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虐我的权臣一夜白发》第4章 梅妃
宫墙上的训明钟敲了整整十一下。
沈慕敛着眉眼,双手叠放在洁白寝衣上,呼吸轻缓。
外面传来靴子踩着地面的声音。
咚!咚!咚!
沈慕无端想起晚间在檀思公主府邸的遭遇,指尖逐渐收紧。
美人如玉,鲜嫩的脖颈流利顺下,上面还有些未干涸的水珠。
宋顺舟推门进来,瞧见的便是这么一幕。
饶是对这位清远公主存着些轻蔑心思,宋顺舟也不得不承认,她这幅皮囊,当得起美人儿称号。
可惜不过是空有其表,内里仍一片污糟。
宋顺舟在铜盆里净了手,带着水珠的手掌抚上美人儿光洁的面颊,指尖稍稍用力,那如玉的面上立刻浮现一丝红痕。
眼眸轻抬,清澈而又妩媚。
宋顺舟呼吸渐重,倾身附了上去。
雕花窗栏隔绝闷热的天,沈慕被掐着下巴流着泪,脸庞被强硬掰到正对着他的方向,耳畔不住地响起男人声音。
“睁开眼睛看着,你那父皇毁人姻缘,这孽债公主你可还得起。”
手指慢慢撩起她额间碎发,含在嘴里,语气亲昵,却入耳冰凉。
“看看,冰清玉洁的清远公主,如今在下官身下承欢,不知道刚刚公主那浪|荡模样,褚家郎君可知晓?”
凉意从心底漫到指尖,耳畔只余男子的轻笑,如同鬼魅罗刹,将她拽下地狱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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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起,沈慕起身梳妆的时候,相思在她鬓发上插上了支多宝琉璃簪子。
她低着头说道。
“公主,大人今晨起身时传话,说让公主即日起去书房服侍。”
沈慕眉间神色不变,拿起妆奁里的翠湖手镯套在手腕上。
“宋顺舟虽心慕长姐,于我有恨,但也不是什么草芥人命之人,只要我小心些,不会有事。”
她又问:“昨日蒋太医可说什么了吗?”
相思听了这话,脸色明显愤愤不平。
“公主,蒋太医说,这宋府的汤药是寻常百姓都不会轻易用的劣质方子,对女子伤害极大,时间长了就几乎不能有孕。”
沈慕听着这话,手指捻了捻衣袖。
她倒是不信宋顺舟出不起一副好汤药的银两,大抵是底下婆子贪了买药的银钱。
不过,结果相似罢了。
“只是对有孕有碍吗?”
沈慕侧身问道。
相思一愣,“蒋太医回信是这么说的。”
“遣人去再问清楚些!”
沈慕吩咐道,“若是于别的也有害,就让蒋太医开副药方子来,你拿着我的月俸去外头药堂里抓些,不要走宫里的账目。”
相思点头应下。
沈慕垂眸。
若是仅仅只与受孕有关,她大可不必管,毕竟她从未想过生子。
就像她从未想过,这个世上真的有人能够全心全意地待自己一样。
若是有了孩子,等到被背叛之日,她断舍离必定更加艰难。
可是若是这汤药于她身子根基有损,她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相思刚刚出去吩咐,回来俯身在沈慕的耳边回禀。
她说:“公主,宫里递来消息,说寻到了先梅妃娘娘的贴身宫女。”
沈慕指尖蜷缩,立刻回答道。
“让他们拿着我的令牌,去承乾宫寻岁公公,务必把人安稳送出来。”
相思应下,随后踌躇了几分,说道:“公主,那嬷嬷将药送来,如今在外间候着,还有,大人刚刚回府了。”
从镜中看,相思的面上隐隐有着不忍之色,沈慕却是笑笑不语。
她径直站起身来,拢了拢外衫,去了前厅,当着那嬷嬷的面将今日份的汤药一饮而尽。
倒也没什么委屈情绪,喝完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就迈步往主院书房那边走。
其实她该高兴的。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宋顺舟唤她去书房,此举并非是对她侮辱,而是。
——她想起来昨日宋顺舟对她身上那股子体香的依赖。
她终于在宋顺舟眼中拥有了丁点儿价值。
翩跃的火花闪现在沈慕的细长丹凤眼中,在夏日里阳光猛烈洒射下,朦朦胧胧看不分明。
沈慕步子又急又快,气息渐渐不稳起来,她几乎是甩开所有跟着的宫女,一路跑到宋顺舟的书房。
立在书房门口,她猛地停下。
——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她要做的,不是一个想起时抚慰一番,忘记时就丢在一旁的无足轻重的筹码。
她要所有曾经侮辱过她的人,终有一日跪在她脚下。
这很难。
她知道。
沈慕呼吸渐渐缓下来,上前迈开一步,伸手推开书房的门。
但是那又如何。
如果她不去争不去抢,她一辈子都只会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卑微公主,被那些世家权贵肆意玩弄,永远屈辱地跪在他们脚下。
活得还不如他们面前玩笑取乐的一只畜生。
听到书房里传来一声冷硬的“进”,沈慕面上换上一层笑意,走到宋顺舟的桌案前,乖顺地跪地。
双手伏在额前,她说:“奴拜见大人。”
宋顺舟如今面色不虞。
刚刚在朝堂上,大皇子沈云觉任命他族弟宋顺其为御史大夫,掌监察职权。
监察上至天子,下至百官。
宋顺舟和南陵宋家向来不亲睦。
