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金枝》第4章 0.4
老师宣布了沈雨晴转学，然后给我安排了新同桌。是坐在最后面一排的一个男生叫“张希望。”
尽管同在一个班级那么长时间，我和他也不熟，没说过一句话。他平时喜欢独来独往也没和谁玩过，突然坐在了我旁边还有点不适应。他可能也有些不适应，一连几天我们都没有说话。
直到几天后，班级里有个叫马志强男生抢走了我的拐杖，他竟然追了出去。我的拐杖被马志强拿进了厕所里捣进了茅坑。我让弟弟帮我拿出来，弟弟不去，我就自己要进去，是张希望进去帮我拿出来的。上面沾满了屎，我拿到水池边冲洗，洗了一遍又一遍。
马志强之所以拿走我的拐杖，可能是弟弟打过他，因为那个马志强之前就骂过我小瘸子，弟弟和刘洋洋就打了人家。弟弟看到我的样子很生气，他拉过那个马志强，一拳头打在了人家鼻子上。
马志强的鼻子当时哗啦啦地往下淌血。同学们去喊了老师，我们几个都被带进了办公室。出了办公室后，弟弟和刘洋洋又把马志强挤进了角落，我担心地跟了过去，听见弟弟说“知道打你鼻子会淌血，下次再欺负马金枝，我就还打你鼻子”马志强捂着鼻子不敢说话。
这种被弟弟保护的感觉，让我心里暖洋洋的。
十二岁的时候我和弟弟上五年级了。妈妈怀孕了，肚子大大的每天在家里做运动走来走去，没过多久就生了两个孩子，是龙凤胎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爸爸开心坏了，我和弟弟也很开心，女孩先出生的是我的三妹，弟弟后出生的是我的四弟，爸爸给他们起了很好听的名字，三妹叫“马笑笑”四弟叫“马乐乐。”
平时爸爸妈妈忙的时候，我和弟弟就担负起了照看妹妹弟弟的责任。
这天下午弟弟突然凑到我耳边小声地说：“马金枝你想不想吃鱼？”
我愣了愣：“哪来的鱼。”
弟弟神秘一笑说：“你别管了，妈妈问我就说我出去玩了，记得千万别说漏嘴，我回来就让你吃鱼。”
“你去哪？”
他冲我挥了挥手偷溜出家门。我看到门口刘洋洋和他另外一个朋友刘恩在我家门口等着弟弟，不一会就跑没影了。
过了一会发现马耀宗不在家妈妈问我“你弟弟去哪了？”
“好，好像出去玩了。”
我的话支支吾吾的，这些年跟着弟弟对家里撒了很多谎。
妈妈应了一声也没在意。
一直到了晚上，爸爸都下班回家了，弟弟还是没回来，妈妈早就开始担心。我腿不方便，她又有两个孩子要看，所以抽不出身出去找，爸爸刚刚回来就催着出去找找。还没等爸爸出家门，一群人就来到我们家门口喊：“晨光啊，明月啊，快去河边看看吧，你家耀宗出事了。”
爸爸妈妈听了话急忙出了家门，妈妈连鞋都没穿。
我在家守着弟弟妹妹，有些心慌。就在我等的越来越焦急的时候，我听见门口传来嘈杂的声音，一群人拥着爸爸进了家门，妈妈的哭声老远就传了过来，她哭着喊“我的儿啊，我的儿啊。”我看到爸爸抱着一个人，走近了发现那是我的弟弟。
透过灯光来看，弟弟的脸惨白惨白的，身上的衣服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滴水，爸爸把弟弟放在床上，坐在床沿低下了头，我能看到他的身体在颤抖。
我的脑袋里像是被人扔进了一个炮仗“砰”的炸裂一声开始嗡鸣。
妈妈突然哭喊着来到我面前“啪”的一声给了我一巴掌。我怔怔地看着她。弟弟妹妹开始哭，众人开始劝说，家里乱成了一团。
“啪”我的脸又被妈妈抽了一巴掌。她面目狰狞地喊：“你不是说弟弟只是出去玩了吗？”
我脸颊火辣辣地疼，没有动没有说话，更没有掉眼泪，只是静静地看着妈妈和众人。
“够了”爸爸怒吼。
妈妈瘫坐在地上哭的一抽一抽的。
弟弟淹死了。
爷爷和奶奶坟边又多了一个小小的坟。从此再也没有一个喊着我马金枝，在中午给我带饭，走路时背我嫌我重，嘴上嫌弃我，但是时时刻刻都注意我有没有受委屈，会第一时间保护我的弟弟了。
弟弟那天是和刘洋洋还有刘恩一块去的河边玩。他们俩都没事弟弟却淹死了，听河边的大人说，当时这俩人在河边边上玩，而弟弟却走向了深处，一个转眼就没影了。
他们三个本身就没有一个会游泳的，看到弟弟没影，刘洋洋和刘恩第一时间就喊救命了，但是水流湍急，几个在地里忙活的大人跳下去，找了好久才找到，找到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弟弟下葬的时候，刘洋洋和刘恩也跟了过来，他们把我拉到一边，俩人看着我眼睛红红的。
“对不起啊马金枝”
“是我告诉马耀宗，那个河里有大鱼的，也是我在河里看到鱼喊了出来，马耀宗才跟了过去，他说答应你回去要给你带鱼吃，我和刘恩让他不要追他不听我们的。”
我扬起手中的拐杖抽在了刘洋洋腿上，刘洋洋痛呼一声但是没动。
“要不你也抽我一下吧马金枝，那条鱼其实是我最先看见的，我先拍得刘洋洋，刘洋洋一激动就喊了出来，我们也没想到马耀宗会追过去。”
