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沂河岸边》第2章 背井离乡打苦工
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
小海燕已经八岁了，村办老师沈宝荣已经来家里两次了，在农村，七岁就是上学的年龄。
吴聪明看着聪明可爱的秦海燕，摸摸他的头问道：“小海燕啊，想不想上学啊？”
秦海燕仰起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吴聪明，回答道：“嗯嗯，我叫秦海燕，不叫小海燕，我想上学，二大！”
“嗯嗯，好孩子！秦奋啊，海燕将来肯定能考上大学，我感觉这孩子有出息！”
“二哥借你吉言啊，等考上大学了一定请你喝酒！”
秦奋心里美滋滋地说道。
这么一句玩笑话，十几年后真正地实现了！
吴聪明围着屋子转了几圈，猛地回头说道：“秦海燕，以后你的大名就叫秦军吧，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啊。”
“以后，外面广阔的世界，要有排除万难的决心，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啊！”
“秦军，秦军！好啊，二哥，这个名字好！”
“我有大名了，我有大名了！”
小海燕边喊边往家跑去，他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妈妈，他要让村里的伙伴们都知道，自己有了正式大名了！！
“这孩子，二哥，我这次去徐州可能两三个月回来，你帮着我照看一下家里啊！”
“这个你不用说，多注意安全！年底老大儿子结婚，到时候好好喝一场！”
“没问题，我先回去了，你忙吧。”
……………
秦奋回到家里，先把五十元钱交给了杜立秋，只要没有很大的开支，五十元够家里好几个月的开支了。
晚饭后，杜立秋给秦奋准备了两身衣服，一条大裤衩一条的确良长裤，一件短袖体桖，一件长袖衬衣，都是买化肥时赠送的，后面都印着大字“某某化肥”！
孩子还小，秦奋一夜努力克制住自己，没敢碰杜立秋。
杜立秋怀孕时，由于长时间营养不良，导致闺女早产，身体一直很虚弱，奶水也时有时无，饿得闺女经常半夜哭醒。
前段日子，秦奋偷偷地将家里养的大公鸡给宰了，让老婆孩子美美地大补一顿，心疼得杜立秋埋怨了他半个多月。
现在，唯一能给杜立秋补营养的食物，就是每天早上冲上一碗鸡蛋汤，放点别人送的红糖，每次，还要分半碗给小海燕，而小海燕非常懂事，爸爸妈妈说的话，他都记在了心里，妈妈给的鸡蛋汤，他都要剩下几口，撒谎说自己喝不了，留给妈妈喝，不然妹妹晚上就要饿肚子了。
晚上，煮一锅玉米糊糊稀饭，再放上一小把姥姥给的大米，开锅之后，先大米轻轻地挖出来一小碗给小海燕，把其余剩余的大米搅匀，秦奋和杜立秋每人碗里还能盛上十几粒，拌个咸菜疙瘩，清炒个土豆丝或者茄子，这就是非常丰盛的晚餐了。
相比较晚饭，中午饭就简单多了，一是白天有农活需要干，有时候一干，就是一天，午饭基本就是煎饼卷咸菜，或者煎饼卷大葱，喝点白开水。
如果一旦到了农忙季节，有时候早饭和午饭就凑在一起吃，小海燕也要跟着爸妈去地里帮忙，现在有了小妹妹，他就跟着爸爸去农田里帮忙。
明天爸爸就要出远门了，小海燕吃过晚饭，玩了一会就上床睡觉了，晚上基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一盏煤油灯照得堂屋半明半暗，如果地上掉个东西，肯定是看不清了。
第二天，小海燕起床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爸爸早就出门了，妈妈正抱着妹妹烧火做饭，妹妹晚上睡得早，早上醒得也早，算是早起早睡的模范吧。
