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凤凰男》第10章 露馅
熊璐注意到了，不去注意都不行。1个多月的身孕自是看不出名堂，是那个女人殷勤地给肖可泡茶端水，时不时地眉眼带笑觑着他，实在显形。估计好事者也是看在眼里了。肖可倒是一本正经，坐怀不乱的模样，还时不时地搂一搂熊璐的肩，和亲友谈笑风生。熊璐还当是女人的一厢情愿，也难怪咯，在有可怜身世的年轻女人眼里，肖可当然是闪光的。
同组张婶家的小儿子在熊璐学校读高中，熊璐还正好是用课老师。所以熊璐每次去，她都会来送点鸡蛋、卜豆角类的土产品，打个拜托。她也来吃寿席了，看到熊璐便连忙过来大声打招呼：“熊老师，好久都没有看到你回来了，我想着你奶奶寿宴应该会回来，所以早早就准备了一点土鸡蛋，等下给你送过来。”熊璐觉得很不好意思，他家儿子学习好着呢，自己也没有帮上什么忙，但好意难却，干脆去她家里拿，方便把钱留下。
于是连连摆手道：“张婶，您客气了，您崽成绩好着呢，有天分又自觉努力，我都为他自豪。等下我去您家里拿吧，别送过来了。正好家里人多，等下去您家里清净一下。”
到了张婶家，扯了一会闲，忽然张婶欲言又止地看着熊璐，熊璐知她有话要说，好像又怕说得。熊璐说道：“张婶，您有话直说。”婆婆在当地也是个厉害角色，背后许多邻居都有说道。毕竟她是儿媳妇，自然就没谁和她嚼舌。后来，她越来越少地去婆家了，大家也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那么争强好胜的女人，怎么会忍气吞声做“绝户”？看到她领回一个女人，熊璐又不来家，大家能没想法吗？
张婶应该是心怀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意思来提醒她。她放低声音，一口气没间断地说道：“熊老师，我也是听人说，没有亲见。你自己多留心些。那个，你婆婆带回来的那个女的，大家说是来给肖家生崽的。你留心一下。我不是挑拨离间，大家都说得有鼻子有眼。我怕你吃亏。你多好的一个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熊璐手里的茶杯无知无觉掉到了地上，水泼了一地板，发出了咣当一声碎响。怪不得那女的看肖可看得那么上瘾。心里当时也诧异那女的怎么这么年轻，婆婆为毛那么和蔼可亲。一切都有了答案。
张婶连忙扶住她：“熊老师，你别上火，你留个心眼就行。我觉得你还蒙在鼓里，说不定也没可可什么事，是你婆婆的名堂。”
她看到熊璐一脸失神怔愣的样子，顿时后悔自己多嘴多舌了。
在近5年的婚姻中，就因为生了个女儿，熊璐已饱尝他们的白眼和冷嘲热讽。公婆想孙子，想得深入骨髓，两鬓斑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意外，但熊璐还是觉得匪夷所思，觉得身体被凌迟三观被毒打。好在5年婚姻的磨练已坚强了她，短暂的窒息愤怒过后，她冷静了下来，勉强一笑：“谢谢张婶提醒，我那婆婆够荒唐的。”说罢，拿出一张红票票放在饭桌上，准备离开。
张婶哪里肯要，把米米强行塞回她口袋。并且火上加油地说道：“熊老师，你放心，大家早看不惯你婆婆的得意忘形，会有人管的，你迟早会知道真相。”
熊璐已经不知道她在讲什么了，提着鸡蛋重心不稳地深一脚浅一脚离开了张婶家。还在路中间，就看到了火急火燎走来的婆婆。她看到熊璐一脸平静的样子走回，就讪笑地说道：“我看你半天没回，来看看，也想问问他们家还有多余的鸡蛋没有，也想买一点给你们奶奶吃。”
熊璐瞥了她一眼，没有理会，自顾自地朝家里走，她在地坪边看到，在大门口，那个女人正在给甜甜剥橘子，肖可站在旁边一脸不见外的微笑着，桃花眼温柔不已地看着她俩。那样的笑容，熊璐似乎也许久未见了。
熊璐简直要疯了，妒火熊熊燃烧。她真想冲过去，扯开甜甜，给肖可甩两个耳刮子，大骂那个女人贱货。
但她近三十年来沉淀在内心深处的教养叫停了她，一个声音在提醒她，先去厕所，冷静一下，你冲过去，除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你啥都说不出，还会出尽洋相丢尽脸。
