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我有一座长生当铺》第10章 仪式知识
翌日，教廷和皇帝联手铺陈的计划展开。
雅莱轻松的氛围顿时一扫而空，所有贵族都收敛了松懈的姿态，生怕触怒对某些事报以厚望的奥丁皇帝。
宫廷侍女们终于成了现实意义上的装饰品，以往她们会尽可能地搜集权贵们的私密消息，皇帝的尤甚，现在她们噤若寒蝉，生怕陛下的宫室内会涌出涡流，撕裂任何拦在路上的事物。
蒙蒂伯爵的回归就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海，悄无声息，窥探的目光在触及门内的皇家卫队后迅速散去，魏翕得以安静地窝在藏书室里看书，信笺和简报依次从鸽笼架里微微滑落出来，像是场风轻云淡的告别。
她确然是要告别一种生活的。
教皇给她的资料含金量很高，魏翕现在看的就是蒸汽单兵的结构和运行图鉴。
是更早时候的型号，只有两米多高，金属的巨人背负着沉重的锯齿剑，肩膀后部的黄铜喷管吐出浓密的白色蒸汽，黑色面具上刻着鹰与月的纹章。
里头的结构则更加复杂，无数小型化的助力机械流畅的运行，以混合了特殊矿物的专业燃料驱动，机械核心位于机体正中，数不清的细线从它蔓延至全身，神经接口与人脑相连，机械的桎楛和僵硬感由此消除，核心上灵能矩阵刻画得繁复而整齐，保证这金属的死物拥有远超人类的速度和威能。
不能想象是谁把这种东西创造出来的，尽管它造型极具工艺之美，但没人会在第一时间欣赏这份美丽，人们只会因危险而后退，谨慎地观察这仿佛从恶魔身上血淋淋扒下来的皮。
魏翕在那张手绘图里找到对活力结晶的解释――“神灵遗骨，旧日柴薪”，这才明白它跟银月教廷和树生教派宝贝的不行的神灵遗物同根同源，只是阶位更低，数量稍多，但再多，也仍是国家间极度珍惜的战略资源。
别看卡法帝国和科尔巴联邦的战型蒸汽单兵不少，甚至能组成军团进行对抗和牵制。
这是因为它们获得了大半银月教廷和树生教派的遗产，掌握了最多的机械核心资源还有娴熟的灵能矩阵技术，这才能够工业化的生产战型蒸汽单兵，用于战争和资源掠夺中。
除此之外卡法帝国和科尔巴联邦拥有永动研究院和机械研究所，也有最多的研究性大学。
新型加密设备和通讯设备都是优先供应这两国的军方，而流通于市场上的大都是被淘汰的版本，根本不足以捕捉到军队的加密通讯。
武力和通讯都有压倒性的掌握力，所以这片大陆完全是两国的后花园，其他小国不过是在大国夹缝里苟延残喘。
魏翕在记忆宫殿里记录下应有的知识，最后露岀相当奇特的表情。
若是宅邸里年轻点的仆人在场，只怕要把这错说成模糊的笑意，但要归为对战争全然的防备与厌弃却也不尽准确。
不过几月的时间，那片小国的土地就会从群白鸟飞翔的原野变为血腥白热的战场，炮火隆隆，尸首遍地，又有大批的军人进到险象丛生的林地平原，填补这些空缺，枪械握在手中，生命悬在一线。
就算她预先做了很多的事情，做了很准备，但是事到临头，还是需要随机应变的弥补才能将那些突然出现的“陷阱”填满。
不过这也是她已经习惯了一种生活状态，她观察，思考，就如呼吸和喝水一样自然。
魏翕把资料放好，拿起那本托德罗德私人赠予的书籍。
《灵能详解》
这次并非走马观花，翻开书页，手写的墨迹毫不褪色，魏翕手指抚过，能感觉到明显的凹凸感，虽看似发黄薄脆，实际摸起来却柔韧顺滑。
不是普通的纸，年代也远比魏翕想象的更加久远，其上记录繁杂无序。她犹豫了一下，在用眼睛“看”的同时，缓慢引导自己的精神接触书页。
