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乌》第5章 突破
再次见到李亚缔教授,他还在做着自己的物理理论研究,他已经在一张新的纸上开始写满证明公式。
“你好,教授。我们上次见过的,大概一周前。”
他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我记得你,莫属的父亲。还有,”他的眼睛透过镜片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请节哀顺变。”
“谢谢,我会没事的。”我按照他的指引坐在一个小凳子上,接住了一杯他端过来的温开水,虽然我并不口渴。“事实上,我这次前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他点点头,仿佛已经料到我会这么说了,想必我要前来大学的举动也已经被他预知了。
“你一定想知道莫属同学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吧?我会尽我所能帮你找出答案。莫迪和莫属,两个好朋友,然后接连丧命,这对学校的声誉来说可是莫大的冲击啊!”
他果然是个有思考力的理论家。“我在莫属这档子事传出来之后,就马上召开了班会,想要得到一些他们俩的信息。但为了不引起同学的恐慌,我讲的不是很深。大学并不是一个很有凝聚力的集体,班上的同学大多只了解自己身边的舍友或是朋友,所以你要问我有什么收获吗?答案是没有。”
“这两人格外亲近,但对其他人敬而远之。所以我想办法从其他地方入手。”
“我先前和你提起过,我们不是在班会上见面,就是在递交请假表时有些所接触。于是我找来了出勤表和请假表,发现莫迪和莫属同学两人共同请假了两次出校,其中一次还缺了一节外语课。”
“教授,你想的太周到了。我能问问是什么时间段的吗?”
“下午五六点左右。一个五点十二分,另一个是六点整。这两天的假是连在一起的。”
“有申请外出地点吗?”
“夏酒购物广场。”那里离我昨天去到那条老街不远。
我记下笔记。
“这将对我的调查十分有用,谢谢您,教授。”
我准备和他道别,而他则起身用巨大的阴影拦住了我。
“莫萨先生。我知道你们侦探工作十分劳累,腿活大多时候要躲过脑力活。而我相信我向你提起过,我对侦探推理也十分感兴趣,奈何找不到实践的路子。你愿意将你的调查分享给我吗?我可以结合自己的知识为你提供有效的帮助。”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他是个德高望重的人,我很难拒绝他,而他友善的态度也让我没有理由不让他知道我的一些发现。
于是我打开笔记本,将记录到的疑点一一说出,并大致将自己的调查传达给他听。
“我想听听你的推论。”他双手合十说道。
我将自己先前做的种种推断分享给他,而他一直兴趣盎然。
“很有意思的推论,你认定这两起案件都是熟人作案?”他提问。
“对。一个是根据门的推理,另一个是根据背后袭击。”
“很有道理。你认为是同一个人吗?”他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摇摇头。并不是我否定这个答案,而是我真的不知道。
“杀害莫迪的凶手,我起先怀疑是赵达这个雇主干的,里面可能有金钱纠纷。但他的回答没有可疑之处,每把锁自配两把钥匙,而莫迪只有下面两层楼的各一把钥匙。根据先前推断,凶手是自己打开了一楼到门,所以他又是有钥匙的。”
“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双手一摊。
“其实,答案也许十分简单。”
“比如呢?”我十分吃惊。
“比如,他去配了一把钥匙,复制的一模一样。”
“莫迪为什么要去复制钥匙。”
“当然是把新的那把给凶手了。”
“你的意思是……”
“加上熟人作案,”李亚缔教授说出他的论断。“莫迪将钥匙复制给了一个他信得过的人,而这就是那个人能轻松打开一楼的门,且不会让莫迪警觉的原因。”
“你不会是在暗示……”我的内心突然涌上一阵血潮。
“我没有暗示任何事情,侦探先生。我想说,我们应该调查那附近的锁铺,或是专门配钥匙的地方。线索就在那里。”
我一言不发。
当我起身时,李亚缔教授也跟着起身。他将大手搭上我的肩膀。
“你不介意我和你同行调查吧。理论家也是需要实践的,我可以向你学到很多东西。”
“当然,”我的头脑一片空白,“我们走吧。”
我们来到莫迪的住处附近开始寻找锁铺。
在这之前,我再次拜访了赵达,并借了他的三把钥匙。
当我们最终有所收获时,时间已经来到了正午时分。
一个脸庞黝黑的配锁匠向我们透露:“确实有一个大学生来找我配过钥匙。”
“只有一个大学生吗?”