她放下鸡蛋，疾步走向屋后的厕所，别人应该没看出什么端倪。她在厕所足足待了十几分钟，平稳了自己的心神。给肖可发了一条信息：刚才领导打我电话了，班级有事，得赶紧回学校处理。
不一会肖可就打来了电话，问她在哪？她说在厕所，马上出来，要他准备一下。
她从厕所出来，肖可正在把肖母打发的一些土特产搬上车，那个燕子抱着甜甜站在车旁。熊璐面无表情走过去，接过甜甜然后上了车。
回家的路上，熊璐抱着三岁多的甜甜坐在后座，哄她睡觉，没有和肖可说一句话。因为甜甜在侧，熊璐一直憋着，胸腔像被什么堵住了。她不断地做着深呼吸，靠鼻孔出气已经不够了，得张大口哈气。
甜甜终于打起瞌睡睡着了。她努力地平静地问道：“你娘领那个女的回家，是要给你生儿子吧？”肖可有一种事情终于败露的惶恐，但那种情绪一闪而过。他马上镇定下来，故作惊讶地问道：“你怎么这么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娘同情她孤苦流浪，家里奶奶完全失去自理能力，娘也照顾不过来，就留下她了。是不是那个张婶和你嚼舌了，她和我娘素来不对付，是在挑拨你，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怎么可能看上她，你也太不相信我了。要生儿子也得和你生。”他想能瞒一时是一时，只要她没有确凿证据，打死不认。熊璐没有回答。
肖可不知道那个张婶是怎么说的，熊璐知道多少，好像还不知道燕子已经怀孕了。燕子来这也还只有个多月，他就回去过一次，老娘的招数提醒了他。他说道：“我娘说那女的怀上了，也是到了我们家一些天后才知道的。娘本是要她来做帮手，但人家怀孕了就要她走，她又举目无亲，我娘也做不出来。”
肖可说得有板有眼。熊璐心说我的额娘，已经怀上了？那就是肖母的心思了，大约那女的生个儿子，她是想要留下来吧？匪夷所思。乡里不是有句话说只有生得亲，带不亲的吗，婆婆是想孙子想魔怔了吧。肖婆婆如果要带个孙子，只要他们搞得定，熊璐想那就随她吧，无所谓。他们高兴就好，反正也不会一起生活。
熊璐感觉肖可一直是她熟悉的状态，应该没有做什么。忽然，她觉得都是婆婆在搞事情，自己误会肖可了。他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自己太不相信他了，忽然她就感到有些愧疚。今天他也是第一次见她吧？肖可不是说那个女的来了才半个月吗，这半个多月肖可也没回来啊。熊璐自己在心里释然了。
日子和平常没有两样，忙忙碌碌平平淡淡。肖可在家里也勤快了一些，他是心里有愧，熊璐却以为他已经接受现实了。他对甜甜的喜爱也是真心实意，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你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她有与生俱来的判断力。只要看见肖可了，她就粘着他，他呢，陪玩陪吃陪哄，耐心十足。
燕子的肚皮越来越大，远近村民议论越加汹涌。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有人心里就愤愤不平起来：凭什么？他们家既要娶得富家女还要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好处想得尽吗？岂有此理。就有好事者联络一帮人，一纸告发信分别寄给了医院领导，卫生局和县纪委。当然是联名告发，有狠人策划。本来就眼红和嫉妒，还有把柄可抓，自然有人不肯放过。一样的水土养着，一样的人高人大，凭什么你比我好这么多，凭本事就算了，走旁门左道，那就不行。联名告发信上的签名者多达三位数。
医院领导找肖可谈话，肖可也是懵了，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我得罪谁了，被这么击中要害？而且现在正是评中级职称的关键时期，他已经顺利通过了初审，进入了公示期。这不是要泡汤了吗？
不到真相面前他是不会承认的，或许那孽缘根本就不是他的。至少存在这种可能。他说这是有人诬告他，请领导明察。