她本不能做到这一点，但那瓶现在已失效的秘药给了她一个机会。
一个人若是先在荒野开拓了一条路，第二次就算无向导存在，也会走得顺遂许多。
随着无形无质的精神触手靠近，书上那些晦涩难懂的乱序文字，以及抽象繁琐的图形，在魏翕眼里逐渐变成一幅幅生动的画卷。
她仿佛亲眼见到了黑暗纪之前的时代：各种扭曲的光和折叠的曲线，天空中飞舞的鹰脸神明，咆哮的巨眼，长满触手和吸盘的大树，错落的白色阶梯和门，门里是深红色的旋涡。还有绚丽的极光星海。
穿着白袍的女武神身上佩戴银月祝福，白色的洪流在她身边汇集，天空中出现了隐约的漩涡，就像是风暴正在一点点成型。
还未靠近的敌方灰色军团被涡流尽数粉碎，内圈的怪物紧接着被推向外侧，在涡流中湮灭得无影无踪。
直至神陨之日，尸首遍地，浓烟淹没了天空，像是蒸腾着烟海，轰隆声响在山腹中酝酿，宛如阵阵雷鸣，大地被映成血般的赤红，每一道熔岩长河都像是一根血管，将滚烫的熔岩泵向世界的尽头。
画面定格。
各种光怪陆离，超越凡人想象力的画面如同一条奔流的大河，冲刷着魏翕的灵魂。
黑暗纪前的历史中仪式与知识也在她面前掀开冰山一角，填满记忆宫殿分门别类的房间。
记忆宫殿是受过训练的人之间通用的一种思维储存方式——在头脑中搭建一个空间，用来存放重要的信息和回忆。
这种记忆方法能够有效记忆庞大复杂的资料，更重要的是可以减小虚幻与现实的混淆感，避免陷入迷失状态。
魏翕尽可能读完《灵能详解》，再啪一声把它合上。
她的太阳穴传来阵阵剧烈的抽痛，深吸一口气后，一只手还按在自己的额角，压抑住那一阵一阵的，生冷的疼。
只是神明世纪一小部分知识，就足够她消化到世界进度结束。
神明世纪知识的学习是存在门槛的，人们需要利用自己的知识与意志力，来规避进步时带来的风险。
如果不是这本书中记载的大多是中低阶仪式，且恰好神明伟力早不在的话，仅仅在阅读仪式步骤的过程中，她就会受到神明注视的冲击。
附录里虽然有一两个严重超纲的高阶仪式，但基本上都保持着残缺不全的状态，没有成功施展的可能。
魏翕取出钢笔和纸，在记忆宫殿中逡巡片刻，选择的仪式名称为“慷慨者的馈赠”。
大部分仪式都要由灵能者完成，但祈求类可以面向一般人，“慷慨者的馈赠”同样是祈求类的仪式，这也是魏翕为何现在便能使用它的缘故。
换做别的仪式，魏翕就算掌握了正确的步骤，也很难成功。
不止是技术上的困难，更重要的原因在于，现存大多数的公开仪式，都是非祈求类，其中的高阶仪式，对材料更存在着严格的需求，神陨之后，许多材料消失无踪，启动仪式更是无稽之谈。
魏翕实验的同时，时不时会在纸上勾勒几笔，等推导得差不多，就将纸页撕下，取出黄铜火机，火焰腾起，纸张在落下的过程中，被迅速灼烧殆尽，化为了碎绒一样的淡灰色粉末，轻轻落入桌上的银盘内。
“慷慨者的馈赠”原本的流程是将仪式图范围内的物品上供于神明时代的某位“游荡者”，并祈求所需的某种东西，一旦物品价值低于祈求，那接下来的异变就不是人能控制的。
但现在神明陨落，“游荡者”早不知成了哪里的一抔黄土，魏翕修改了仪式，将供给对象都设定为自己，如此一来，上供的物品越珍贵，她能得到的就越多，风险也越大。
物品并不固定，只有一样是必须的――祈求者的一部分。
魏翕直接摇铃让女仆来帮忙，自己去翻找库房里的东西，她的天赋也在此时开启，过滤掉数百个失败的未来后，魏翕择定数种最适宜的仪式启动材料。
