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绝神剑 免费阅读 第14章 藏龙卧虎
方雨心想:“要不要把蒙面人的事告诉师父呢?要说蒙面人,势必要说自己救回四师叔的事,而师父对自己这个四师叔一向没有什么好感,一心要除去他以正门风,要是师父知道自己不但没杀四师叔,反而救了他,一定会很生气,自己受了责骂倒没什么,就怕让他老人家不开心!”
当下,方雨决定不把这件事说出来,只是道:“弟子不敢乱说。”
房画鸥看着她道:“在师父面前,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随便说说吧。”
方雨不明白师父今日为何一定要让自己对这件事发表意见,她对师父一向尊重得紧,自然不敢胡乱编排,于是便道:“徒儿觉得当年洪远镖局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绝对不是一个人所能做下的案子,而我听说……听说左扁舟一向喜欢独来独往,从不拉帮结伴,所以徒儿认为这事极有可能与他根本没有关系!”
她对直呼左扁舟之名显然有点不自然,但在师父面前,她也不敢称他为四师叔,因为风雨楼早已宣布将左扁舟从风雨楼中除名了。说完这些话,她的鼻翼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大概是紧张的缘故吧。
她自见了那个神秘的蒙面人之后,便已知道左扁舟与此事一定没有任何关系。她之所以没有说得太肯定,只不过是因为怕惹师父生气,她想让师父慢慢地相信这个事实。
房画鸥赞许地道:“你分析得有些道理,为师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当时在失事那一带出现过的高手只有左扁舟那逆贼,何况他的行径一向为武林同道所不耻。因此众人认定他是凶手,也是在所难免的。”
顿了一顿,接着道:“但愿这事不是他做的,虽然我们风雨楼已将他除名,但江湖中人说起他时,仍是会联想到我们风雨楼,他做下的错事,也会玷污了我们风雨楼的清白名声。为师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一来封姑娘就可找到真正的仇家了,二来也能让世人明白我们风雨楼是不会姑息养奸的。”
方雨听了,不由有些高兴,因为她相信只要师父愿意出手查这件事,就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房画鸥道:“封姑娘刚刚来到,对我们风雨楼很不熟悉,恐怕有些不便,你还是早些回去陪陪她吧。还有,对于她是封家后代这件事,你要让她切莫再向外人透露了,否则她会十分危险!”
方雨有些不以为然地道:“在我们风雨楼里,还会有什么事?”
房画鸥苦笑道:“雨儿,切莫把事情看得那么简单,江湖叵测啊。”
方雨便不再说什么了,两人沉默了一阵,方雨便道:“师父若有他事,那徒儿就告辞了。”
房画鸥点了点头。
待方雨刚走至门口处时,房画鸥忽然又叫住了她。方雨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房画鸥道:“你们师兄妹中,以你与红楼两人在江湖中行走机会最多,你们以后若是见了左扁舟,不妨向他问一问当年之事,即使他与那件事无关,至少在出事的当儿,他便在那一带,以他的江湖经验,也许会知道一些有用的东西。”
方雨听师父说左扁舟时后面不再如往常一样必带“逆贼”二字,不由有些高兴,无论如何,对于做小辈的她来说,都是希望上一辈的人能化干戈为玉帛的。在那个夜晚遇见左扁舟之后,她这种想法便更为强烈。即使师父与他不能握手言好,至少也不需必欲取之性命而后快。
她恭敬地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房画鸥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至方雨已消失于门外,他的姿势仍未少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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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大师伯愿意为自己查找杀害父母的凶手,封楚楚虽然有些高兴,但同时也有些失落,因为在她心中,最希望的是由她自己完成这件事。