“我也不确定,可能是高中生也说不定,他有着很高的个子。”
“确定只有一个吗?”
他强调地点点头。
我拿出莫迪的照片和钥匙给他看,并分别突出问题。
“这钥匙我不记得了。”他回答,“但好像是这么个人。长得很清秀,对,就是他。”
“哎哟,我们当时不是看见有两个学生吗?”他的老婆闻声走出客厅。
“不好意思,你说有两个学生来配锁是吗?”李亚缔教授问。
“只有一个来配,但过了不久由另一个骑车来接他走。”
我和教授离开了锁铺。
我们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很久。
许久,还是我先开了口。“教授,你真的认为……我儿子莫属,干出了这种事吗?”
“我不会这样认为,但事实好像就是如此。”
我捂住了自己的脸。“钥匙,钥匙,原来线索一直就在我的眼前。”
“这不怪你,”李亚缔教授轻声安慰,“情感会阻碍理智头脑的思考,所以我从来不会看言情剧或者小说。”
“明天晚上我没课,我们在老街喝上一杯怎么样,我很担心你。”教授提议。
我以不易察觉的动作点了点头,并于三点左右和他道别。
他回到学校继续研究,而我现在就需要去老街喝上一杯。
到了晚上八点,我已经醉的快不省人事了,但就在这个临界点,我抑制住了继续喝下去的欲望。
那个骑车接走莫迪的人,会不会是另一个大学生,任祥呢?
顺着这个可能性,我继续思考:任祥拿到了复制的钥匙。然后就在那天,任祥上门找莫迪,因为他们之间有一些说不清的矛盾。然后争执发生,任祥失手造成了莫迪的死亡。
莫迪惊慌失措,也许就在莫属询问情况的时候暴露了自己的可疑之处,于是他再次挑了一个深夜,手持利器,在莫属放松警惕之际一下了结了他的生命……
我的大脑一半这样想着,另一半又加以反驳。
不对,不对。你怎么解释配钥匙给他这件事呢。熟人这个可以这么推理,但钥匙,给了任祥却没有给与莫迪关系更近的莫属?属实无稽之谈。
他与莫迪莫属两人关系日渐偏远,不来往也是十分正常的事,但你要说因为什么起争执,一来没有金钱纠纷,任祥有自己的兼职;二来没有感情纠纷,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任何的因情生恨。
我望着星光酒吧内耀眼的霓虹灯,一些想法正在我脑海中滋生,一种说不清是直觉,还是胡思乱想的念头。
突然,一只手搭上我的肩头,使我猛然转头查看。
是那个无聊的私家侦探。真想不到他跟着我来到了这里。
“你在跟踪我吗?”
“跟踪你?没有。我为什么要跟踪你?”
“因为案子。”
“我们是竞争对手,这不错,但你还没有牛逼到我要盗取你的调查,好吗?锁铺根本就算不上什么线索。”
我抿紧了双唇。“给我滚的远远的。”
“嘿,你……”他仍不肯善罢甘休。“同是一样的人,两个肩膀上扛着一个脑袋。同是一样的私家侦探,区别在于我有侦探执照而你一无所有。同样是盯着一个案子,对,两个死大学生和一个案子,我们为什么就不能……”
我从座位上突起,猛地抓住他的衣服将他往外拖。酒吧里的人都被这景象吓坏了,但没人阻拦,也没人报警。我的愤怒涌上心头,紧紧抓着他不放,直到把他拖进了一个漆黑的小巷才最后脱手,将他丢到垃圾堆里。
“你——”他伸出手指着我的脸。
我重拳出击,打断了他的鼻梁骨。
“妈了个——”他的左手捂着鼻子,右手仍旧指着我的脸。
于是我折断了他右手的食指和无名指。
惨叫在小巷里来回响应。
最后往他的腹部补上一脚,我才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看着他的狼狈模样,我感到异常的兴奋,像是疯子完成了自己的杰作一样。
“我……我要告你!我要报警抓你!!”