蒙蒂家族几代都是豪富，人口又简单，事实上每一任蒙蒂伯爵都十分热衷收集稀罕玩意儿，魏翕毫无意外地在雕花嵌宝的匣子里找到自己想要的所有用品――
结晶玫瑰，卡迪斯虫魄，冰山巨人心脏，幻影蝴蝶标本，多尼克神灵宝石，米内罗娅花汁，还有带黄水晶的秘银链。
这些是神灵世纪的古物，丰富程度恐怕仅次于宫廷与教廷。
塞拉捧着匣子，欲言又止，菲利普不长记性在门口看热闹，魏翕瞧着他烦，丢给他一块海蓝宝装饰的金怀表，让人带他去四楼的游戏室，里面有一整套时兴的乐器，还有唱片机，足够他打发时间。
“不要担心。”魏翕忽然偏了偏头，眼睛深深地看向塞拉，“我不会有事。”
塞拉抿了下唇：“我知道，小姐。”
她相信她，也尝试去理解阿比盖尔的所有行动。
想要互相理解是那么困难的事，可最美的蓓蕾只会在沃土上盛放，绝对信任只会建立在理解上，哪怕只是一瞬间。
回到藏书室，塞拉赶走所有仆人，跟两个护卫一起守在门前。
魏翕拉好帷幕，拧亮煤气灯，一概清空桌面。樱桃木的平面上只放着仪式所需的材料。
她手持匕首，干脆利落一刀削掉自己及腰长发。
祈求者的一部分有了。
若是神灵世纪，她这么敷衍了事肯定不行，但现在连教廷都得服务于机械科学，魏翕钻空子钻的毫不犹豫。
拿出银白石磨，将幻影蝴蝶标本磨成碎屑，看着闪耀着金属光泽的碎屑，一点点融入到米内罗娅花汁中，再以此为墨汁，用垂在秘银链上的黄水晶为画笔轻轻在剔透的水晶玫瑰上描绘符纹。
魏翕目光专注，动作轻巧流畅，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整个符纹连为了整体，那种向外逸散的力量开始往内部聚敛。
魏翕等了一刻，玫瑰花瓣微微晃动，但须臾间又稳定下来，整朵花慢慢变薄，仿佛化作了深色的烟雾，在樱桃木桌面上留下符文的印痕，流光溢彩，犹如活物。
仪式激活了。
魏翕深吸了口气，她来的时间不巧，身体素质虽然比原本强好多倍，也不过是个普通少女，除了精神力强大，毫无优势可言，丢到战场就是个炮灰的命，直到如今，临门一脚，只差最后一步，她就能得到完成任务的武力基础。
她平复了内心的一丝躁动，重新轻而缓的呼吸起来，比风更柔，比磐石更稳。
这是她在无数次模拟失败中总结的教训——只有保持这种状态，她才能最大概率做成一件事。
卡迪斯虫魄，冰山巨人心脏，多尼克神灵宝石被置于符文中央，魏翕将丝带系起的发束丢进符文内，同时口中吟诵起晦涩的古语。
她把古语中所有关于“游荡者”的名字都换成了“阿比盖尔·徳·蒙蒂”。
金色的光芒从符文上流淌开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晦涩的古语渐渐放缓速度，仿佛无尽的金光里也渐渐出现了不一样的景象，光丝从符文中蔓延出来，点亮了魏翕的身体，将她的皮肤映成透明，温暖纯净的金色在皮肤下流动，骨骼血管历历可数。
复杂的纹路从左眼下的起点出发，向上笔直地行进，形成一小片炫丽的光纹，而她右半边脸上的回路则向下延伸，沿着纤细的脖颈，越过锁骨，最终没入裙子领口，一直向下。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静止。
直至光纹刻满全身，金光膨胀，蓦地爆炸开，冲击波随着光潮四散，在水般的光中，虫魄，心脏与宝石化作了成千上万的碎片。
漫涨的光渐渐落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