但她也知道凭她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否则的话四师叔左扁舟早就可以找到真正的凶手,为他自己澄清不明不白的罪名。
何况,她的师父已嘱咐过她,让她在到达风雨楼之后,等她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之内,她师父将追寻燕单飞要“入归”的解药,无论成不成功,都会在一个月满的时候来风雨楼与封楚楚相见。
但封楚楚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她觉得如果师父在一个月之内找不到燕单飞,或者找到燕单飞之后,并不能得到“入归”的解药,那么她师父极可能不会来风雨楼了。因为没有解药,左扁舟就是必死无疑,而左扁舟一死,她师父卢小瑾愿不愿意活下去,实在是一个问题。
虽然封楚楚从未经历这种情感,而且又一直是遁身空门,但她能从她师父的所作所为中明白这种情感的分量。它可以让人伤心欲绝到削发为尼,又可以让人重新燃起希望!甚至不惜背负世俗会加于她身上的恶名而蓄发还俗。
即使封楚楚如何的心焦如焚,暂时也只能在风雨楼静静地等待了。
无疑,在她心中有千斤负荷时,要什么事都不做而默默等待,这将是一种极其痛苦的事,幸好还有方雨陪着她。
封楚楚在来风雨楼的第二天就去拜见了大师伯房画鸥。大师伯对她是颇为和蔼的,但她与大师伯从来没有见过面,所以心中仍是生疏得很,一切都客客气气的有礼有节。
在封楚楚到了风雨楼的第三天,叶红楼便回来了。
封楚楚与方雨一起见到叶红楼时,他正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迎面过来。封楚楚不明白他为什么到了风雨楼还要策马而行,而不下马,她觉得风雨楼的道路并不适合骑马。
还好,叶红楼在见到她们二人的时候下马了。
他的样子实在是英俊不凡,连封楚楚这样过惯了心如止水般的生活之人,也已深深地感觉到了这一点。只是他看上去未免有点孤傲了,那嘴角自始至终都那么微微翘起,像是一抹傲然的微笑。
叶红楼在离她们尚有二丈远的地方翻身下马——自然,他下马的姿势也是优美之极!像是一道烁目的光弧划过一般,轻盈落地。
方雨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叶红楼。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的神情却是有兴奋与喜悦在隐现,那双美如星辰般的眸子有了一种雾一般的东西。
她对叶红楼一定很好——封楚楚这样想道。
叶红楼施施然地走了过来,身后的白马已被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一个大汉牵走了。他走路的样子颇为好看,从容洒脱,双眼一直看着方雨,那眼中有一抹笑意。
首先开口的是叶红楼,叶红楼在离方雨只有二尺之距的时候站定了,道:“见了师哥远道而来,也不招呼一声么?”
话中似乎是有责怪的意思,但他的神情却是一点责怪的意思也没有。
方雨笑了,笑容中有一种温暖的东西,她没有回答叶红楼的话,因为叶红楼的话本来就是不需要她回答的。她只是道:“事情顺利吗?”
叶红楼的嘴角遂微微向上一牵,笑意更深:“事情没办好我会回来吗?万修言那老贼恶名虽响,但武功却是稀松得紧。”
方雨有些不安地道:“那你把他……”
叶红楼淡淡地道:“杀了。”
方雨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来,而且上前一步,为叶红楼轻轻地掸去肩上的少许尘埃,动作温柔得让人心醉。
叶红楼对这一切似乎已经习惯了,并未怎么在意,他的脸上有喜悦,但更多的是踌躇满志。以他如此年少,就可以孤身一人对付久负恶名的独行大盗万修言,的确是一件可以引以自豪的事。
他的目光只在封楚楚的身上扫过一次,就再也没有去留意她。他的目光扫过封楚楚时,见到的是一个头裹披巾,身穿缁衣的古里古怪的小女人,无怪乎他的目光会有一种淡淡的惊讶甚至还有嫌厌之情。
封楚楚觉得自己如果是一个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的石块或树木就好了。
方雨终于回过神来,她道:“这位是五师姑的弟子,名叫封楚楚,以后你又多了一位小师妹了。”
叶红楼有些惊讶,口中道:“原来是封……封师妹!”
封楚楚道:“叶师哥好。”
叶红楼不经意地“唔”了一声,便对方雨道:“你见着五师姑了吗?”
