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第2章 泼野(1)
魏无羡刚睁开眼睛就被人踹了一下。
一道惊雷炸在耳边:“你装什么死!”
他被这当胸一脚踹的几欲吐血,后脑着地,仰面朝天,蒙昽间想:敢踹本老祖,胆子不小。
魏无羡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活人说话了,何况还是这么响亮的叫骂,头晕眼花,一副公鸭嗓在嗡嗡的耳鸣中回荡:“ 也不想想,你现在住的是谁家的屋,吃的是谁家的米,花的是谁家的钱!拿你几样东西怎么了?本来都该是我的!”
紧接着,四周传来翻箱倒柜、摔盆砸碗的哐当之声。半晌,魏无羡的双眼才渐渐清明起来,视线中,浮出一个昏暗的屋顶,一张眉梢倒吊、眼珠发绿的面孔,正在他的上方唾沫横飞:“你还敢去告状!你以为我真的怕你去告,你以为这家里真的有人会为你做主?”
一旁围过来两个家仆模样的状态,道:“公子,都砸完了!”
公鸭嗓少年道:“怎么这么快?”
家仆道:“这破屋子,本来东西就没有多少。”
公鸭嗓少年大为满意,转向魏无羡,食指恨不得把他的鼻子戳进脑门里:“有胆子去告状啊,现在装死给谁看?好像谁稀罕你这些破铜烂铁的废纸片似的,我都给你砸干净了,看你今后拿什么去告状!在仙门世家待过几年很了不起?还不是丧家犬一样被人赶回来!”
魏无羡半死不活的思索:本人作古多年,真的不是装。
这是谁?
这是哪里?
他什么时候干过多少这种事了?
这个公鸭嗓少年也踹了、屋也砸了,出够了气,便带着两名家仆大摇大摆的迈出门去,摔门高声命令:“看牢了,别让他出来丢人现眼!”
门外家仆连声应是。待到人走远了,屋里屋外都静了下来,魏无羡便想坐起来,然而,肢体不听使唤,又躺了回去。他只得翻了个身,看着陌生的环境和这满地狼藉,继续头晕眼花。
一旁有一面被掷在地上的铜镜,魏无羡顺手摸起来一看,一张白得出奇的面孔出现在镜中,两片不对称的大红均匀的涂在左右面颊上,只要伸出一条鲜红的长舌,活活就是个吊死鬼。
魏无羡有点无法接受的扔开镜子,一抹脸,抹下一手白粉。
万幸,这具身体并非天生样貌清奇,只是品味清奇。一个大男人,居然涂了满脸的胭脂粉黛,关键是还涂得如此之丑。
受此一惊,静回了一点力气,他总算坐起了身,这才注意到,身下有一个圆环咒阵。环阵猩红,圆形不规,似乎是以血为谋、以手画就,还湿漉漉的散发着腥气,镇中绘着一些扭曲而又狂乱的咒文,被他的身体擦去了少许,余下的图形和文字邪气中透着阴森。魏无羡好歹也被人叫了这么多年“无上邪尊、魔道祖师”之类的称号,这种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阵法,他自然了如指掌。
他不是夺了别人的舍,而是被人献了舍!
“献舍”的本质是一种诅咒,发阵施术者以凶器自残,在身上豁开伤口,用自己的血,画出阵法和咒文,坐于环阵中央,以肉身献给邪灵、魂魄归于大地为代价,召唤一位十恶不赦的厉鬼邪神,祈求邪灵上身完成自己的愿望。这便是与“夺舍”截然相反的“献舍”。它们都是名声不好的禁术,只是后者没有前者实用和受欢迎,毕竟很少有愿望能强烈到可以让一个活人心甘情愿地献出自己的一切,因此,鲜少有人实施,以至百年下来近乎失传。古书所载的例子和有证可考的,千百年来不过三四人,这三四人的愿望无一例外都是复仇,召来的厉鬼都完美地以残忍血腥的方式为他们实现了愿望。
魏无羡心中不服。
他怎么就被划分成“十恶不赦的厉鬼邪神”了?
虽说他的名声是比较差,死状又非常惨烈,但一不作祟,二不复仇,他敢发誓,上天入地,绝对找不到一个比他更善良本分的孤魂野鬼了!
