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理智中的血腥》第五章.父亲的底线
这是他在笔记本上写下的一句话，他很坦白，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写日记，看了一眼时间，他想起来那天，可又想不起是因为什么而写的日记。
鲜血留下的痕迹足以证明这头野兽的“残暴”，那头失控的野兽最终是撞进了商店十多米后才停下奔腾的脚步…
今天的一幕被很多人录下发上了朋友圈以及短视频平台，在事后的五分钟内，救护车和消防车紧急出动，可碰上了早高峰时间，再加上事发后造成的一段交通瘫痪。
新闻媒体也派出了记者第一时间赶往现场，都想着争取获得最先的报道，可当见到这一段车祸造成的“血路”后所有人硬是不敢再往前踏入半步！
根据警方统计，目前伤亡的人数还在统计，肇事司机在还没停下车前就已经被冲撞造成的伤害致死在了驾驶位上！
在事故发生的十分钟前，陈南言紧紧握着手机盯着眼前的新闻直播，可是拨出去的电话却迟迟没有人接通。
陈南言驱车赶往现场，因为车祸造成的交通瘫痪，不得已，在半路停下跑着前往，他一直很害怕，他开始祈祷，他开始在一片狼藉中呼喊着自己爱人的名字…
他开始失落，这一段时间谁知道他打了多少电话？他只期盼着他爱人的无事…
可当看到了爱人的最后一眼，一下子的感情涌上心头，无助，忏悔，迷茫集聚在他内心中…
短短的几天时间，他仿佛是从登顶的一半失手坠入了崖间，其中的希望，期盼都付之一炬。
今天，有多少人冒着冷汗与死神擦肩而过？又有多少家庭变得不完整？
推开铁门，白布掀开，当爱人的尸体摆在你面前，你能做些什么？
是做到无声的观望，还是哭泣着迎上去接受事实？
对于爱人的死，他显得很冷静，或许是早已接受了事实，又或许是逃避，这并不代表他很冷血，现在，他只是心中没有任何感觉…
有人说过，伤心到极致就是麻木，哭不出来，也没有任何情感表达，正如陈南言的样子，静静的来到医院，静静的看着自己爱人的尸体，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照看自己的女儿。
他试着哭出来，让自己表现得自然点，可却不尽自己的意思。
第二天自己依旧去上班，亲戚打电话送来慰问，他显得很淡然，面对岳父岳母，他们没说话，自己也没说话。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去看看心理医生，可是自己觉得不需要。
“我不爱她…”这是他对自己说的话。
每一天都重复着每一天的日常，只是，爱人不在了，要做的事情自然就多了起来。
他开始学着做饭，这是他爱人做的，他头一次觉得做饭很复杂，一顿忙活，掀开盖子后才发现做出来的饭不像饭，粥不像粥，饭粒黏糊的粘在一块，可以用来做浆糊了…后面他煎了两个鸡蛋，蛋壳跟着鸡蛋一起打下去，最后火候没控制好，都糊了…
点外卖吧，可是一个父亲跟着孩子吃外卖，原因竟是不会做饭…这个理由多少有点可笑…
他躲过了枪林弹雨，“却没躲过生活的柴米油盐…”
他开始想念爱人做的红烧排骨，可乐鸡翅，他试着给自己做，可是都失败了，他头一次觉得做饭很复杂…
零七八碎的家务活开始由自己来承担，还要照顾失明的孩子。
他应付了生活，应付了生活的柴米油盐，应付了饭菜的咸淡口味，唯有一些东西自己却应付不过来，是什么？他说不出来。
每天上班，下班，空洞洞的房子里一切都很冰冷，在这种生活里，却总是觉得自己患得患失，失去了什么，失去了什么？自己说不出来…
这种感觉就似万针一针针的穿过他的胸膛，让你一点点在生活中开始失去她，直到很多年后，自己忘了爱人的模样。
对于爱人的死，他久久不能释怀，可以说是自己一直不愿走出，他一直觉得，这是自己的错…
找个地方哭一场吧，可是去哪里哭？又怎么样哭？
是在角落，还是在回家的路上？
连哭都要问，他认为自己并不爱她，但却在无数个日夜里，多次翻身的失眠的夜晚，脑海中却总是倒映出她的脸庞…
“我知道，你最近在调查一起国际案件！”后座的人对于他的事情似乎都是了如指掌，从他的情感，再到女儿的牵挂，可是都无疑往着一些最熟悉的人身上牵扯。
陈南言清楚后座上肯定是身边的朋友，只怪自己是个大嘴巴，很多事情都喜欢跟旁人倾诉。
“对…那又怎么样？”
“你女儿的眼角膜就是从那来的吧？”
车子一路驶到郊外，驶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才停下来，在郊外少了很多噪音，还能听到一些草丛里发出的声音，夜幕已经落在人们的头上，数个夜晚带来的美丽却只能让一些人看上最后的一眼。
“你想怎么样？”
“移植器官有下落了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还要去多管闲事？”
对方的话语多少带几分无法抑制的冲动，举枪的胳膊也不由得颤抖。
“你能想象到自己女儿身上的器官是来自一个健康人的吗？你告诉我，恶人行凶做好事能被好人接受吗？”这或许能作为陈南言动力的解释，可是在这种现实社会下，这种动力很容易被磨灭。