方雨道:“没有,这事说来话长,你还是先去见过师父之后我再与你细细分说吧。”
叶红楼略一沉吟,点了点头,便告辞而去了。
自从叶红楼回来之后,方雨陪伴封楚楚的时间便少了许多,更多的时候方雨是同叶红楼在一起。
于是,封楚楚的日子便更单调了,虽然在名义上她也是风雨楼的一脉,但此时的风雨楼只有大师伯门下有弟子,而四师伯与自己的师父都不在风雨楼,二叔伯门下也没有弟子,他只知道整日地用左手与右手下棋。而六师叔,据师父说早在十年前便死了。三师伯至今未见人影,更不用说见到他的弟子了。
所以,虽然房画鸥有六个师兄妹,但此时风雨楼中几乎只有他一脉了,于是封楚楚就更难融入风雨楼中。
这一天傍晚,方雨又出去了,她似乎整日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鸟儿一般一会儿飞到东,一会儿飞到西。
也许快乐的人做事总是有使不完的精力吧?封楚楚如此想道。
天色越来越暗,黑夜像一只大手般把一切景象从人的眼前抹去,越抹越淡,到最后便是模糊一片了。
封楚楚在屋中静静地坐着,心却静不下来。若是换了以前在静音庵,她是能够让自己的心平静如无风无浪之水,但自从知道她自己的身世之后,她的心情便再也无法平静了,且在宁勿缺死后,她的心情就更是乱如麻了。
悲伤、仇恨、内疚、忧郁……无数错综复杂的情感纠集在一起,悄悄地吞噬着她本是纯真的灵魂。
心绪越来越乱,她终于坐不住了,觉得这间应算是宽敞温馨的屋子万分沉闷,便决定出去走走。
夜色中的风雨楼与寻常民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无非是些灯火,憧憧的树影,朦胧的只能辨清轮廊的屋子、亭阁。
封楚楚信步走着,她对诺大的风雨楼仍是不甚熟悉。
走在路上,不时会遇上几个人,他们显然都已知道风雨楼中来了一个楼主的师侄女,见了她,都有恭敬地称她为封姑娘,然后给她让路。但这种恭敬中隐隐有一种疏远甚至戒备。
封楚楚对自己的身分很清楚,所以她也只是沿着平时常走的路走,对一些有人巡守的地方,她是不会去的,免得彼此尴尬。
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了一片灯光稀寥的地方,这儿很静,没有几间屋子,更多的是花木,在花木围着的地方,竟是一片草坪,估摸有二十丈见方。
封楚楚一下子便喜欢上这一片草坪了,它是开阔的,但因为四周有一人高的灌木,所以它又是相对封闭的,这与此时封楚楚的心情实在是极其吻合了。
她走至草坪中间,也不管地上干净与否,便坐了下来。地面是软软柔柔的,这是一种可以让人的心情一下子松弛下来的感觉。
封楚楚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似乎要把这些日子以来的抑闷之气一下子吐出来,释放进这沉沉的夜色之中。
风儿轻轻,虫儿啾啾,还有淡淡的青草气息,这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抚慰着封楚楚的心灵。
封楚楚静静地站着,渐渐地几乎已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
突然,她听到一种轻微的声音,“嚓嚓嚓”的,很有节奏感。
封楚楚先是毫不在意,以为这种声音很快便会消失的,所以也没往心里搁,但过了好长时间,这种奇特的声音还在继续着,渐渐地就把封楚楚的好奇之心勾了起来!
她忍不住站起身来,用耳朵去捕捉这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最后,她断定这个声音来自西边。
从这儿往西,是比她现在所站之处更偏僻的角落,而这种奇怪的声音又的的确确来自西边。
站在草坪中向西看,只能看到一排黑沉沉的屋子,声音显然不会是从屋子中传出来的,而从屋顶上方穿视过去,可以看到一层淡黄色的光亮,估计在这一排屋子后面,应该还有什么东西。
当下,她便顺着“嚓嚓嚓”的声音,向西边走过去。当她刚刚绕过那排屋子的一侧墙脚后,她所看到的是一片空阔之地,以及地上堆放着的草料以及更远一点的马厩!