小海燕揉着迷迷糊糊的眼睛，看着撅着小嘴的妹妹，嘟囔道：“丢人，还让大人抱着！”
杜立秋回头看着小海燕，笑呵呵说道：“海燕，去洗洗脸，早饭一会就做好了，咱们一块吃饭，桌子上有半碗鸡蛋汤，洗过脸就喝了，然后咱们再吃饭。”
“嗯嗯，好的，妈妈。”
小海燕走到压水井旁边，这是农村特有的打水井，先在地上打几十米深的管道，再接上压水器，通过气压差和杠杆原理就可以轻松地将地下水压到水桶里。
地下水冰冷透凉，捧起一口水抄在小脸上，秦军（从这一刻起，小海燕彻底长大了！）瞬间清醒起来，甜丝丝的地下水含在嘴里，甘甜清口，没有牙刷，每天早上起来，秦军都要用井水漱口。
早饭后，秦军带着小草帽，挎起一个笆箕，拿着镰刀出门了，自从四岁多开始，他就跟着妈妈一起去地里割草，喂食家里的兔子和两头猪。
去年开始，兔子下了三只小兔子，年底的时候卖了两只，给小海燕做了一条新裤子。
刚进入夏天，母兔子又下了一窝小兔子，足足有六只，满月后，爸爸带去市场卖了五只，只留下了一只小兔子，主要是妈妈生了小妹妹后，王保安害怕没人照顾，要不是小海燕央求，母兔子都要去卖掉了。
所以，现在家里还有三只兔子和两只小猪需要喂食。
八点多的阳光照在秦军幼稚的脸庞上，已经能感觉到一丝热辣，这个时间下地正合适，去早了地里都是露水，容易把衣服搞湿了，去晚了天气就非常炎热了。
经过长时间的实践，秦军已经摸清楚了收割青草的好地方，一个是很多菜园的四周地沟里，一个是地瓜和花生地里。
菜园地由于经常施肥浇水，青草长得又肥又壮，一棵都能顶上玉米地里四五棵的大小，地瓜地沟里和花生地沟里由于水份充足，青草也长势茂盛。
秦军来到一块花生地，拨开地拢，将笆箕放在低头，右手拿着镰刀，低着头撅着屁股，一棵一棵地将青草从根部隔断，攥在左手里，等攒够了一把，就放回笆箕里。
花生地里一共才五拢，长度大概有三十多米，秦军半个多小时后就将地里割除了一遍，笆箕里已经有三分之一的空间被绿油油的青草占据了，得换个地方继续寻找了。
秦军绕过一片玉米地，看到前方有一大块姜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低头压水。
“四爷，浇地呢。”
秦军对着压水的老人打着招呼，这是爸爸的亲四叔，爸爸一共兄妹三人，有个伯伯，农村叫大，还有个姑姑，嫁到了沂河西岸的沙墩村。
秦军的爷爷去世的早，他都没见过，爷爷兄弟四人，其余的二爷秦少山、三爷秦少水和这位压水的四爷秦少东都健在。
三爷早年由于家境贫寒，倒插门去了高庄做了上门女婿。
二爷家有两位叔叔一位姑姑，四爷家有一位伯伯（也叫大）和两位叔叔，四爷家里有一位叔叔和两位姑姑。
“海燕，过来，你爸爸出去打工，走了吗？爷爷这里有刚摘的甜瓜，拿回家吃去。”
四爷秦少东停下手里的活，从水井旁边的笆箕里拿出来一个绿白相间的甜瓜。
“我爸爸今天早上就走了，不吃了，四爷，我刚出来，还要去割草呢，你留着吃吧。”
秦军赶紧拒绝道，妈妈经常告诫他，不要乱吃别人的东西，家里都不富裕。
秦少东严肃地板着脸说道：“怎么，四爷的话也不听了，你爸爸都要听我的话，让你拿着就拿着，不拿四爷就生气了！”
秦军一看四爷严肃的表情，心里一阵嘀咕，让吃个东西怎么还能生气呢？！
秦少东把甜瓜塞到了秦军的青草底下，告诉他，往前走两块地院，有一块豆角菜园里面青草很多，秦军一听，比吃甜瓜都要高兴，活蹦乱跳地跑远了。
果然，第二块玉米地后方，有一块半荒废的豆角地，整块地里稀稀拉拉地有二三十棵刚开花的豆角，其余的空地长满了各种杂草，高的有半米，矮的也有一拃，有喂食兔子和猪的牛筋草、曲曲菜和灰菜，还有已经开花的荠菜，苦苣菜也不少，虽然动物不吃可以挖回去当生菜吃，特别是妈妈喜欢吃，热水拺一下，放点酱油醋就可以直接吃。
秦军放了笆箕，撅着屁股左右其手，半个小时不到，就把笆箕填满了，后来又挖了好几把马生菜，回去可以凉拌着吃。
这期间，秦军让蒺藜把手扎破了两处，隐藏在杂草之间，他去抓趴在地上的牛筋草，结果一把抓住了两个铁蒺藜，扎在了手心里，当场就流血了！