可棘手的是,“献舍”是以施术者意愿为先的,就算他再不服……上都上身了,这便默认双方达成了契约,他必须为施术者实现愿望,否则诅咒就会反噬,附身者将元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魏无羡扯开衣带,又举手观察一番,果然,他的两腕上都交错着数道利器划过的狰狞伤痕。伤口的血虽已止住,可魏无羡清楚这些不是普通的伤,如果不为身主完成愿望,那么这些伤口便无法愈合。而且拖得越久越严重,倘若超过期限,就会让接受这具身体的他,连人带魂活活的被撕裂。
再三确认无误,魏无羡心中连说了十声“岂有此理”,终于勉强扶墙起身。这间屋子大是大,却空荡又寒酸,床罩棉被不知多少日没有换洗了,散发着一股霉味。墙角有一只竹篓,本是用来扔废物的,方才被踢倒,脏物废纸滚落满地。魏无羡见纸团上似乎有墨痕,便随手拾起一个,展开一看,果然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忙把地上所有纸团都收集起来。
这纸上的字应当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苦闷之时来发泄的。有些段落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焦虑与紧张透过扭曲的字迹扑面而来。魏无羡耐着性子一张张看过,越看越是觉得不太对劲。
连蒙带猜,大致捋清了一些东西。首先,此身主人名叫莫玄羽,此地名为莫家庄。
莫玄羽的外公是本地大户,族中人丁稀薄,命中无儿,勤恳耕耘多年,也只得两个女儿。二女名讳并未提及,反正大女是正室夫人所出,招的是入赘夫君。二女虽相貌出众,却是家奴所出,因此,莫家原本打算随便打发她嫁出去,谁知她另有奇遇,十六岁时,有一位大家主路过此地,对她一见倾心,两人把莫家庄当成私会之地,一年后,莫二娘子诞下一子,便是莫玄羽了。
莫家庄的人原本对这种事是颇为不齿的,可世人崇仙,修仙问道的玄门世家在世人眼里是被上天眷顾之人,神秘而高贵,那名大家主又时不时地代提携帮衬外宅一家,风向便截然不同了。非但莫家以此为荣,旁人也羡慕至极。
然好景不长,那位大家主贪一时新鲜打了野食,没吃两年,便吃腻了,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莫玄羽四岁之后,就再也没来过。
这几年里,莫家庄的口风又变了,原先的不齿和嘲讽重回,还带着不屑的怜悯。莫二娘子虽然不甘,却坚信那位大家主不会对亲生儿子不闻不问。果然,莫玄羽长到十四岁时,那家主便派了许多人,郑重的将这名少年接了回去。
莫二娘子的头又昂了起来,虽然她不能去,但一扫先前的憋屈,扬眉吐气,逢人便骄傲的宣扬他的儿子将来一定会做玄门仙首,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于是,莫家庄的人第三次议论纷纷,态度转变。
然而,尚未等到莫玄羽修仙有成、继承他父亲的家业,他就被赶了回来。
而且是极其难堪的被赶了回来。因为莫玄羽是个断袖,还胆大包天地骚扰、纠缠同门,这丑事被当众捅破,再加上天资平平,无所建树,也就没有让他继续留在家族中的理由了。
雪上加霜的是,莫玄羽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回来之后,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时好时坏,似乎被吓傻了。
看到这里,魏无羡的眉毛抽了两下。
断袖也就罢了,还是疯子。难怪满脸脂粉涂成吊死鬼,难怪地上这么大一个鲜血淋漓的阵法,刚才也没人觉得不对劲。只怕就算莫玄羽把整间屋子从地砖到墙壁再到屋顶都涂满鲜血,在别人看来,也见怪不怪。因为人人都知道他脑子有病!
莫玄羽回老家之后,嘲讽铺天盖地而来,这次,似乎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莫二娘子承受不了这种打击,一口恶气闷在胸口出不来,活活噎死了。
此时,莫玄羽外公已故去,莫大娘子掌家。这位莫夫人大概是从小就见不得妹妹好,对妹妹的私生子更是诸般白眼。她有一根独苗,便是刚才进来洗劫的那个,叫莫子渊。莫玄羽被风风光光的接走时,莫大娘子自觉怎么也算是能跟仙门扯上一点亲戚关系,指望来接人的仙门使者捎带着把莫子渊也送去修仙。当然,她被拒绝了,或者说被无视了。
废话,这又不是买白菜,可以讨价还价,买一颗送一颗!