据方雨说风雨楼有三千人,但风雨楼的马却并不多,只有四十几匹,原来都聚在此处。
封楚楚站在墙转角处向那边看,看到居中的马厩前边有一盏马灯高高挑着,借着灯光,可以看到有一个人正躬着身子在忙碌着,从他一起一落的动作可以猜得出他是在铡草,他的身子恰好挡住了他的动作。
封楚楚暗暗好笑,自己听到的“嚓嚓嚓”之声,只不过是铡草声而已!
封楚楚看明白之后,便要转身走回,但在那一瞬间,他突然发现在铡草之人的身边有一架寒光闪闪的铡刀!
她不由一惊,暗道:“那么此人是用什么东西铡草?难道是这儿有两架铡刀?”
但从那人的姿势可以看出他不会是在用铡刀。封楚楚略略转换了一个角度,她所看到的情景足以让她大吃一惊!
只见那人左手抓着一把干草,右手握着一把刀,然后刀便向干草上直切下去,这本没有什么可以奇怪的,奇怪的是在干草束下没有任何东西垫着,但刀一切下,草末应该不会应声而断!
草束本是柔软之物,下边没有垫着之物,寻常人如何能用刀将它切断?何况此人的刀下落的速度很缓!
若非亲见!封楚楚怎敢相信这诡异的情形?
她心道:“此人一定是身怀绝技的高人,才能将内家真力凝于刀锋。这些草束与其说是被切断的,倒不如说是被内家真力震断的。而封楚楚知道震断一根草茎,远比震断一根硬木难得多!”
何况草束断得那么齐整,那么有节奏感!
封楚楚心道:“看来风雨楼真是藏龙卧虎之地,连一个铡草的人也有这份惊世骇俗的功力!”
正惊愕间,她听到了身后不远处有急切的脚步声传来,一回头,便见方雨匆匆而来。
方雨也已看见了她,声音有些急促地道:“封师妹怎么有兴致来这个地方?我找你找了好一阵子!”
封楚楚见她神色似乎有些紧张,便道:“方师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方雨道:“我说出来,你可要镇定些!”
封楚楚的心不由一沉,一种不祥之感升上心头,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了,定了定神,方显得有些吃力地道:“你……说吧。”
方雨缓缓地道:“你师父被左扁舟杀害了!”
方雨的话音刚落,封楚楚的喉底便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声,然后便向后倒去!
几乎是在同时,马厩那边“当”地一声响,是刀坠落于地的声音。
但方雨根本无暇再去留意其他的事了,她见封楚楚向后晕倒过去,忙抢上一步,一把将她扶住。
待封楚楚醒转过来时,已是回到了方雨的那间房中,她自己躺在床上,方雨、房画鸥、叶红楼、向长安都站在床边,还有一个封楚楚从未见过的年轻人也站在房间里。
封楚楚醒过来时,便看到了一双双关切的目光,她的心头不由一热,鼻子一酸,便有热泪夺眶而出了。
方雨欣慰地道:“你终于醒了!可把我急坏了!”
封楚楚悲声道:“方师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方雨不忍心去看封楚楚那双哀伤欲绝的眼睛,但她不得不缓缓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封楚楚的泪流得就更欢了,她的身子已颤如秋叶!众人都想劝止她,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封楚楚先是知道自己悲惨的身世,接着遭遇了宁勿缺之死,现在又是师父的死讯,这让一个不满二十的少女如何承受得起?
许久,她才慢慢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强支着从床上坐起,用力地倚在床头上,道:“大师伯,各位师兄师姐,让你们担心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们都很忙,就不必再为我耽搁了,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房画鸥道:“在我们面前,你还这么见外么?你也已是风雨楼的人了。何况,你师父便是我师妹,我又怎能坐视自己师妹冤死而不理会?现在你要做的事便是安心在这儿静养几日,我会让人为你师父报仇的。”
封楚楚道:“左扁舟他……他为何要对我师父下毒手?”