我瞪着他们，瞪得眼睛都酸了“你们走吧”我说。
“我知道不该怪他们的，但是我该怪谁呢！”
“真恨自己啊，如果不是因为我，可能弟弟就不会去河边捉鱼。”
“如果当时我阻止他不让他去，他就不会死。”
“如果我告诉妈妈他去了河边，妈妈去把他找回来他可能也不会死。”
我在心中想了很多如果，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的，已经发生的事不可能改变，只能让人无限后悔。
“都怪我。”
我蹲下身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咬出了鲜血。
我听到旁人对我的议论：“这妮子怕是什么天煞孤星很邪性，专门克人的，跟了爷爷奶奶把他们克死了，这回了家又把弟弟克死了，这一家人那因为这个小妮子啊，马上要散了啊！”
这些话语犹如利刃插满我全身和心脏，痛彻灵魂。
“是我，是我害了爷爷奶奶。”
“是我害了弟弟。”
“我生下来好像就被神明诅咒了，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一切都是因为我。”
这些想法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重复。
我偷偷地出了家门，家里人正因为弟弟的离世而伤心，不会在意我的。但是我还是小心翼翼地生怕惊扰到爸妈和弟弟妹妹，但是屎壳郎发现我出来了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
去了爷爷奶奶的老院，已经荒废破烂，因为家里缺钱爸爸把这块地卖给了别人，马上就要动工盖新房子。
去了爷爷奶奶弟弟的坟头，躺在爷爷坟包上，滚烫的眼泪一颗一颗的流了下来。我的眼里终于又出现了泪水，本以为在爷爷离世那天就流干了，今天又出现了。
双眼朦胧间，想起了“爷爷和奶奶第一次教我走路，第一次教我吃饭，第一次教我穿衣，带我去农田，夏天的阳光，地里的甜瓜，冬天的大雪，地里的干柴，一起躺在麦垛上看星星，在爷爷的怀里睡着，在奶奶怀里睡着，爷爷奶奶和蔼的笑容对着我喊，金枝，我的小金枝…”
想到了弟弟马耀宗，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想到了他的笔记本上关于我的日记，我的弟弟嘴上没喊过我姐姐，每天的日记里却都是有关他的姐姐。
我想到了很多…
我离家出走了，顺着我们的村子一直往东走，听说那边是镇子县城和大城市。
我带了一瓶水，两个馒头，一根拐杖，奶奶留的纸条，还有身后跟着的屎壳郎。
从白天走到晚上。我不知道走的方向对不对，都是道路崎岖的小路。此刻我正在一条两边种满梧桐，梧桐旁边是田地的小路上，各种昆虫的鸣叫，和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叫声，接连响起，风的呼呼声，远处村庄隐约传来的狗叫，屎壳郎也跟着“啊呜”了一声，像是在演奏一首好听的曲子。
借着微弱的月光环视四周到处黑漆漆的，只能看到远处点点灯火。
我莫名有些恐慌，好在是屎壳郎一直在我旁边。它发现我看它，低吠了两声低下了头。我坐在了路边，掏出一个馒头给屎壳郎，自己喝了几口水。
找了颗粗壮的梧桐依靠，把脸埋进膝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尽管是夏天，但是还是冻醒了几次，睁眼看到四周，有两次都忘了自己是在外面，霎时惊醒像是从高处跌落，头皮都是一麻一麻的。
天亮的时候，我又开始了往东走。
这一路遇见过很多人，他们诧异地看着我，接着目光复杂，也有人会和我打招呼，问我“去哪呀，小姑娘”但我都没有回话。
又从白天走到了黑夜，又饿又累真的走不动了，浑身上下都是疼的，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感觉要死了一样。屎壳郎也伸着舌头在不停大口喘气。
我靠在一个草垛上不知不觉就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我躺在了一张床上。
我打量四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墙壁上挂着的一盏煤油灯，接着我发现屎壳郎趴在床边。一个身影坐在椅子上抽着烟。小小的房间木头的房梁，墙壁是用泥巴糊的，房间里也没啥东西，几张凳子，一张桌子，地上放着锅碗瓢盆一些用具，桌子上还有些剩饭，一个竹竿做的幡子特别引人注目上面写着：“神算子”三个大字。
“汪汪汪”
屎壳郎发现我醒了叫了几声。
那个人转过头来，这是一位大约五六十岁的老头，头发一半黑一半白束着发髻，像古代人一样。他的左眼是瞎的，也没戴眼罩遮掩，眼窝凹陷，眼圈的皮肤皱在一起，有些吓人。
