“托柳贵妃的福，住着还行。我可不是你的姐姐，谁敢跟堂堂柳贵妃做姐妹？”洛汐在冷宫中已经想清楚了，自从这个女人来了之后，这后宫便一直不安宁，若说其中没有她的杰作，洛汐自是不信的。
柳清河低低的笑出声：“姐姐说笑了，皇上一直念着姐姐呢，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接姐姐回宫了。”洛汐懒得理会她说的话。
“不过，我要是姐姐，肯定不会这么悠闲，毕竟，全家人只剩我一个了，我肯定会寻死觅活的。”
洛汐双目一凝，站起身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洛汐这才看见，她是一个人进来的，而她的肚子微微隆起，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她和自己最爱的人的血脉。一时间只觉得刺眼无比，忍不住偏开了目光。
柳清河靠近她几步：“洛丞相与外国使臣勾结，意欲造反，幸亏被京兆府尹贺大人发现。证据确凿，皇上已经下旨诛九族，念在你是皇后的面子上留了你一命……”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的说道，“你在骗我！我父亲不可能与使臣勾结造反！”
柳清河轻笑：“你可以不信，反正——洛丞相的尸体还挂在城墙之上呢。”
“不可能！”洛汐走近她，捏着她的肩膀，因为太过用力指节泛白，“你在说谎……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父亲怎么可能会勾结使臣……他又怎么可能会那么狠心，将我父亲的尸身挂在城墙之上……”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无声无息。
柳清河被她捏的生疼，但看到她如此失控的模样，心底闪过一丝复仇的快意！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别忘了，皇上可是宁愿信我也不信你呢，还把你打入冷宫。”
“是你——”她脸色苍白，却因为愤怒而显得整张脸扭曲起来，“我何曾得罪过你，你为何要这样陷害我……为什么？！”
柳清河一把推开她的手：“你没得罪过我？是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曾经是高高在上的丞相府嫡女，哪里还记得我——”她的眼里涌上一次悲痛，“我的父亲，何曾得罪过你的父亲？而你的父亲却因为一纸罪状，将我柳家全部流放，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那时我就发誓！我这辈子只为了找你复仇而活！”
洛汐这才恍惚想起，五年前父亲曾破获了一场大案，与京兆府尹贺青莲联手一起破获，那场大案背后牵扯的人甚多，先帝因为刚刚登基，大赦天下，所以留了这些人的命，只将他们流放。
她看着柳清河，那张脸因为愤恨而扭曲着。
“所以，我的存在便是为了向你和你父亲报仇！我发过誓，你的所有东西我都会抢过来，地位，名利，爱情，我都会看着你失去！而如今，你终于失去了一切！”柳清河发出阵阵大笑，仿佛十分开心。
洛汐只是看着她，忽然猛的冲向了她：“胡说！你胡说！”柳清河却连避都不避，就这样直直的看着她冲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声音传来，洛汐猛然止住了脚步。柳清河听到声音，一下子摔倒在地上，而她也在摔倒时调整了一下位置，正好是肚子朝下。许是她摔在地上的力气过大，她的身下竟然流出了血迹。
洛汐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不是我……我没有……”
楚曜几步跑向了柳清河，将她扶起。柳清河抓住楚曜的手，脸上是痛苦不堪的模样：“陛下，臣妾的肚子好痛……孩子……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啊……”
楚曜柔声安慰：“没事的，孩子会没事的。朕这就带你去看太医。”说完将她抱起，目光在洛汐惊慌失措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离开。
洛汐呆呆的看着地上的那摊血迹，柳清河为了让她死，竟然连孩子都顾不得了吗……
没过多久，洛汐就被人押入了大牢，理由是谋害皇族子嗣，按律应斩首。而楚曜只是将她关入了死牢。
洛汐坐在阴暗的牢房内，内心悲凉一片，可恨自己竟然抵不过一个柳清河。
风光无限的牡丹皇后，却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内孤独终老。
狱卒们也是连连叹息着。
洛汐的脑海里忽然就想起那日柳清河的话语，洛丞相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已经被处以极刑，尸首还挂在城墙之上……
“爹爹……您真的被处死了吗……”她喃喃说道，记忆开始出现混乱，分不清眼前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狱卒来报，皇上来看她了。