她本是对左扁舟没有什么好感的,后来因为他救了其师父一次,再加上她师父对他的态度,才使封楚楚对他的看法略有改变,没想到现在他竟对师父下毒手!
“虽然没有亲见,但方雨的话,想必不会是骗自己的。”封楚楚如此想着,只是她不明白左扁舟明明中了毒而处于昏迷状态,现在怎么又突然能够出手杀了师父?更何况以封楚楚之所见,左扁舟一定不会加害她师父的。
她实在想不通这一切本不可能,最后竟还是成了真真切切发生了的事实!
她多么希望是方雨的信息出错了,但同时她也明白方雨这样细致之人,是不可能会出这么大一个漏洞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诸多不幸之事会接二连三地落在她的身上。知道自己的双亲是十几年前惨遭杀害的真相已然使她伤悲欲绝,但因为她从未见过其父母,所以那份伤悲还不如现在听说师父遇害时的悲痛。她自小便是与师父卢小瑾一起,师父对她可谓恩重如山,她与师父之间的情感其实已经超越了师徒之间的情感,可以说已有一种近乎骨肉般的亲情。封楚楚知道自己若不得师父及时出现并剖腹取出自己来,恐怕自己连来这世上走一遭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把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房画鸥听着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待封楚楚说完,他便道:“你师父不但为了左扁舟这逆贼还了俗,还为他而去寻找解药?真是糊涂之至!我这惟一的师妹一向聪明灵慧,没想到为了左扁舟,也竟然做出了这么多傻事,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之后,竟仍未改变!真不知她是中了什么邪!”
封楚楚听他责怪自己的师父,虽然不完全赞同,但房画鸥是长辈,所以也未反驳,只是道:“我离开师父的时候,左扁舟尚是因毒而昏迷不醒,怎么又会突然恢复了功力,并且杀了我师父?再说,当时他也是为了救我师父才中的毒……”
房画鸥气哼哼地道:“他做事一向工于心计,那一切只不过是在演戏而已。”
封楚楚实在想不到左扁舟有什么理由要杀了师父,更不明白他是如何从毒发昏迷中的状态中醒转过来的,此时离他中毒的日子只有七八天,难道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师父便已找到了那个像孤燕一般满天乱飞的燕单飞吗?
左思右想,顿觉心中有千千结,但许多话却又是不能说出来的。她知道如果有些话说出来,大师伯一定会责怪她不明事理。也许左扁舟当年做了不少错事,所以大师伯对他有这么样深的成见。
无论如何,师父肯定是已遭了毒手,可能真的是左扁舟下的手,也可以是别人下的毒手,却将之栽在左扁舟身上。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必须立即离开风雨楼,去寻找杀害师父的凶手!
灾难会让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成熟——这几乎已是真理。封楚楚在巨大的悲痛之后,内心突然变得极其的冷静。
她已想到:自己是十几年前遇害的封家人的后代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因为如果这事传到当年杀害她父母及全家的凶手耳中,凶手势必会提高警惕,同时伺机要除了她以绝后患。
此时的她,肩上的担子实在太重了,而她心中的负累却更重!家门、师门之仇,以及宁勿缺的死——她孱弱的身躯,能承受了这么多的东西吗?
就在这当儿,门外突然闪出一个强悍的年轻人,见了房画鸥,立即躬身道:“报楼主!”
房画鸥道:“说!”
年轻人道:“据外面的兄弟探知,左扁舟已经疯了!”
一屋人皆惊!
房画鸥勃然变色道:“他又在耍什么花招?”顿了一顿,又道:“他是什么时候疯的?”
年轻人道:“传来的消息说,他是在杀害卢女侠之前便已疯了。”
房画鸥略一沉吟,便道:“定是他又在装疯卖傻,这点小小的伎俩,又能满得过几个人?”
