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7号阁楼》第3章 唐倪甲
工作很清闲，每天闲来无事，我就翻一翻野拂和那张破图，当然还有那张手抄。
我一直很坚定地认为，这张手抄稿能够单独和唐鲵甲放在一起，肯定是有它的理由的。不管理由是什么，肯定够分量。
三叔他们已经把挖出来的宝贝上交了，村民们的高风亮节也得到了上面的奖励，政府免费为村里修了一条水泥路，也通了高压电。相比之下，我觉得自己有些猥琐，尽管村民们早就忘记了那件老旧的衣甲和手抄。
我隐藏唐鲵甲是有目的的。我心中一直有一个宏伟的计划，有生之年，一定要遍寻国宝，即便不能，也要游遍中国的名山大川。这个计划的实现，没有钱，是万万做不到的。当着村民们的面，拿走一些宝贝，免不了一些人嚼舌头，惟有带走这件常人不识的宝物，才是上上之选。
同行的陈其是我的弟兄，十几年在一起摸爬滚打，对我知根知底，是什么也不会说出去的。再说，他也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我们脾气相投，都想窥遍国宝，而且同样因为一次意外的经历而立下了同一个目标。
那是我所在的考古研究院几名同事在东南亚出差的时候，我们参观到一组中国流出的国宝级精品。
中国的国宝居然到外国才能参观到，看起来很滑稽，其实一点也不奇怪。晚晴以降100多年，中国流失在外的古代精品文物超过200万件，各国列强就连带不走的精品也没放过，一把火烧了。
我们参观到的是一组战国时代的青铜器。惊叹于我们先人巧夺天工的绝美工艺之余，我们也为他们的市价咋舌不已。这些东西居然可以直接放在显眼的位置销售，但是一般人绝对买不起。一个战国的小提梁孟居然标价600万美金。
世人皆知圆明园的珍品—战国提梁孟，在1860年火烧圆明园中被掠夺，现在收藏于美国芝加哥美术馆。这尊小的提梁孟从何而来，是否真实不得而知，但是这个价格，足够普通人过几辈子了。
从做工和外立面的铜锈以及风格看，这确实是战国的作品。还有好些战国和秦汉的精品文物也陈列着，在小玻璃房子里，供识货的专家欣赏，供有钱的富人购买，供普通的市民瞻仰。一个挂满精品介绍的橱窗里有详细的精品目录、价格.
这些都是中国的文物！
我们注意到了一件盔甲，不大，署名“晋金甲”。虽然年代久远，但是仍然掩盖不住光泽，在下午斜斜的阳光里，仿佛透过千年的古战场，凸现在自己面前，依旧肃杀。价格：500万美金。
我们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中国的盔甲制作技术，唐代以后，基本就失传了。唐以前的名甲，流传于世的传说很多，但是原件已几乎绝无仅有。
那么我手上的这件唐鲵甲呢？这可是三国名将吕布的衣甲。价值几何？
每一个迷宫的破解都需要耗费很多的脑细胞，我眼前的图纸和手抄就仿佛绝世武功秘笈，总也参不透，弄不明。
首先说这张图。图纸有两张A4纸大小，自下而上，最下面是一组山岭，上面是四条细线，弯弯曲曲的，好像预示是河流，再上面是一个湖泊，湖泊中有一点，湖泊的西面是一个山尖。湖泊的北面是一条横线，横线上是均匀的两排南北向的13个点，右边的点向右是一条很长的直线，直线的尽头拴着一个字：汉。左边的点向左是一条向西北的弧线，线的尽头也是一个字：秦。26个点的中央是一个圆环，插着一面小旗。
手抄的第一页当然是：起事败遁，南渡以来，藏无所处，逾数年矣。年华所限，知悉天地其宝，何为？得其宝，若唐鲵甲，何为？人力所限，唯一古释尔。后军合西门图，可循而图之，拥天下宝。
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理解这些文字可以很直白地翻译为：
起义失败撤退到南方以来，没有藏身之处，已经好几年了。年华苦短，就算知道天下的财宝，又怎么样呢？得到珍宝，就像这件唐鲵甲，又怎么样呢？限于人力，只留下了这张古图的注释。后来的战友们找到西门的图纸，可以据此寻找，拥有天下的财宝。
从前言看，手抄的主人知悉天下的财宝而能做到不取，只携带这件名甲，足以说明这件名甲是他的心爱之物。他也许是一个将军。古来名将爱甲，死时能有名甲相伴，幸何如之。不过，他也有可能是一个管理粮草的官员。军队，尤其败退军队的粮草官，对军队钱粮是知根知底的，这份手抄会不会也来自李自成部队呢？
假想一下，李自成的军队兵败如山倒，不断南逃，从故宫和各地搜罗积累的金银财宝，珍稀古物，如何不落入敌手，就很值得考究了。它们必然被埋藏在各地的山里、田里、地窖、隐秘的洞穴等等，等待日后东山再起，作为打仗和其他各种用途的资助。
那么，西门指的又是什么呢？
从图纸上看不到任何有关西门的标注，西边的除了一个秦字，再无其他。只能从手抄里挖掘信息了。
可惜，手抄短短200字，别说西门了，连个西字都没有提到。倒是提到了不少秦，汉，都，彭，川等字样，这是图纸里也有的。由于年代久远，有些字迹已经有点模糊，看不清楚了。
我苦闷之极。
连续几天的苦闷，随着陈其的回来得到了很好的缓解，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陈其，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地质力学硕士、物理学硕士、建筑学博士。上世纪末年回国，我们在一起待了11年。
陈其这回带来的，是马来西亚的一位高级教授，在大马古董领域赫赫有名。他轻易不出山，他的学生郭玉年主持大马博物馆，里面的藏品也有很多是中国古代的珍贵文物。陈其在大学的导师是郭玉年的好友，有其推荐，加上出现了传说中的唐鲵甲，老人家不远千里，专程来到龙城。
