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沂河岸边》第5章 豆芽秘方
万里关山隔暮云，中原气象绝群伦。
砖厂的老板姓田，老板娘姓林，都是南方人，听朋友介绍在徐州这里投资，不仅不用免缴税金，而且土地十分便宜，特别是现在承包的上百亩荒地，一年租金才二百元，烧砖用的黄土不用花一分钱，工人工资也不高。
在老家福建，运转砖坯一车都要五六毛钱，即使涨价，也比老家便宜一半，去年两个砖窑足足赚了八十多万！
要知道，八十年代一万元都能买一套房子了，猪肉才两块多一斤，很多酱油醋等日用品才几分钱。
自从老板宣布工资涨价，砖厂工人积极性，被充分调动了起来，秦奋等人一天的工作量也缓慢上涨，运砖坯的道路，铺上了沙石子，道路更加平整，效率则提高了很多。
秦奋最多一天能装卸三十五车砖坯，一天下来，收入十多元了！其他两位老乡，也保持三十车左右，干劲十足。
这几天，还有一件让秦奋更加兴奋的事情。
上周，一次偶然的机会，徐州城郊一位老农，来给砖厂送菜，其中有一份豆芽特别新鲜，居然带着木笼子，长得有手掌那么长。
秦奋被叫过去帮忙搬菜，同送菜老农闲聊了几句。
“老大哥，你这豆芽生的真好，看着就想吃一口！”
秦奋无意之中赞叹了一句。
“那是，老弟你很有眼光，这是我在广州学来的秘方，生豆芽的温度和用水比例，要求的很严格，生出来得豆芽很香很好吃。”
老农自我夸奖道。
秦奋一听，眼中一亮，凑到老农身旁，递给他一支香烟，低声问道:“老大哥，如果我回老家生豆芽卖，觉得可行不可行？”
老农面色一惊，眼睛一挑，问道:“兄弟哪里人？”
“远着呢，山东的。”
老农一听，面色一缓，既然这么远，与自己就没有竞争了。
“大哥尽管放心，秘方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也不会让你白白的教我，回头给你买两条大前门香烟，你觉得怎么样？”
两天香烟七八块钱呢，老农有点心动，答应秦奋回家考虑一下，明天来送菜再给他答复。
临走前，秦奋把老板奖励他的多半盒大前门香烟，塞给了老农。
当天晚上，秦奋问老乡借了七元钱，加上自己身上的钱，提前买了两条大前门香烟。
第二天，老农照常来砖厂送菜，秦奋瞅个机会，把两条香烟塞在了老农的手里，和他说道:“老哥，秘方无论你说与不说，我就认定你做老大哥了，烟拿着吸吧，有空常过来坐坐。”
望着远去的秦奋，老农站立在原地，心情复杂万千。
昨天晚上，回家之后，老农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自己的老伴，他想把这个秘方告诉秦奋，但是老太太不同意，她害怕秦奋在当地也开一家豆芽厂，把自己家的买卖抢走了。
第三天一早，秦奋没有被叫去帮忙搬菜，自己在忙着拉砖坯。
忽然，身后有人叫自己，秦奋停下车，抬头望去，见到是老农在叫他，本来，他对生豆芽的事情，已经不再抱有希望，现在看到老农过来，以为是要归还香烟，正要摆手拒绝，对方快走几步，把一个纸片塞进他的手里，然后转身离开了。
看着远去的老农，秦奋心中一阵狂喜，难道是豆芽的秘方吗？
拿起手中的纸片一看，上面歪七拐八的，写了十几个汉字和一排数字，包括水温，浇水的温度、次数、时间等等，真的是生豆芽的秘方！
中午吃饭的时间，秦奋找来一张烟盒纸，把老农给的秘方，规规整整的记在了纸上，他自己认识的字也不多，遇到了两个不懂的汉字，跑过去问了问老板，才算解决了难题。
这一夜，秦奋考虑了很多，彻夜难眠，他下定了决心，年后在家生产豆芽卖，算是自己的第一份自谋职业吧。
这样，不仅可以照顾家里，还可以创造更多的收入。
简单的生活，就这么周而复始，度过了三个多月的时间，秦奋决定提前回家，赶在腊月十五之前回去，由于天寒地冻，现在每天运送的砖坯也少了许多，气温太低了，砖坯都冻住了，进入腊月一来，每天，秦奋只有二十多车的运输量，一天下来，才六块多钱，比开始时少了一半，而且，老板打算提前封炉放假，这正好与秦奋的想法不谋而合。