秦军赶紧找来毛毛草的根茎，挤出几滴汁液滴在伤口处，又把几个灰菜的叶子搓揉一团敷在伤口处，才止住流血。
擦拭了一把额头的汗珠，看着太阳位置，十点不到，秦军便背着笆箕，拿下镰刀往家赶，毒辣辣的阳光，晒得裸露的胳膊火辣辣地疼。
秦军进了家门，将笆箕放在大门后，跑到井台边，抄起水瓢，“咕咚咕咚”地猛喝了好几口凉水，又舀了半瓢子凉水，洗了洗把脸上的汗水和胳膊，一阵麻酥感传来，浑身说不出来地舒服。
回到大门口，秦军拿起门口的木板，抓出来两把青菜，用旁边的破旧菜刀切碎了，放在一个漏底了的铁盆里，拿到了兔笼子里面。
三只小兔子看得出绿油油的青草，争先恐后地“嗤嗤”吃起草来。
秦军把笆箕底下的甜瓜拿到水井旁边用清水洗了洗，走进了堂屋。
妈妈杜立秋正抱着妹妹哄着她睡觉，看到秦军进屋，示意他轻声，别吵醒了即将入睡的小宝宝。
秦军拿着甜瓜在妈妈眼前晃了晃，放在了吃饭的槐木桌上。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妹妹终于睡着了，杜立秋把小宝宝抱进了里屋的大床上，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坐在了桌前的木板凳上。
秦军赶紧解释道：“我割草路过四爷的姜地，他非要给我，我说不要他还生气，就把甜瓜放在了我的笆箕里了。”
杜立秋微笑着摸摸秦军晒得红彤彤的脸庞，说道：“下次有好吃的咱们也给四爷送过去，好吗？”
秦军点点头，傻笑着看向妈妈。
“来，我们娘俩今天中午就把这个甜瓜消灭了，好不好？我在菜地里也种了几棵甜瓜和西瓜，估计再有半个月也可以吃了。”
秦军帮忙拿起桌上的菜刀，递给了妈妈。
杜立秋拿起菜刀，犹如变魔术一般，把甜瓜切成了薄薄的十几块三角形状的瓜瓣，拿起中间一块大的给了秦军，自己拿起了靠近茎部的小块，吃了起来。
“真甜！”
秦军边吃边说道。
“只要你以后好好上学，走出我们这个穷山沟，就会吃到更多更甜的好吃的。”
杜立秋看着秦军鼓励他说道，后者若有其事地点点头。
自这一刻起，秦军的心里就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闯荡世界的种子。
在几百里之外，一处砖厂，秦奋正汗流浃背地，拉着平板车吃力地前行着，刚刚下过一场雨，道路泥泞不堪，平板车的双轮不时地陷入沼泽里，满满地一车子砖坯跟着车辆来回地晃悠，“咯吱咯吱”地作响。
今天，秦奋来到这里的第五天了，除了昨天下了半天雨，休息了小半天，其他的时间，都在工地上干活。
在砖厂，装卸一车砖坯两毛钱，拉一车砖坯也是两毛钱，从第三天开始，秦奋就自己装自己卸，这样，一车砖坯可以赚四毛钱。
刚开始的时候，掌握不好平衡，第一车砖坯倒在了地上，浪费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所以一天下来才拉了五车。
到了第四天，秦奋起得早，一直干到天黑，中午吃饭加休息用了半个小时，一天下来拉了十二车。
今天，虽然道路泥泞，一上午还拉了六车，下午道路硬实多了，速度快了很多，一直干到了七点半，又拉了十车。
秦奋在砖窑的墙角，捡到了一副破手套，这样避免手上再产生燎泡，第一天的时候光着手搬砖，活没干多少，燎泡起了七八个。
砖厂干活最大的好处，就是管饭，虽然都是大青菜炖豆腐，秦奋吃的津津有味，偶尔菜里还有一两块五花肉，这让秦奋感觉非常满足，比家里伙食好多了！
就这样，秦奋和两位老乡在砖厂扎下根来，脚踏实地工作起来。
随着搬砖和运输的熟能生巧，秦奋干活的工作效率也快了起来，最多的时候，一天拉了28车砖坯，算起来，能赚五块六毛钱，如此，他足足兴奋了大半夜。
在劳动者的眼光里，汗水换来的果实是最甜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