听到这个消息,封楚楚极其的吃惊,同时又隐隐有一种感觉,觉得只有当左扁舟变疯了,那他杀害师父的事才说得通。
只听得那年轻人又道:“左扁舟不但杀了卢女侠,而且变得凶残无比,几乎逢人便杀,外面的弟兄说至少已有二十几人死于他的手上,如今人们对他早已是如见鬼魅,远远避之……”
语未说完,只听得“咔”地一声,房画鸥的双脚已齐齐陷下去三寸!
方雨这间屋子的地面全是用青石铺就,现在竟然被房画鸥生生踩出两个脚印!非但如此,当他抬起脚时,众人赫然发现脚底下的那块青石已碎成粉末!
但整块青石板却未有任何裂隙!
封楚楚见他连身子都未动,便露了这一惊世骇俗的一手,不由暗暗心惊,心道:“大师伯的武功果然远在我师父之上!”
房画鸥定是极其愤怒,却又无从发泄,最后满腔怒火全在脚底下迸发而出!
年轻人脸色微变,继续道:“据悉,左扁舟的武功突然大增,连苦道人都只能堪堪与他打个平手,最后还是让左扁舟走脱了!”
这一次,连房画鸥也大惊失色!
苦道人!
这是一个让人不由自主有“高山仰止”感觉的名字!因为苦道人的武功已臻化境,常人根本无法望其项背!
现在,左扁舟居然能与他打个平手!
房画鸥与左扁舟是师兄弟,对左扁舟的武功自然是清楚得很,他知道左扁舟的武功虽然极为不俗,但与苦道人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即使他在离开风雨楼之后的二十年中武功进展极快,也不可能达到如此高的境界。
房画鸥对年轻人的话并不十分相信,他道:“苦道人与好好和尚形影不离,有他们两个人在,左扁舟怎么能够走脱?”
年轻人道:“若是苦道人与好好和尚都在,左扁舟自然是走不脱的,但那天却只有苦道人在场,而好好和尚却去了叹息谷。”
房画鸥恍然道:“原来如此!普天之下,也只有“无双书生”才能将苦道人与好好和尚拆开了。只可惜让左扁舟这逆贼走脱了。不过,我想苦道人一向心高气傲,见左扁舟竟然能从他眼皮底下走脱,想必一定是咽不下这口气,非得挽回面子不可。”
那年轻人道:“楼主英明,苦道人的确已扬言一定要擒住左扁舟!”
房画鸥叹了一口气道:“如果左扁舟真的能与苦道人打成平手,那么事情就棘手了!以苦道人与好好和尚在江湖中的声望地位,显然不可能会联手去对付一个后辈中人。而苦道人与左扁舟只能战个平手,要生擒他,就比杀了他难得多!”
叶红楼道:“也许无双书生出手,就不怕左扁舟逞威了。”
房画鸥道:“以无双书生的武功,自然是有很大胜算的。但他生性古怪多变,没有谁能捉摸透他在想什么。”顿了一顿,他又道:“我对此事仍是有些不信,左扁舟那逆贼怎么会有那么高的武功?”
他的神情显得极为忧虑不安。
封楚楚却一直在想:“他怎么会突然疯了呢?再说他的武功虽高,却不可能已高至与苦道人相近的地步!”
她虽然未见过苦道人,但很早就听她师父说起过苦道人,知道苦道人的武功出神入化!
方雨与她的想法相近,她无法想象不及一个月前还是只能艰难应付永州四老的左扁舟,怎么突然之间便会有这么惊人的武功?
整个风雨楼因为左扁舟的事,而变得不甚安宁了,种种让人心惊的消息不断传来,现在,已没有人再怀疑左扁舟变得疯狂如恶魔这件事了!
因为连武当的平虚道长也已亡于左扁舟刀下!
平虚道长与当今武当派掌门人天虚道长,及万虚道长、明虚道长四人被武林中人尊为武当四子,无论人品、武功,都是卓绝不凡,而左扁舟居然连他也杀了!
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是传闻了,没有谁会平白无故去得罪武当派的人。
无论左扁舟是装疯卖傻还是真的疯了,反正他已成了武林公敌,已为天下所不容了!