临走前，老板邀请秦奋年后继续过来工作，并表示，再给加工资，秦奋笑着说，只要媳妇同意就一定来。
为了感谢老农，秦奋又给他送去了两条烟。
腊月十二，秦奋三人赶回了家里。
三个多月的时间，秦奋一共赚了一千零八十元，买烟花去了七块多，自己开销花了三十多元，纯剩下一千多元，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
回到家里，看到面黄肌瘦的杜立秋和秦军，秦奋心里万分难过，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苦了自己的亲人了。
原来，秦奋刚走的第二个月，乡里就来人催缴罚款了，还欠一千元呢。
之后半个月时间，乡里的这帮孙子，不仅上门要钱，还满口喷粪，污言秽语，更有甚者，他们借助村里的喇叭，一天到晚不听地广播着催款的信息，让得杜立秋心烦不已。
最后，没办法，经过一番协商，杜立秋把家里仅有的四百元全部交了罚款，约定好年底，把剩下的六百元罚款交齐。
就这样，杜立秋娘仨靠着家里仅仅留下三十元钱，度过了艰难的三个多月的时间，算起来一个月才十元的开支，一人一个月花三元钱。
而且，每个月，秦军还要买一支铅笔和两个个练习本，一个本子五分钱，一支铅笔八分钱。
春妮每个月的饼干或者奶粉要三块钱，也是没办法，杜立秋的奶水一直不够喝。
家里，平常还要购买油盐酱醋，主要是豆油贵点，一个月要两块钱，最后一个月，卖了十几个鸡蛋，用五斤黄豆换了换了二斤豆油，才算度过了艰难的农历十一月。
三个多月的时间，吃得最多菜，就是炖土豆和地瓜汤，秦军知道家里困难，平常熬的大米粥，他提前盛出来给妹妹，其余的都搅拌均匀了，和妈妈一起享用。
秦军使用的铅笔磨损得厉害，直到短得实在拿不住了，才不舍得地放进铅笔盒里，虽然，剩余的铅笔头很多短，周四下午的美术课可以用上。
为此，班里总有那么几名同学笑话自己，但是，秦军不以为然，自己学习成绩好就行，管他别人怎么说呢。
冬天天冷了，秦军穿上了去年的旧棉裤，右腿膝盖处，还有一个大布丁，那是自己去树林拾草时候，让树枝划破的，后来，妈妈用同颜色的布料，做个补丁。
自从爸爸外出打工后，秦军每天做完作业，还要挎着笆箕，去树林捡树枝和干草，作为烧火做饭之用，家里的玉米杆、大豆秧子、花生秧子，都磨成粉粒做猪饲料了。
秦军上学以来，他的成绩一直是班里第一名，作为班长，他积极参加集体劳动，打扫卫生等，沈老师十分喜欢他。
腊月初十，一年级组织了期中考试，秦军语文数学双双得了一百分，稳居班级第一名。
腊月十一放寒假，秦军拿着“三好学生”的奖状高高兴兴地回到家里，杜立秋狠狠地表扬了他一顿。
作为三好学生，不仅有奖状，还有奖品:两支铅笔，两个本子！
秦军听说，到了三年级之后，要到邻村去上学，而且三年级“三好学生”的奖品，还有钢笔呢，一支好钢笔两块多钱呢。
秦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把编织袋交给了杜立秋，转身推着自行车出了家门。
他身上还有十几元钱，来到乡镇上的菜市场，花五元钱买了一块肉，给春妮买了一包奶粉，买了三斤小米，又专门给杜立秋买了一盒雪花膏，进门的时候，他就看到她的脸上都皴皮了，手上更是冻得裂口子了！
来到家里，秦奋亲自动手，做了一份红烧肉，熬了一锅小米粥，看着妻儿你推我让，细嚼慢咽，吃得津津有味，秦奋再也把控不住情绪，捂着眼睛走出了堂屋，蹲在锅灶前，泪流不止。
当天晚上，秦奋找来一个塑料盆和一个铁盆，先把黄豆用温水浸泡一个多小时，再用纱布包好，放进塑料膜中，捆扎好后，塞进了内衣口袋里，需要用体温作烘培，持续十二小时，然后再用温水浸泡放进盆中，放在靠近煤气炉的地方，让黄豆生芽。