“尽管去。”我冷冷地说,“不过在你想好要这么做了之后,小心自己胸前或者脑门的红外线点。相信我,过程中是没有痛苦的,一击致命。然后没人能找到你。”
“也没人能抓住我。沉默是你最好的选择。”
我把他遗弃在臭烘烘的垃圾箱旁边,漠然离去。
我没有回事务所处理我擦破的右手关节,它们在不断渗出深红色的血液。我简单回酒吧抽了几张纸附在上面,不一会儿血液便凝固了。
我往夏酒购物广场走去。
相比老街的阴暗,这里简直是花花世界。高层的建筑每一层都是不同的营业点:洗脚城、奶茶店、盲人按摩、台球馆等等。而穿过这层较为老旧但坚挺的建筑来到背后的巷子,你会发现自己来到一个更为阴暗的地方。
这里的阴暗在我看来并不违和。老街弥漫着花香酒气,而这里,则蔓延着令人着迷的香水味。这是性的独特味道。
往前几步,我看到了几个靠着墙边的应召女郎,她们个个身材苗条,该有的性感特征一并全收,在看见我之后纷纷向我扑来。
我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百元大钞。
“想找点乐子吗,猛男?”
“你们都接什么样的人?”我反问。
“什么都有啦,有钱的大肥猪,下班的工作人士,穷酸的打工仔,还有一些人的皮条客啦。”一个身着蓝色连衣裙的女子说道。“还有一些饥渴的大学生。”
我抿紧嘴角。“你们都接待过大学生是吗?”
“怎么啦,怕我们有病是不是嘛?”一个微胖的女郎说。
她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一声不响。
“是啦,是啦,我们都接过。那边的‘黄鹂’才厉害呢,一下接两个常客!”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
“欸,你不选我们了吗?讨厌的无力男,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我往这条小巷的深处继续走去,凭借黄色的艳丽穿着,我认出了她。
“‘黄鹂’?”
“对的,是我。一百一次,怎么样?”
“我想知道你的常客,那两个大学生。”
“怎么了?你想知道他们干嘛?”
我用红色的钞票回答了她,并拿出莫迪和莫属的照片,后者是我从钱包拿出来的。
“对,就是这两个人,怎么了?”她收起百元大钞,毫不在意地说道。
我向她提起了两个日期,她都点了点头。
她确实有那种能吸引很多人的独特魅力,包括我。我并不想做些什么,但我无法对她散发出的力量无动于衷。
我离开了小巷。
16
无论我相信与否,事实已经板上钉钉了。
莫迪与莫属,他们共同请假去找应召女郎——他们经常拜访的对象。而莫属两人对流浪汉实施的抢劫,并不主要是为了填补房租的债务,更是为了这个罪恶之地的开销。
一切都开始明朗了,两人或许都对“黄鹂”产生了感情,于是都想着独自占有一方,从而发生了争执。情感影响人的理智,李亚缔教授没有说错,莫属——我的儿子,失手杀死了他的好朋友莫迪。
确认了真相,我像瞬间苍老了二十岁一般,瘫倒在无人的马路中央,只等一辆货车带走我永远的烦恼。
我记起了之前和莫属一起吃饭时的难以启齿,我也想起了之前我和他是多么地缺少沟通。我没有在意过他的想法,只是一味的在物质上尽量满足他。她的母亲也是如此,除了工作,便是回家紧促地吃饭、睡觉、起床、上班,把儿子当成了透明人。
久而久之,沉默变成了现状,而他需要从别人身上得到爱,这使他犯下了过错。而他是为了自己的过错付出的生命代价吗?是我的沉默杀死了他吗?
我从马路上起身,失魂落魄地往事务所方向走去。
17
半夜时分,我回到了侦探事务所,看着“莫萨”两个字,我遗憾地摇了摇头。
一进门,我就发现我的座机多出了许多未接电话,待我重新拨回号码,才知道来者何人。
“莫萨侦探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气无力。
“是我莫萨。请问您是?”
“莫……莫子春……”
我难以置信这是莫迪父亲兼我的委托人那无力的声音。
“莫子春先生,你那边怎么了?”
“我今天下午被人袭击了,麻烦你现在……现在就赶来夏酒人民医院……请尽快……”
我叫他保持清醒,然后拿起抽屉里的东西挂在腰间,抓起衣服就破门而出。
此时天还尚未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