明白这一点之后,封楚楚反而更担心了,她担心的是也许没等自己见到左扁舟,左扁舟已被江湖中人铲除!更不用谈什么报仇了!
于是,她终于下定决心,向房画鸥辞行。即使不能亲手杀了左扁舟为师父报仇,至少也要亲眼看到左扁舟如何为武林同道剿灭!
房画鸥听她说完之后,道:“师伯我明白你的心意,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我也不留你。左扁舟虽然已被风雨楼逐出门户,但武林同道提起他时,仍是将他视作风雨楼的一个不肖门人,所以我要让方雨与你同行,与你一道去追寻左扁舟,同时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
封楚楚没想到大师伯会提这件事,不由有些吃惊,同时也暗自高兴,她知道方雨的江湖经验极为丰富,有她相伴,便要好上许多!
房画鸥又嘱咐道:“如果你们找到了左扁舟,千万别贸然向他出手,而要设法将他的行踪告诉我,方雨她知道该如何联络的。”
封楚楚有些惊诧,她心想如果相距很远,又如何能迅速及时地将消息传过来。
当然,这样的问题,她是不会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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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风雨楼,穿过了天涯城,再乘那种样子极为独特、名叫“画眉舟”的小舟横渡南侧的那条河流,封楚楚与方雨渐渐地把风雨楼甩在后面了。
已看不见风雨楼了。
但封楚楚想起叶红楼送方雨时的情景,仍是脸红耳热,心绪极乱。
其实,叶红楼也只是牵了方雨的手而已,而且时间也极短,但这在封楚楚眼中,已是有些惊心动魄的感觉了。
年轻人的情感,即使再如何地包裹,也是包裹不住的,就像春天到了,小草注定要破土而出那样自然而且必然。
她有些后悔不该让方雨陪她一起走,或许说“不忍心”才更确切些。
按方雨的建议,封楚楚已再次扮作男装,这一次,有方雨的帮助,她的乔装已是以假乱真了,不知情者若不细看,根本无法看出她的真面目。
两人已听说昨日左扁舟在临安,便一路向东而行。
越近临安,所听到的与左扁舟有关的事情就越多。
在人们的口中,左扁舟已不再是“白雁”左扁舟,而成了“疯刀”左扁舟,或者就干脆称他为杀人狂!
两人听到有关他的事,可谓入耳惊心,人们在相互传述议论着他如何一刀斩了西湖二叟,如何狂追百余里,最后仍斩杀了轻功卓绝不凡的“乱风”卢花!
能追上“乱风”卢花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了!何况“乱风”卢花为人一向小心谨慎,轻易决不得罪人,处处与人为善,几乎已不像一个江湖中人,反倒像一个吃斋念佛的出家人。显然,他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招惹左扁舟。
也就是说,左扁舟的杀人已不需要任何理由了!
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连当年的魔教教主仇恨天杀人之前,也要找个理由!尽管这种理由常常是显得极为可笑,根本无法站住脚。
而如今左扁舟竟比仇恨天做得更甚!
封楚楚本是一个伶牙俐齿之人,现在却已变得沉默寡言了,如果方雨不主动与她搭话,她几乎便是一字不吐!
方雨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她感觉到封楚楚已是一日比一日消瘦了。
两日之后,她们离临安已只有二百多里路了。傍晚时分,她们到了一个古色古香、民风纯朴的小镇上,为避免露宿荒野,她们决定不再急着赶路,先在这小镇上歇上一宿。
这小镇已小得只有一家客栈了。这家客栈名字也取得绝,就叫“一家客栈”。
也不知它是在提醒路人,这是一家客栈,还是提醒路人这个小镇只有这么一家客栈,就别再费神去找别的了。
方雨与封楚楚自然得住进这家客栈。
伙计迎进她们之后,掌柜的翻了翻他的那对鱼肚眼,慢条斯理地道:“两间一间?”