我有些紧张，下意识要去握紧拐杖，却发现拐杖不在我旁边，我急忙想坐起来找，但是努力了好几下，都没坐起来，浑身酸软没有力气，饿得眼前一黑一黑的。
那个人从门边拿过我的拐杖递给我：“你再找它吧？”
我点点头接过拐杖。
“你这只狗真是有灵性，要不是它，估计你还在路边的草垛上躺着。是它一直在我的门口叫唤，我出门看它就咬我的裤管，我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咬我，还想拿棍子打它，它却转身往前跑了几步，我没懂它的意思，它又咬了咬我的裤管，往前跑几步，我这才懂它是让我跟着它，路上它还时不时回头看我有没有跟上，然后我就看到了你昏迷在草垛上。”
我看了看屎壳郎，心里有了些许暖意。
“你这是哪？”
“大田庄。”
“你怎么走到这了，这一圈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我差不多都见过，你不是我们这一片的吧！怎么来这里了，你要去哪？”
我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你是算命的吗？”过了一会我问！
他点点头。
“那你能不能给我算算”我看着他。
“但是我没有钱”我补充了一句。
他眉头皱了皱“你算什么？”
“算命。”
“算什么命？”
“就是算一算我是不是什么天煞孤星，生下来就带着厄运！”
他眉头皱得更深了“我不给孩子算命，再说你还那么小，怎么就相信命呢？”
“能不能借我点水喝”我带的水早在路上喝光了，现在渴得马上说不出来话了。
他从桌子下拿起保温瓶给我到了一杯热水。
“谢谢。”我一边吹着热水一边喝对他道谢。
“你怎么了，是和家里吵架了吗！还是遇见了什么事？”他又问我。
可能有些话一直憋在心里太久了，我把我的事讲给了他听。
“你不是只想着离开家不给家里带来厄运，你还想死吧？”听完我的事，他问我。
“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但是奶奶临死前，给我留下了纸条，他告诉我要好好生活，好好活着，我只是走着走着越来越没力气就睡着了。”
“你可以喊我爷爷吗？我没什么亲人，我很喜欢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有你这样一个孙女。”
我一下子鼻子酸酸的，那声爷爷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口。
他看着我，笑了笑摸着我的头“没关系，叫不出来不叫也没事，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孙女了。”
“你叫什么？”我问他。
“田晚生。”
“那你没有家人吗？”
“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也是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
“那你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吗？你没有结婚吗？”
“也都死了。”我看不出他的悲喜，他的脸上和白发充满岁月的痕迹，只有一只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格外的慈祥，他那只凹陷的眼圈也没那么可怕了。
他抓着我的手抚摸，他的手很粗糙，上面布满老茧和裂痕。
他又摸了摸我的头，接着起身拿来一个碗里面装着铜钱“你要给我算命？”我眼睛微微睁大看着他。
他笑了笑点点头。
我看他把装着铜钱的碗扣在了一个盘子上，接着来回的摇动，铜钱在里面碰撞发出“叮叮当”的声音。
他把碗打开，里面的铜钱分散在盘子上，有正有反，他用手换了几个位置，然后一脸震惊地望着我。
“咋了，我的命不好吗？”看到他的样子我有些焦急。
他摇摇头，吸了几口气说：“我的老天爷祖宗哎，你的命好的不得了哎！”
我看着他的样子，低下了头，我感觉他在骗我，如果我的命那么好，怎么会克死那么多人呢！
他给我下了碗热腾腾的面条，看着我吃完，让我休息，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就给我讲起了故事。
他先是给我讲的是一个童话故事，我才听了个开端就知道是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故事，我上学时学过，要求他换一个好。他嘿嘿笑了两声就换了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