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乌》第2章 第一个死者
我赶回侦探所,是为了寻找另一件案子的资料,我想着一定和这起事件有关。
这不是什么没有依据的直觉,而是因为那起案件的死者也是个大学生——莫属的同校同学及好友莫笛。我瘫倒在椅子上,试图回忆起两周前关于这个案子的点点滴滴。接着,我抓住了回忆的尾巴。
那天是七月二十五日。中午时分,一个脚步踉跄的委托人撞开我的门,毫无重点地直接对我说:“莫萨先生,你得帮帮我查出凶手!”
我给他倒了一杯水,将他安置在舒适的沙发椅上。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我告诉他慢慢来,不要着急,把委托的缘由一五一十地说出。他没有把我的建议放在心上,丢下杯子便等不及告诉我早已知道的事。
“我委托你帮我找出凶手!”
“找出杀害谁的凶手?”我耐心发问。
“我儿子。”
“名字呢?还有你的名字。”
“我叫莫子春,我的儿子叫莫迪。”
“笛子的笛。”他随后补充道,我将其记在笔记本上。
“事情就发生在昨天晚上——我很确定是昨天晚上,我的儿子死在了他的出租屋内。今早他的雇主赵达先生吓坏了,急忙打电话通知我。”
“他为什么不先报警呢?”
“我不知道。可能我跟他已经很熟了吧,他惊慌失措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我。莫迪在他手下干兼职,而赵达先生为他提供了出租屋。包住不包吃。”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呢?”我问了一个在他看来很怪异的问题。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你知道,警察的效率都不怎么高。我不是说他们办案能力不行,但就这个小城的警力来说,他们派去抓连环杀人犯和毒贩的人力几乎占了有百分之八十。所以对于这种民间案件,他们总是能拖就拖,实在不行就草草结案。
你要知道,这对我来说可不是小案件。我要雇佣你抓住凶手。必要的话可以处以他私刑。”最后一句话他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我可不兴杀手的活。如果是这样,你可能有更好的人选,而我正好有他的联系方式。”
“不,不,我不要杀手,我需要的是侦探。我需要你,莫萨先生。我听说过你办案的效率,而且我还听说你总是像鳄鱼一样咬住了线索就不会放手,反而绞紧一切证据追寻真相。我钦佩您的才能,更相信您的精力充沛。”
“所以,私刑?”
“不用私刑,不用私刑,那只是我气不过一时多嘴罢了。您把凶手交给警察就行了,说不定能赏赐个死刑给他,那和我想要的结果也相去不远。”
留下案发地址,我认真问了他一些基本问题和不起眼的小细节,他以同样认真的态度回答。之后,我觉得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信息,便放他走了。
死者莫迪,今年20岁,在渭河大学读大学二年级。真巧,和莫属一样,我当时感到十分诧异。他的父亲说他是一个刻苦学习的人,但成绩总是不尽人意,挂科次数几乎要多于他所学的科目数量,他的班主任兼物理学教授对此也大为光火。
“但他是个勤奋的孩子,愿意花费额外的时间找找兼职。他虽说没什么才能,但想方设法读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书,因此他也有过写作投稿的经历。我不知道情况如何,但我现在很少见他写了。只是偶尔会写写诗歌和书评。”
他在赵达手下干手工活,主要工作就是将一个个细小的电子品在固定的铁板上将正负两根铁丝弯曲成九十度,便于后续的组装。具体原理我没有兴趣深究,只了解到和发亮的电子玩具有关。
我出发前往案发地点。
在梅花街的25号房子,我看见只有一个秃顶的男人站在门外,急切地不知所措。我原以为命案会闹出动静,聚集一些人来观望,但事实与我的想象正好相反。
“你就是赵达先生吧?”我首先发问。
“是的,是的。你是警察同志吗?”
“我是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他爸没有报警吗?”
“他找了私家侦探。”我戴上手套,向他伸手要钥匙。“等等我会报警的。”
拿着他的一大串钥匙,用他指定的一把肮脏的月牙形钥匙打开铁门,一股苦味扑面而来。我戴上了医用口罩。
我没有犹豫,就马上上楼。但我没预料到的是,尸体就被随意的摆放在第二段楼梯的中央,楼梯尽头便是二楼房间的入口。
“他是怎么……”我弯下腰检查他的脸部。“有人动过他吗?”