方雨先是一愣,接着就明白过来了,忙道:“一间。”掌柜的便又扫了她们两人一眼,眼光中带有些许惊讶,但也仅仅是些许而已。
方雨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却也不以为意,为了少出意外,她必须与扮作男装的封楚楚同床而眠。
伙计便将她们往房间里引,客人住的房子均在后院,都是短短的一层,这一间与那一间绝对没有什么不同。
方雨与封楚楚便安排在这一排千篇一律的房子的其中一间!
封楚楚率先走了进去,就在方雨也要随之而进的时候,她看到隔壁的那间屋子里恰好有人出来,似乎有些面熟,定神一看,却是二十六镖局的总镖头沙千里!沙千里也看到了方雨,两人都吃了一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还是方雨反应快,先道:“沙前辈,怎么这么巧,竟在这儿遇上你了。”
沙千里“啊”了一声,道:“是巧,是巧,哈哈,方姑娘是一个人来的么?”
方雨笑道:“还有同伴在房内。”
沙千里便很体谅地一笑,道:“老夫糊涂了,江湖中人谁不知道方姑娘是很少落单的。”
方雨心知对方一定又是将屋内的人误猜是叶红楼了,却也不点破,随即与他寒暄几句,便进了屋。
沙千里的脚步似乎有些匆忙,再配上他那高得晃眼的个子,看起来便像一只惶急的虾。
方雨对这个身为南北二十六镖局的总镖头沙千里居然也会住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客栈中而暗暗奇怪。镖局与一般的组织不同,他们是以盈利为目的,所以大的镖局,基本上都是财大气粗得很,而身为南北二十六家最大镖局的总镖头沙千里,自然也不会寒酸。而且身为镖局中的人,不但不应处处节简,反而要处处摆阔,这自然是由他们的行业性质决定的,镖局替别人运送的一般都是贵重之物,万一被劫,镖局就得赔偿托镖的人,若是镖局上下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有谁敢把东西托付给这样的镖局?到时不失镖倒也罢了,万一失了镖,这样的镖局用什么东西来赔失主?
所以镖局的人是不会太节俭的,至少,他们表面上会显得阔绰大方。
而像沙千里这样的身分,就更应该如此了。
方雨是什么样的角色?她一转念,便已断定沙千里来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客栈中,一定有什么不可抛头露面的暗事,自己这一出现,极可能会让他改变主意!
她心想:“一般镖局中的人只要安安份份地押镖便行了,哪有这么多要缩头藏尾的事?”她对沙千里本就没有什么好感,现在就更是如此,于是进屋不久,很快又出来了,借口要热水,又去了前面的正堂。
果然不出她所料,沙千里正在那里同客栈的掌柜说着什么,柜台上摆着两锭大纹银。
方雨见状,便上前道:“沙前辈,现在天都快黑了,你却要结账走么?”
沙千里道:“不走,不走。”
方雨不动声色地道:“我见沙前辈把银两搁在这儿,还以为沙前辈要结账呢。”
沙千里打了个哈哈,道:“我那间屋子比较潮,而我又有风湿,所以便想换一间屋子。”
他的一只手指似乎漫不经心地在柜台上轻轻地叩了一下,然后看着掌柜的道:“掌柜的,你就照顾照顾,替我另开一间干燥些的屋间吧。”
掌柜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这种表情只闪现了那么极短的一瞬间,然后便道:“我让伙计去给你看看还有没有多余的空房。”
说着话,他便把柜台上的两锭银子揽入怀中了。
这一切的细节,自然全被方雨扫入眼中,但她却是一副什么也不知的样子,笑道:\u6211还想有沙前辈做我的邻居,什么鬼怪都不敢欺负我了呢,没想到沙前辈却要搬家了。\
沙千里见她全然一副随便说笑的样子,不由心神有些放松,也笑道:\u65b9姑娘说笑了。凭方姑娘的身手和风雨楼的声望,还有什么人敢欺负方姑娘?连老夫我都觉得今夜大概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方雨一笑,向掌柜要了热水,就回到了房间,心中暗自得意,她知道这样一来,沙千里是想走也没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