也不知道这家人是哪里来的自信,都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坚信莫子渊肯定有仙骨、有天资,如果当初去的是他,便一定会被仙家赏识,不会像表哥那么不争气。莫玄羽走时,莫子渊虽然年纪尚小,但从小被反复灌输此类毫无道理的念头,也对此深信不疑,三天两头逮着莫玄羽羞辱一通,骂他抢了自己的求仙路,并对那些仙门带回来的符箓、丹药及小法器爱不释手,全都当成自己的囊中之物,爱拿就拿,爱拆就拆。莫玄羽虽然脑子时常犯病,却也知道自己在被人欺辱,忍了又忍,莫子渊却变本加厉,几乎把他整个屋子搬空了。莫玄羽终于忍无可忍,到姨父姨母面前结结巴巴告了一状。于是,今天莫子渊便闹上门了。
纸上的字又小又密,魏无羡看的眼珠子疼,心道这他妈过的什么鬼日子。难怪莫玄与宁可献舍,也要请厉鬼邪神上身为自己复仇。
眼珠子疼完了,就开始头疼。照理说,发阵时,施术者要在心中默念愿望,作为被召唤的邪灵,魏无羡应该可以听到他的详细要求。和这禁术怕是莫玄羽从什么偷偷摘录回来的残本上学的,学得不全,漏过了这一步。虽然魏无羡猜出来他大概是想报复莫家人,但究竟该怎么报复?做到什么程度?是抢回被夺走的东西?是欧打莫家人?
还是……灭门?
多半是灭门吧!毕竟只要混过修真界,都该知道评价魏无羡用得最多的是哪些词:忘恩负义、丧心病狂,还有比他更符合“凶神恶煞”的人选吗?既然敢点名召唤他,必然不会许什么能轻易打发的愿望。
魏无羡无奈道:“你找错人了啊……”
他本想洗把脸,瞻仰一番这是为身主的遗容,然而,屋子里没有水,喝的洗的都没有。
唯一的盆状物,魏无羡猜测应该是出恭用的,而非洗漱用的。
推门,门从外边被闩住了,估计是怕他出去乱跑。
他索性先打坐一阵,适应新舍。这一坐就是一整天,睁眼时,有阳光从门缝窗隙漏入屋中。虽然能起身行走,却仍头昏眼花,不见好转。魏无羡心中奇怪:“这莫玄羽为何得那点灵力可以忽略不计,没道理我驾驭不了这具肉身,可怎么这般不好使?”
直到腹中传来异响,他才明白根本不关修为灵力的事,只不过是这具不辟谷的身体饿了而已。他再不去觅食,说不定就要成为有史以来头一位刚被人请上身,就立刻活活饿死的厉鬼邪神了。
魏无羡提气抬脚,刚准备踹门出去,突然一阵脚步声靠近,有人踢了踢门,不耐烦地道:“吃饭了!”
话是这么喊,门却没有打开的意思。魏无羡低头一看,这扇门下方打开了一扇更小的门,刚好能看见一只小碗被重重地放在门前。
外面家仆道:“快点儿的!磨蹭什么,吃完了把碗拿出来!”
小门比狗洞还小一些,不能容人出入,只能把碗拿出来。两菜一饭,卖相奇差。魏无羡搅了搅插在米饭里的两根筷子,略为伤感:
夷林老祖刚重返人间,就被人踹了一脚,臭骂一通。给他接风洗尘的第一顿饭,就是这种残羹冷炙。腥风血雨呢?鸡犬不留呢?满门灭绝呢?说出去有谁信。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啊!
这时,门外那名家仆又出声了,这次却是笑嘻嘻的,犹如换了一个人:“阿丁,你过来。”
另一个娇脆的女声远远应道:“阿童,又来给里边那个送饭?”
阿童啐道:“不然我来这晦气院子做什么!”