肖可回到家里，熊璐在厨房做饭菜，甜甜在画画。他换好鞋先抱了一下孩子，赞美了她的画，鼓励她继续画。然后到厨房从身后抱住了熊璐，下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说道：“好香。老婆辛苦了。”熊璐觉得他有点反常，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黏人过了。
果然，在哄了甜甜睡了后，肖可牵着熊璐的手上了床。熊璐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肖可一笑，说道，待会你就知道了，然后就是温柔地亲吻她，和她缠绵了好几回。
熊璐还以为就是床上这个事。
事毕，肖可似乎鼓足了十二万分的勇气说道：“小璐，你听我仔细和你说件事。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以前想的是不告诉你你就不知道，你就不会难受，我们之间就不会有嫌隙。但是，瞒不住你了。有人写了告发信到医院，告我婚外生子。我确实在酒醉之后，和那个女人睡了。”
熊璐听到这里，就要推开他搂着的手臂，他却牢牢箍住。他几乎是哀求：“小璐，你听我说完。然后要打要骂要怎么样，我毫无怨言。”他没有撒谎地和熊璐说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知道不能再瞒她了，与其她从别人那里道听途说，不如自己原原本本说给她。
他边说边搂着熊璐，熊璐几次要挣脱，他都是牢牢箍住。末了，他说道：“小璐，你怨我恨我都可以，但天地可鉴，从我爱上你，我的心里就只有你。是我娘糊涂，害我辜负了你。希望你原谅我。”
熊璐本来先就有些做累了，又加上心气的沦丧，像是脱了骨头浑身乏力，想挣脱这个渣男，完全不得劲。只好任凭他又亲又搂地在耳畔絮絮叨叨。待他说完，她终于攒足力气说道：“我太乱了，你放开我，我去甜甜房间静一静。”
肖可替她抹去留在眼角的泪痕，亲了亲她的额头，说道：“我去客厅，我正好想吸烟，你睡在这，今晚我睡客厅。”然后翻身下了床。
他估摸着熊璐一时半会甚至很长时间都不会原谅他，但他不会轻易离开这个家，他要用行动和熊璐重建互信，哪怕是要用一辈子的时间。
他也没有别处可去了，医院的宿舍已经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了，而且已列入拆迁计划，年内就会推倒建住院大楼了。如果那个孩子是他的，那么别说晋级，只怕工作也保不住了。那去干什么呢？自己开个医馆？没有钱想都莫去想。去药店坐诊，或者去私人诊所看病，工作还是可以找到。嗯，还可以联系一下在省城自己开医院的那个大学同学，他那里或许也可以去。
他娘早已辗转托人做过B超，那个女人怀的是个男胎。好歹就还不白丢工作，至少满足了父母的心愿。和那个女人一起生活是不可能的。一想到可能要失去熊璐，他的心就一阵痉挛，痛苦极了。生个儿子又怎么样呢，他完全没有喜悦的情绪。
他在客厅抽了数支烟，一直到下半夜，甜甜竟然从她的房间走出来说要尿尿，他才意识到，还有甜甜，他们之间有甜甜，甜甜是他俩之间一辈子剪不断的千丝万缕。他抱着甜甜去卫生间拉完尿，然后抱着她到床上，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小家伙笑着入梦。
然后他就着沙发睡了几个小时，天就亮了。他醒来的时候，熊璐已在给甜甜喂面条了。他赶紧地洗漱好，说道我去送宝宝，你直接去学校吧。熊璐说好，和甜甜告别后一言未发地离开了家。
他才把甜甜送到幼儿园，他娘就打电话来了，说燕子破羊水了，完早产了，已经送到镇医院了，进了产房了。肖可闭上眼睛，只感觉自作孽不可活。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他娘说道：“不要怕用钱，好好照顾她。我没有时间回来。”
他照常上去班。事情也不是信上说了算，还是要启动调查程序。没有不透风的墙，同事们私下里已经听说了，好些人还虎视眈眈着他的晋级名额呢。节骨眼上出这种事情，天助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