在我专门为陈列唐鲵甲设置的小房子里，教授来来回回地绕着甲走，我数了数，起码走了10圈。等教授停下来时，我们听到了他赞许的声音：“这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啊。终于现世了。”
中国的小说里，《三国演义》算是影响最大的了。关于三国第一名将吕布的描述，很多人是耳熟能详：
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锦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弓箭随身，手持方天画戟，坐下嘶风赤兔马。
后人但知赤兔马的驰名，殊不知吕布的盔甲更是宝贝。马中赤兔，人中吕布，作为三国第一名将，吕布东征西伐，经大小战役数百场，全身上下竟无一处受伤，全靠这件唐鲵甲。
老教授居然比我们中国人更懂得唐鲵甲和吕布，说起来滔滔不绝，末了，他还告诉我们一件事：
吕布的紫金冠在清光绪年间已经被人在徐州发现，并连夜挖走。可惜，下落不明。后国民党的一位将军南逃台湾，匆忙间搬家，泄露了此物，才又大白天下。四大家族蒋宋孔陈无不垂涎，最终为孔家购得，可惜后来在台湾又再次神秘失踪。
此物30年后被人在缅甸发现，后辗转藏于大马博物馆，但是不公开展出，是教授爱徒郭玉年真正的镇馆之宝。
如果这件唐鲵甲能够跟紫金冠一起珍藏的话，真可谓人间极品。
“我想，无论出多少钱，我那爱徒都是可以商量的。就看你们卖不卖了。”
“教授，我们要想一想。”
我并不急于要出售这件国宝，一来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关口，毕竟这是第一件握在自己手中的国之重器，价钱尚在其次，买卖国宝，情何以堪？第二，我们还有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如果寻宝之旅已经踏上光明的坦途，我们缺钱，还是可以考虑的。但是现在寻宝的前路一头雾水。
送走教授，我和陈其对坐着，又一起研究起那张图来。
过了几天，郭玉年从马来西亚打来电话，说要亲自再来看看唐鲵甲，方便的话，叫我去龙城机场接机。
我正在吃着外卖，一屋子都是铺开的地图和我们的草稿。陈其那小子还没睡醒，昨晚通宵了。我们的工作确实可以用通宵达旦，废寝忘食来形容。我们都是有着坚定意志，善于做好一切规划再行动的人，书上说这种人叫猫头鹰性格，我是认同的。
我看了看墙上的地图，从吉隆坡到龙城，也就3个小时而已。我定了定闹钟，继续吃饭，眼睛还是没有离开我们的各种草图。
突然，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很是刺眼，我眯了一下眼睛。
待得阳光偏转，我的目光又扫到了地图上。
我突然发现了什么。
没有错，这个位置就是湖南。中国湖南省。
难道这张图跟湖南有关？
草图的下面是一组群山，象征着湘南的五岭？四条河流是湖南的四水，湘江，资江，沅江，澧水？北面的湖泊是洞庭湖？湖里的尖尖是洞庭的君山？西边的山是湘西的山脉？还有北面的长江？河南河北？
“胖子！胖子!起来！”
我大声地叫了出来。
陈其睡得太死了，没有反应。我把拖鞋拔下来，直接扔了过去。
死胖子终于醒了，揉了揉眼睛，问我怎么回事？
我上句不接下句地解释了一遍，他也变得聚精会神起来。两分钟以后，他转过头来，啊的一声，抱着我，就滚到了地上。
我们那个惊喜啊，这真的是寻宝的路线图！
我们笑了足足15分钟。
郭玉年来的时候，我们乱糟糟的居室早已经干干净净，这就是我们做事的风格。
我们不想任何人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尤其是一个外国人，一个像郭玉年这样的外国人。
郭家是马来西亚的首富家族。坐拥大马博物馆的郭玉年身价130亿美金，是福布斯里的常客.在马来西亚，郭家的资产可以说富可敌国。郭玉年此行就是为了那件唐鲵甲，我和陈其在其还在飞机上的时候就说好了，要卖，也要给唐鲵甲卖个好价钱。我们拍着胸脯说，这不是贩卖国宝，我们是要用一件国宝去挖掘更多的国宝，更多的民族奇葩，将来，这件唐鲵甲，我们还是要要回来的。
郭玉年很干脆，只看了一圈就拍板了。他相信他的老师。这绝对是中国不世出的名甲—-唐鲵甲。
“你们开个价吧。”
我和陈其相视一笑。摇了摇头。
“实话告诉你，我这次来，志在必得。我出8000万人民币。”
“郭先生，这确实是一个不低的价码。几千万，够我们花的了。但是这是中国的国宝，而且，我们听你的老师说，你已经得到了吕布的紫金冠，有了这件唐鲵甲，就十分完美了。如果你要拿到苏富比，一亿美金都有人开价。”
“年轻人，这个价码不低了。要知道，我绝对不会给苏富比。它将哪也不去，就呆在大马。你们想看他，也可以随时参观。”
“一个亿。”
“好，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件东西要永远珍藏在大马博物馆。”
血液充满了大脑，一个亿的价值！我和陈其互相看了看，一咬牙，成交！
郭玉年走了。我和陈其瞬间跌倒在地上，我们不敢相信，就在刚才，我们居然成交了一笔一亿的生意，就在刚才，我们把一个属于中国的国宝拱手让给了马来西亚的富豪！就在刚才我们成了亿万富翁。
兴奋一直在充塞大脑，刚刚发现的湖南地图仿佛破译了千年的密码，我们两个兴奋地在地上打滚。
我们发现了新大陆，我们有钱了。
我们将开始伟大的征程，从明天开始，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