阿丁的声音近了许多,来到门前:“你一天只给他送一次饭,时不时偷懒也没人说你,这么清闲,你还嫌晦气。你看看我,活儿多的连出去玩也不行。”
阿童抱怨道:“我又不是只给他送饭!这阵子你还敢出去玩?这么多走尸,谁家不是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魏无羡蹲地靠门,端起碗,用两根长短不一的筷子扒拉着饭,边吃边听。
看来这莫家庄近来不大太平。走尸,意如其字,即为走路的死人,一种较为低等,也十分常见的尸变者。一般目光呆滞、行走缓慢,杀伤力并不强,但也够平常人担惊受怕的了,光是那股腐臭味就够吐一壶的了。
然而,对魏无羡而言,他们是最容易驱使,也最顺从的傀儡,乍然听到,还有些亲切。
阿童似乎在挤眉弄眼:“你要是想出门,除非带上我,我保护你……”阿丁道:“你?保护我?吹牛的,难道你还能打退那些东西不成?”阿童悻悻道:“我打不退,别人也打不退。”阿丁笑道:“你怎么就知道别人打不退?我告诉你,今天已经有仙门使者到咱们莫家庄来了,我听说,是个很了不得的显赫世家!夫人正在厅堂里招呼,镇上的人都围着看稀奇呢。你听,是不是很吵?才没空跟你闹,说不定待会儿又要支使我了。”
魏无羡凝然一听,东边果然隐隐传来了喧哗人声。思索片刻,他起身提脚一踹,门闩“咔”地裂了。
那两名家仆正在眉来眼去,有说有笑,被突然向两边弹开的屋门吓的齐齐尖叫。魏无羡扔开碗筷,径直走出来,竟被阳光刺得好一会儿睁不开眼睛,皮肤也有轻微的刺痛感,举手搭在眉梢,闭目片刻。
阿童方才叫的比阿丁还尖,定神一看,见是那人人可欺的疯子,胆子便又大了,自觉要挽回刚才丢失的面子,跳过去,训狗一般的边挥手边斥道:“去,去!回去!你出来干什么!”
哪怕是对乞丐或是苍蝇,也不会更难看了。这些家仆过往多半就是这么对莫玄羽的,他也从不反抗,才让他们这般肆无忌惮。魏无羡轻轻一脚,把阿童踢了个跟头,笑道:“你以为你在作践谁呢?”
踢完,顺着嘈杂声,往东边走去。东院东堂里里外外围着不少人,魏无羡一脚踏进院子,便有个高出旁人一截的妇人声音传出来:“……我们家中有个小辈,也曾是个有仙缘的……”
肯定是那莫夫人又在想方设法和修仙世家牵桥搭线了。魏无羡不等她说完,忙不迭挤开人群,钻进厅堂,热烈的挥手道:“来了来了,在这儿在这儿!”
堂上坐着一名中年妇人,保养得当,衣着瑰丽,正是莫夫人,坐在她下面的才是她那入赘丈夫。对面则坐着几名背剑的白衣少年。人群之中,突然冒出一个蓬头垢面的怪人,所有声音戛然而止,魏无羡却仿佛对凝滞的场面浑然不觉,觍着脸道:“刚才是谁在叫我?有仙缘的,那可不就是我吗?”
粉抹得太多,一笑就裂,扑簌簌往下落。有一名白衣少年“噗”地险些笑出声来,被一旁似乎为首的少年不赞同的看了一眼,当即正色。
魏无羡循声抬眼一扫,略吃了一惊。他本以为是没见识的家仆夸大其词,谁知来的竟真的是“显赫世家”的仙门弟子。
这几名少年襟袖轻盈,缓带轻飘,仙气凌然,甚为美观。那身校服一瞧就知道是从姑苏蓝氏来的,而且是具有蓝家血统的亲眷子弟,因为他们额上都带着一条一指宽的卷云纹白抹额。
姑苏兰氏家训为“雅正”,这条抹额,意喻“规束自我”,卷云纹正是蓝家家纹。客卿或者门生这种依附于大家族的外姓修士,佩戴的抹额则是没有家纹的。魏无羡见了蓝家的人就牙疼,上辈子常常腹诽他家校服是“披麻戴孝”,因此,绝不会认错。
莫夫人许久未见这个侄子,好一会儿才从惊愕中缓过劲,认出这个浓妆艳抹之人,心中着实恼怒,又不好立刻发火失态,便压低嗓子冲丈夫道:“谁放他出来的,把他弄回去!”
她丈夫忙赔笑应声,一脸晦气的起身要揪人,魏无羡却突然躺到了地上,四肢牢牢粘住地面。他连推带拖都拽不动,叫了几名家仆进来拖,也于事无补,要不是碍着外人在,他早就用脚踹了。觑着莫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也是满头大汗,骂道:“你这死疯子!再不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虽然莫家庄人人皆知莫家有个害了疯病的公子,但莫玄羽已有数年缩在他那阴暗的屋子里不敢见人。众人见他妆容举止都如妖魔鬼怪一般,当下切切私语起来,生怕没有好戏看。
魏无羡道:“要回去也行。”他直指莫子渊,“你叫他先把偷了我的东西还回来。”
莫子渊万万没料到这疯子有这个胆子,昨天才被他教训,今天还敢捅到这里来,赤着脸道:“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偷过你的东西?我还用得着偷你的东西?”