她只是呆呆的看着牢房的铁门，无悲无喜。
楚曜站在铁门前望着她，昔日风光的皇后此时早已面黄肌瘦，发丝凌乱，完全看不出一丝美意。脸色苍白，看到他来也依旧面无表情。
楚曜不忍，吩咐狱卒：“打开牢房。”皇上的命令不敢不从，很快门就打开了。
楚曜蹲在地上看着她，伸出手想抚摸一下她的脸，却被她悄无声息的躲开。楚曜的手僵在半空，沉默了一瞬，缓缓开口：“你受苦了，等找到十一我便放你出来。”在她面前，他永远说的是我而不是朕。
洛汐无神的眼看着楚曜。她不明白，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明明自己还害死了他的孩子，他竟然还想要放了自己。
“为什么？”她的声音嘶哑，早已没了以前那种好听的嗓音，“为什么，明明我做了那么多错事……”
楚曜摸了摸他的头，温柔的笑道：“我从来不相信那些事情是你做的。”如果十一或者翠儿还在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抓了她们，并给外人一个交代。
之所以力排众议不杀洛汐，就是为了留洛汐一命，待十一来看她时将十一抓住并放了洛汐。只是他低估了十一的心狠程度，哪怕洛汐入狱，她也未曾出现过一次。
洛汐抓紧他：“我的父亲，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她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楚曜抿唇，脸色也难看起来：“是。”
“你信了？”洛汐看着他，眼里沁满了泪水，但却强忍着不让它留下来。
楚曜看着她，胸口涌起一阵难受，“是。”他点头。
洛汐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看来那柳清河说的是真的。他已经，完全不信任她了，连带着不信任她的父亲。
楚曜却依旧亲昵的哄着她：“洛儿，只要那个十一出现，我就能放你离开，到时候，谁也无法分开我们了。”
洛汐凄然一笑：“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楚曜望着她这般绝望的神情，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洛儿，你听我说，我……”话还未说完，洛汐却猛然一推，将他推了一个趔趄。洛汐看到他这样，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呵…哈哈…哈哈…”她笑完之后，双眸已然留下了血泪，整个人看上去竟有一丝可怕：“你从始至终都未曾信过我，也未曾信过我的父亲！”
“不识抬举。”最后，楚曜只说了这一句话，拂袖而去。
洛汐的眼泪在他离去的瞬间掉落下来。她捂着自己的脸，仍由泪水无情滑落。原来……原来是真的……他真的……对父亲下了手……她的脸上血红一片，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没过一会儿，柳清河带着小兰走了过来，狱卒见到是柳贵妃来，打开门之后就离开了。
柳清河看到洛汐的样子，心情大好：“洛汐啊洛汐，你从小生活在丞相府，未曾见过人心的险恶，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注定会败给我。你也许会不甘心，但，事实就是如此。”
洛汐颓败的坐在地上，仿佛没有一丝力气。
柳清河示意小兰上前，将托盘端到洛汐的面前，托盘的里面是一个玉瓷杯。洛汐看到玉瓷杯中盛满了液体，还在轻微的晃动着，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是毒药。
洛汐茫然无措的抬头看了一眼柳清河，柳清河唇角微扬：“你以为你父亲通敌叛国，你前后两次又害了他和孩子，他还会留你吗？这是陛下亲赐毒酒，他不忍心看你死去的样子，特地命我前来。”
洛汐心已经死去，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欲望。她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将杯子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她饮完，再也没看她们一眼。
等待死去的过程是短暂而漫长的，洛汐的脑海里忽的想起了以前许多事情，连眼前都模糊一片，她仿佛看见了十一就在自己的面前。她伸出手，喃喃自语道：“十一，你也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吗……”
自己冰冷的手被人握住，掌心中传来一阵温暖，洛汐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对不起，我来迟了。”
洛汐迷离的眼睛瞬间就恢复了清晰，这才看清楚自己的面前真的是消失了好几个月的十一！红色长发依旧耀眼，血瞳里是满满的愧疚，她还是那身红色衣服，在这牢里是那样显眼。