当初宫里姑姑得宠,叔叔为表忠心,将刚刚父母双亡的他送进宫做皇子伴读。因着梅妃姑姑的缘故,那些皇子大都恨他入骨,若不是梅妃姑姑对他多有照料,只怕他还活不到今日。
只是宋明喆毕竟占了个尊长,宋家家主如今还在他之手。
大皇子越过他委派宋顺其,还揽了个能监察他的活。
倒是真的要去想陈皇后她那一派想要干什么了。
宋顺舟听到动静抬眼,想起昨日她身上明显能够让自己舒缓不少的清香,面色好了许多。
他冲沈慕招了招手,说:“过来。”
沈慕垂着头走到他身边,熟悉的幽香传来,宋顺舟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挥挥手,“帮我研磨。”
沈慕应下,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磨着,眼神不经意间瞟到桌案上的书函。
上面写着大大的“宋”字,一旁还印着宋家的族徽。
沈慕心思有些发紧,她好像想起来,从前父皇带她与诸位世家公子接触的时候,她曾经听闻,宋顺舟并不算是如今宋家正宗嫡出。
他父亲早就被逐出宋家家谱。
所以,宋顺舟其实并不能和南陵宋家完全相比。
沈慕眸色微深。
她见手中墨色已然浑厚,冲宋顺舟稍稍施了一礼,说道。
“大人,墨已研好了。”
宋顺舟正低头看着折子,听了她的话微微抬头,说道。
“你且去一旁的软塌上坐着,别出声。”
沈慕应下,自去寻了处软塌。
那软塌上还绣着青兰花纹,她不过瞥了几眼,顿了顿,寻了花枝处坐下。
她在宋顺舟书房里待到日头落下,等到再回青雾居的时候,相思一脸紧张地迎上来,对着她低声说道。
“公主,那先梅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姑姑已经带来了,现在就在前厅候着。”
沈慕点点头,步伐加快,待到了前厅,瞧见面前人一脸惊恐地跪地,嘴里直喊着。
“公主殿下饶命,奴婢不是故意偷盗公主财物的。”
这都是些什么理由把人弄出来的?
沈慕瞥了一旁的相思一眼,见她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垂下头去,转过脑袋来顺坡下驴。
“那本公主问你些事情,你可要好生回答。”
沈慕坐在上首木椅上,手指捻起茶杯。
她问:“你可知道,当初的梅妃娘娘跳的惊鸿舞,是何种风姿?”
那宫女愣了一下,随即跪倒在地。
“这、这,奴婢并不知晓啊!”
“你不必紧张,本公主只是好奇,你说了,我会给你些银两,安排人好生送你出宫。”
沈慕灼灼的眸子紧盯着那宫女有些斑驳的容颜。
那宫女却仍是止不住地求饶。
“公主饶命,奴婢是真的不知道惊鸿舞是何等风姿啊!”
“不可能,你是梅妃娘娘的贴身宫女,怎么可能不知道?”
一旁的相思忍不住开口斥责。
“你好生说就是,我们公主定不会亏待了你。”
“不是奴婢不说啊!是奴婢在梅妃主子身边伺候的那十几年,娘娘并未作过惊鸿舞啊!”
“你说什么?”
沈慕手中的杯子险些没拿稳。
她盯着那个宫女开口,“据本公主所知,梅妃娘娘进宫之后,你立刻就被先太皇太后安排到梅妃娘娘身边照料,怎么可能从来未见过惊鸿舞?”
“奴婢真的没见过,望公主殿下明察,虽说听说过梅妃主子惊鸿舞蹈绝世,可是每当奴婢在主子面前提起,总是惹主子生气,奴婢着实没见过啊!”
那宫女似乎是陷入了回忆里,有些飘飘然起来。
“说起来,梅妃主子的脚真的是又白又嫩,连一丝老茧都没有,跳起舞来竟然……”
“住嘴!仔细你的皮!”
相思听不得这般放|浪之言,连忙呵斥打断。
“公主,这可怎么办?”
沈慕放下手中茶盏,秀眉蹙起。
面前宫女神情瞧起来不似作伪。
可是梅妃以一曲惊鸿舞闻名于世,当夜便上了帝王床榻,第二日便入了宫禁封妃,怎么可能在入宫之后一次都未跳过。
她脑子一片乱麻,挥了挥手,说道。
“给她些银两,直接送出京城吧!”
那宫女连忙谢恩,“奴婢多谢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当真菩萨心肠,奴婢定然……”
“不必谢我。”
沈慕表情寡淡。
“你能在先太后诛杀下保全自身,还能给相思派出去的人递消息,可见是个心思活络的。”
沈慕摘下头顶的碧翠簪子,“这个你且拿着,日后有什么事情,去……褚家寻褚大公子。”
她眉色凝了凝,“说不准,日后本公主也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那奴婢接了簪子喜笑颜开地走了。相思望着她那粗鄙的背影,眉头深深皱着,还没等她说话,就听见沈慕吩咐道。
“你且派人跟着她,说不准日后有用得到她的地方。”
相思应下,却还是不解。
“公主,那么一个疯婆子,有什么可用的地方?”
沈慕瞥了她一眼,“宫中不比官宦,你什么时候见过一个宠妃身边的贴身宫女是这般教养。”
“公主的意思是,她是装出来的?可是她为什么要装?”
沈慕呼吸放缓,“她不仅在装,而且你能轻而易举找到她,并且带她出宫,估计也有她自身的功劳在,至于她为什么要装……”
就像梅妃为什么入宫之后再不跳惊鸿舞一般,她也想不明白。
这个宫女当初为太皇太后做事,在梅妃身边呆了那么多年,居然都能在当初太后恨意深重的情况下保全自身,还能借着相思的手顺利出宫,可见是个人物。
“且先派人跟着吧!”
沈慕抬眸。
“说不定日后真的能用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