魏无羡道:“对对对!你没偷,你是抢!”
这下莫夫人瞧出来了,莫玄羽分明是有备而来,脑子清醒得很,存心要叫他们丢这个人,忍不住又惊又恨:“你今天是存心来这里闹事的,是不是?!”
魏无羡茫然道:“他偷我东西抢我东西,我来讨问,这也叫闹事吗?”
莫夫人尚未答话,莫子渊却急了,抬起一脚就要踢。一名背剑的白衣少年微动手指,莫子渊脚下不稳,脚擦着他踢了个虚,自己摔倒了,而魏无羡却滚了一圈,仿佛真的被他踢翻了似的,还扯开了衣襟,胸口正中的就是昨天被莫子渊踹出的那个脚印。
莫家庄的镇民们看戏看得津津有味、激动不已:这脚印总不可能是莫玄羽自己踹的再怎么说他也是莫家的血脉,这家人也太狠了,当初刚回来时,分明还没疯得这么厉害,八成是被逼疯的。不管怎么说,有热闹看就行了,反正打不到他们,这热闹真是比仙门来使还好看呢!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打不得,又赶不走,莫夫人一口恶气卡在喉中,只得强行圆场,淡淡的道:“什么偷,什么抢?说的这样难听,自家人和自家人,不过是借来看看罢了。阿渊是你的弟弟,拿你几样东西又怎么了?为人兄长,难道便这般小气?一点小事,还发小孩子脾气闹笑话,又不是不还你。”
那几名白衣少年面面相觑,一名正在饮茶的少年险些呛到。在姑苏蓝氏长大的子弟,耳濡目染皆是雪月风花,大约从来没见过这种闹剧,更没听过这等高见,今天怕是让他们长了见识。魏无羡心中狂笑,伸手道:“那你还吧!”
莫子渊当然还不出来,早就扔的扔、拆的拆了,就算能还,也不甘心还。他脸色铁青地叫了一声:“阿娘!”用眼色冲她发威:你就让他这样侮辱我?
莫夫人瞪他一眼,要他别把场面搅的越发难看。谁知,魏无羡又道:“说起来,他不光不该偷我的东西,更不该半夜三更去偷。谁不知道本公子可是喜欢男人,他还不知道害臊,我还知道瓜田李下呢。”
莫夫人倒吸一口冷气,大声道:“在乡亲父老面前说什么话!真是不要脸,阿渊可是你表弟!”
论起撒泼,魏无羡乃是一把好手。从前撒也要撒得顾及体面,不能让人家说他没家教,可如今反正他是个疯子,还要什么脸,直接撒泼便是了,怎么痛快怎么来,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他明知道自己是我表弟还不必嫌,究竟是谁更不要脸?!你自己不要就算了,可别坏了我的清白!我还要找个好男人呢!!!”
莫子渊大叫一声,抡起椅子就砸。魏无羡见他终于炸了,一骨碌爬起来就躲。那椅子砸到地面散了架,东堂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闲杂人等,原本都在幸灾乐祸,想着今遭莫家人丢人丢大了,一砸起来,皆作鸟兽散,生怕一不小心挂了彩。魏无羡便往蓝家那几名几乎看呆了的少年身后躲过去,嚷嚷道:“都看见了吧?看见了吧?偷东西的还打人,丧尽天良啦!”
莫子渊要追过去扑打他,为首那少年忙拦下了他,道:“这位……公子有话好说。”
莫夫人见这少年有意护这疯子,心中忌惮,勉强笑道:“这个是我妹子的儿子,这儿……有些不好使。莫家庄人人都知道他是个疯子,常说些怪话,不能当真的。仙师千万……”话音未落,魏无羡从这少年背后探出个头来:“谁说我的话不能当真?谁今后再偷我的东西一下试试,偷一次,我砍他一只手!”
墨子渊原本被他父亲按住了,一听又要发作。魏无羡“啦啦啦”着游鱼一般的蹿了出去。那少年忙挡在门口,转移话题,满脸严肃的说起正事:“那个……那今晚便借贵府西院一用。先前我所说的,请千万记住,傍晚以后,紧闭门户,不要再出来走动,更不要靠近那间院子。”
莫夫人气的发抖,被他挡住,也不好推开,只得道:“是,是,有劳,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