“十一……真的是你……”洛汐眼眶里的血泪又流了出来，她想到了什么似的，赶紧随意擦了一下眼泪，“你快走！楚曜正在四处找你，想要让你做我的替罪羊，乘他们还没发现之前，你赶紧走！”她看向四周，一切，就仿佛静止了一般。小兰还弯着腰，拾杯子，手刚碰到杯子，便已经被定格在了原地。柳清河站在原地，嘴唇微张，似乎是在说话，头上的步摇微偏。
十一听洛汐这样说，眼里愧疚更浓：“对不起洛汐……我……其实一早就知道你会有这些劫难……”洛汐微愣，想到了什么似的：“所以，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时候？”十一叹气：“这是你的命啊，若你不曾遇见太子，不曾见过他，也许你就不会死。”
洛汐猛然抬头，脸上还尤有血痕，她的目光中带着不可置信，声音颤抖：“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是的，她知道。她知道太子的深情都是装的，她知道在洛汐的寝宫里的那个巫蛊娃娃也是有人算计她的。她曾有无数次机会把它取走。
她也知道丞相是被人算计好的，因为皇上不会留下一个权倾朝野的人存在，她还知道洛汐今日就要死。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墓玫，墓玫告诉了她，也是墓玫指引她来到她的身边。
十一沉重的点了点头：“不光知道，从遇见你开始就知道你命不久矣了。”她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我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洛汐忽然释然了，她只觉得浑身轻松，似乎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受了。毒血顺着她的嘴角缓缓流出，她竟丝毫不觉得疼痛，她笑着，笑容是那样的灿烂：“我不怪你，我也不怪他。”她的双眼越过十一，越过皇宫，越过皇城，看向了更远的地方：“只怪我自己，没有那么好的命……”
她缓缓倒了下去，嘴角仍旧挂着一抹微笑，仿若黑暗之中的一丝光明。眼神渐渐失去了光芒，她只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她刚遇到他时，他说过的话：“阿洛，我会娶你，给你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他娶了她，也给了她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她该知足了。只是没能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她好后悔。若是能重来一次，她再也不要爱上任何人了。
她的双眼缓缓闭上，再没了一丝气息。她的后背一片明亮，是那朵在她背上的牡丹散发出的光芒，光芒耀眼，包裹住了她的身体，等到光再次散去之时，地上只留了一朵鲜艳的
牡丹，牡丹鲜艳夺目，与黑暗的牢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十一走上前去，拾起那多牡丹，牡丹在她掌心中静静躺着。她微微有些失神，好一会儿才从怀中拿出墓玫。她伸出食指与中指，指尖之上跳跃着鲜红的光芒，光芒笼罩在牡丹花瓣之上，指引着它缓缓流入墓玫瓶中。
她将瓶盖盖好，揣入怀中，走出了地牢。她离开地牢之时，一切恢复如常，小兰弯腰捡碎瓷杯之时，骤然看到了牢房里已经没有了先皇后的身影，她紧张的望向牢房外的柳清河。
柳清河也是微微的诧异，下意识的认为是有人救了她，可是，谁又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救人呢？难道是那个红发女子？不可能！她微微一摇头，眼角余光瞥见了一片牡丹花瓣静静停留在牢房内。唇角微扬：“无妨，她已经喝了毒酒，活不了了。”
小兰走到她的身边，神情极度慌张：“可是，娘娘，皇上并没有要杀皇后，若是发现是我们动的手，不会轻饶我们的。”
柳清河转身往外走去：“不是有个替死鬼吗？”小兰不理解，但也不好多问，只得跟着一起离开。
楚曜听闻是十一救走的洛汐，怒火中烧，更加大力搜捕十一。
他正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洛儿，你这样做是要惩罚我吗？让我一辈子都见不到你吗……可是……为何呢？他的心里竟然有一丝的难过。毛笔握在手中久久不曾下笔。
阿洛，我会找到你的！只要你的父母亲还在，你就一定会回来的，对吗？十一！你夺我爱人之仇，不共戴天！
“来人，将洛丞相夫妇请回京城。”
“是。”
晚风依旧，凋零的花来年还会绽放，一去不返的人何时才会归来？
牡丹盛开的时节，人人都喜爱观赏，牡丹衰败凋零，无人问津，最终沉入泥土而去。
人们也许还记得那位曾短短时间风光无限的皇后，却再也没人记得死于牢房的洛汐。
——牡丹篇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