杜立秋娘俩，用着诧异的目光看着，秦奋拿着一把黄豆来回地折腾着，还放进了自己的怀里，疑惑不解，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第三天晚上，杜立秋发出一声惊呼，秦军凑近一看，黄豆芽居然发芽了，黄黄的豆瓣一分为二，犹如盛开的花朵，活力四射！
初次实验成功，秦奋激动万分，看来老农告诉自己的秘方是正确的，他把自己计划生豆芽卖的想法，告诉了杜立秋娘俩，根据老农的说法，一斤黄豆能生产出七八斤豆芽，一斤黄豆五毛多，卖的豆芽三毛一斤，就是卖两毛一斤都有的赚。
而且，如果技术掌握的好，一斤黄豆可以生出来十斤豆芽甚至更多。
对于能赚钱的事，杜立秋肯定举双手欢迎！
腊月十五，正是乡镇逢大集，秦奋用二斤黄豆生出来了十六斤豆芽，他早早地来到了市场，在集市头上，摆起了小摊，又花一毛钱买了一包塑料袋子，掀开塑料盆，油旺旺的豆芽冬天里春风，格外地引人注目。
“豆芽怎么卖？”
一位大婶问道。
“五毛钱二斤！”
“看着挺新鲜，没加什么东西吧！”
“放心吧，绝对的环保安全。”
“那就来二斤吧，秤要给够啊，别缺斤少两的。”
“放心吧，我就是西面王庄的，我叫秦奋，有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小伙子很实在，年底我侄子结婚，到时候要，需要豆芽我让他去你村里找你，秦奋，好励志的名字啊，呵呵！”
“好来，婶子，你尽管放心，我多给你二两，好吃了再来找我啊！”
第一单生意之后，犹如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发不可收拾，十六斤豆芽半个小时不到就卖完了，由于量给得很足，最后一拢账，卖了三块七毛钱。
一块多钱的黄豆，收入三块七毛，秦奋感觉自己找到了养家糊口的好营生，好路子！
回到家里，秦奋把三块七毛钱放在了杜立秋的手里，后者目瞪口呆，惊诧万分，成功了！
杜立秋激动地跳到了王保安的身上，太激动了，按照这种思路，美好生活指日可待了！
第二天，秦奋加大了黄豆产量，用了五斤黄豆，如果生产成功，可以出四十斤豆芽。
这几天，秦军都待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做作业，期中考试，得到了三好学生奖励，让他感觉干劲十足。
秦军从严飞那里，借来了一年级下学期的课本，提前开始预习新课程了。
严飞的成绩也不错，这次考试全班第二名，一个班里一般取三名“三好学生”，所以，他也榜上有名。
第三天，秦奋的豆芽出炉了，这次比上次还要成功，生产出四十三斤豆芽。
在自行车两侧，放两个竹篮子，将盛放豆芽的塑料盆放进去，上面盖上棉布。
还是来到了集市的老地方，虽然，今天不逢集市，路上来往的行人很多，秦奋把自行车停好，将豆芽露出一角，有人路过时，秦奋会轻轻地叫唤一声:“卖黄豆芽喽！”
第四位过客，是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妇女，很像老师，听到秦奋的叫卖声，停下了脚步，走到自行车竹篮边，看着绿油油的豆芽，满面疑色，如此新鲜的豆芽只有在城市的超市里才有，这等偏远的地方怎么会有呢？
“小伙子，这豆芽是你生产得嘛？”
秦奋微笑着回答:“你好，大姐，这是我生产的，这是第三次，我在徐州打工时候学的。”
“嗯嗯，不错，多少钱一斤？”
“五毛钱二斤。”
“咦，给我来四斤吧，我这次回老家过年的，你这个价格很公道嘛！”
“谢谢大姐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嗯嗯，给你钱。”
中年妇女递给了王保安一枚长城一元硬币。
“谢谢！”
就在这时，几位中老年妇女路过自行车旁，有两人往竹篮子里看了看。
中年妇女提着一大包豆芽，说道:“老乡别看了，这豆芽可是稀罕物，可以买点回去尝尝的。”
说完，提着豆芽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