“所以你不要继续调查了，他们不是人！他们没有人性！”
“他们会带走你的女儿，你在他们那里得到了什么，就要加倍偿还，你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你女儿着想！”
这番话终究是让这个铁血汉子破防了，什么叫加倍偿还？
“我的女儿…她之前什么都没看到…睁开眼的一刻，瞳孔是黯淡的…”这位父亲的轻声细语似乎是在向对方求饶，语气很平淡，可是心中就算有多少波澜都不能展现出来。
“她就想继续看这个世界，你知道吗？”
可对方的内心却是极度的冷血，“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有女儿吗？你有爱人吗？你有家人吗？你知道当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不健全的父亲会怎么想？”陈南言语气里包含着呵斥，双眼充斥着怒火，双手猛地拍方向盘，一下又一下的拍在喇叭上，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声音。
“所以我才说我知道！”
“可是她才刚刚看到这个世界！她有什么错？”
对方的内心早已掀起波澜，他也有家人，他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滋味，大声回怼道，“错的不是她！”
“你明明都说错的不是她可又为什么要连累她？”
“所以说错的不是她！是你拉着你的女儿下水！是你！一直是你的错！你的爱人，你的女儿，一切都归咎是你的错！”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不要动她，好不好？你要什么？我给你！”
陈南言有种想起身的冲动，他或许猜到了对方是谁，可又不敢相信是他。
“这是选择题！是必选题！”
这位父亲的思路被拉回了最难忘的一天，那是女儿最开心的一天，也是自己最开心的一天。
拆开绷带后，她内心突然涌入一股喜悦，一股难以抵挡的喜悦，因为她可以看到了，还看得很清晰，干净的角落，阳光照进来的窗户，衣服的颜色，甚至是，父亲的脸！
她头一次感觉到阳光原来这么耀眼，这么暖和，她头一次见到水原来是没有颜色的，摸着冰冰凉凉，她还看到被光线衬托的影子。
她开始笑，这是这么多年笑的最开心的一次。
只是因为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很美丽，在获得自己的视力后，在这一段时间里，她就跟疯子一样，路边的野草，地上的落叶，池塘里的锦鲤，魁梧的树，远处的山等等。
原来天空的浅蓝色很令人舒坦，原来白云的白真的像棉花糖一样，原来，晚霞真的是带着遗憾走得…
五彩斑斓的画面融入她的眼眶却不混乱，反倒是汇成了“世界”这一幅画，她很难抑制住内心的兴奋，仅仅是因为，她能看到了。
……
“这是我人生最大的一次惊喜，还是第一次，往后的一些惊喜都比不上这一次，因为我能看到了，从最初的牙牙学语开始我一直认为这个世界是黑暗的，可是爸爸妈妈告诉我这个世界很好看，我认为他们骗我！我开始想象这个世界的颜色，可当我真的看到这个世界后，它的出现比我预想得还美好，原来这不是一个谎言！”
这是从一出生就失明的孩子在日记本上写下的一段话，这个世界或许没有我们想的那样美好，可是它们的颜色汇聚成一副关于“世界”的“名画”后真的能惊艳到许多生命。
……
真的很好看，可是，却看不到另一个人的脸…
她只能通过照片去记忆另一个人的脸庞，她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模样，只知道她的样子被定格在发黄的照片上。
爸爸总是说妈妈很美，有着惊鸿一时的绝艳，其实是她的存在使爸爸的内心触动。
照片的她样子定格在22岁，而她的生命却永远的定格在35岁的年纪…
“你必须死，因为这是必选题…”说罢手指终究是扣动了扳机…
沉闷的枪声不仅仅在车内回荡，还在开枪人的耳中回荡，他知道，自己夺走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个家庭最后的支柱，是一个女儿最后的依靠…
他也是个父亲，他也有家人，可这不止是对陈南言的必选题，也是对自己的必选题…
一个父亲和一个女儿只能留一个…两个家庭，只能留一个，这就是两人间的必选题。
“对不起兄弟…因为我们多管闲事，牵连到了家人…”
“对不起，我知道你很难开口，所以我帮你选，可是这道题我也要做…”借助夜色，把一张带有“救”字的名片塞在陈南言的手中。
下车后，他卸掉只有一颗子弹的弹夹，把黑枪丢入漂浮着杂物的河水中，脱掉帮自己藏匿的外套，打开手机，拔打了一个电话。
“喂！我办到了！放人！放人！”
“杀掉自己人这种感觉舒服吗？”
夜色下，一张身份牌在自己视觉里有点模糊，“别废话，把所有人都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