“任何人都没有,就算有人看到也不敢碰。这里就只有一层楼能住,一楼是放废品的,三楼天台有一些接雨器和要晒干的黄豆。”
我张开他的嘴,似乎生前吃过饼干或者面包,里面有白色碎沫。我慢慢抬起他的头,发现了后脑的缺口和血迹,那似乎是唯一的致命伤口。除此之外,他的手肘处抹有白粉,是他从墙上蹭下来的,还有手腕及短裤露出的膝盖的红包。他的衣服后摆有一个拉线的小洞。
看样子他是从二楼楼梯跌下,脑干撞到楼梯角致死的。我的第一印象是意外摔落,但我看出了连莫子春都能看出来的异样:白色的楼梯扶手上有一抹干涸而模糊的血迹,看样子是从死者莫迪的左手伤口上来的。
正常人不会倒退下楼,也不会在正常情况下用力想要抓稳左边的扶手,且从右边的墙面上抹下一层厚厚的粉。
他大概率是被人从二楼推下来的,当时凶手与他面对面,而莫迪则背对着我现在的方向。
我继续上楼寻找线索。
这里不能说是一个垃圾堆,但也十分接近了。这个毫无生气的房间散发着恶臭的味道,透过口罩向我的鼻子传达气味信息。随处可见的垃圾,大多是食品的包装,垃圾食品、早餐盒、面包袋等等全部对方在四个角落。我很奇怪赵达能容忍自己的房子变成这副鬼样子。
“我很少来这里。”这是他的回应。
你可以说,这里有一房子未被破坏的证据,也可以说这里毫无线索。房子里的乱象搅得我头脑杂乱无章,我实在不知该从何下手。
等我静下心来,我注意到了一些细枝末节。
首先,我找到了一包还有剩余的多油食品,它与死者右手上的光泽一致。桌子上有尚未写完的诗歌在油腻的本子上,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算是单纯的诗还是被删减的句子,看起来毫无意义。
“当我降下自己的帷幕,我不想看到人山人海的女孩为我欢呼,我只希望能看到您缓缓地拍击手掌,为我奏出理性之音。”
我不懂其中的含义,对我来说只是过于矫饰的句子。但可以推断的是,当时死者莫迪正在吃着零食创作诗歌,或许正灵感散发,但此时有人敲门找他,然后他起身将包装袋放在床上,然后去开门。
我刚刚是在地上捡起这包零食的,但它的油几乎流光了,而一大半浸湿了床单末尾。因此我知道他当时在开门前把零食放在了这个地方。他们一定交谈了很久,他和这个凶手,因为零食的油几乎流光了,而莫迪并没有注意到。
接着一定是发生了一场打斗——零食掉在了地上,食品掉在地板上,还有被践踏的痕迹。其中一个垃圾堆的垃圾被弄的到处都是,而其他的垃圾堆都是谨慎地扫成一堆的。
这就是全部线索了。我试图在这个房间找出点别的物证,或是莫迪当时的见面者的线索,结果都一无所获。唯一知道的是,这个凶手是他信任的人,因为有迹象表明打斗发生时门是关着的。
我走出这个阴暗的房子,摘下口罩示意赵达打报警电话,他早已因忍受不住臭气而来到室外透风。
等警察赶到时,我已经回到自己的侦探事务所整理线索了。
两个星期以来,我搜集关于莫迪的人际线索,走访了他的家庭——只有他父亲一人,拜访了他朋友的家,他有两个朋友,一个叫任祥,一个叫莫属——当我发现他们是同班且同舍的朋友时,你能想象我是多么的惊讶。于是我只拜访了前者的住所,他和他在家的母亲透露了一些基本信息给我,虽然这些都算不上是有价值的线索。
我最后找时间去了一趟他们的学校。我先是去找了莫属所在的宿舍,但门卫不允许我进去,于是我在其中一栋教学楼走来走去,试图想要碰上好运气能遇到他。十分钟无果,我选择去找他们的班主任,李亚缔教授。
李亚缔教授是个物理学教授,身材高大,意气风发,显得十分有活力。他说他不仅仅对物理感兴趣,数学也是他的研究领域之一。
“总是有人会将物理和数学分的很开,好像是两家从不相干的店铺。可事实上,物理和数学密不可分。当你从物理的角度看数学,并学会从数学的角度看待物理研究,你将大有收获。因此,我不能说我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我对这两门学科的交叉研究让我受益匪浅。”
他听说我是个私家侦探,顿时兴趣横生,停止了演说,并握了握我布满茧的手。
“看来是经常锻炼的人了,你的手腕很有力。”他称赞道。
“干我这一行,光会找线索找证人还不行,总会遇到想要动武的暴力主义者的,我遇到的其中两个就是凶手。”
“我要是凶手,见到你这副模样,我还是选择乖乖束手就擒啦。”他是个十分幽默的人。
“说到侦探学,可能你的实践经验比我要丰富,但我可以告诉你,侦探学和我刚刚提到的两门学科同样可以有机结合起来。我不是说凶手可以照着什么公式算出来,或者有一个确切的数字就标明在嫌疑人的脑门上,但这三者的演绎推理有十分相似之处。不同在于,侦探学更讲究行动。所以你才是行家了。”
“不过你要是有困难,我很乐意为你提供我的帮助。你知道,我对福尔摩斯十分感兴趣。”
我向他透露我是莫属的父亲,且此行是想了解莫迪的事。
“哦,原来是莫属的家长。他可是个十分用功的孩子。”他并不吝啬于表扬他人。“而且他经常参与社会实践,帮助校内人士干活,你要问我优秀大学生该评选哪些人,莫属是肯定榜上有名的。”
而当我提到死者莫迪,他的表情稍稍凝重,似乎并不想谈起这个人。“嗯……莫迪,我听说了他发生的事。这真是太可……怕了。他的成绩远不如莫属那么好,积极性更是差了一大截,经常有自己固执的想法。但发生这种意外,还是让我很……”他摇摇头,“十分痛心。”
“莫迪最近在学校有什么异常吗?就是有一些不寻常的举动,或是情绪?”
“你没有上过大学吧,莫萨先生?”
“只上到高二,实际上连高中学历都没有。”
“那就是你对大学的误区所在了。大学不像高中,班主任并不是高中那样如影随形的保姆了,我大多只在专业课、班会、讲座或是请假条上出现,其他时间学生是基本见不到我的。”
他示意了他桌子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字的文件,意思是他有自己的研究工作要做。
“哦,原来是这样!”我摸着下巴,意识到这里并没有其他线索可循了。
“所以,一切正常,对吗?”
“在我看来,一切正常。”他平静地回答。
我向他道谢,随后离开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