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兵甲问苍生》第10章 江湖大小
江湖很大，容得下千军万马。
江湖又很小，像极了眼前的她。
有人于庙堂之上勾心斗角，有人在隐秘之处拨弄风云，还有人像爷爷那般隐居深山，闲来垂钓碧溪上。
时过境迁，又有谁还记得当年传遍楚州的那首《山坡羊·江湖路》呢？
天色渐沉，草原上的太阳落得总是很迟。
大漠辽阔，不像楚地温柔，会不会也不像中州呢？
此时古易安正看着眼前那轮跳动的篝火出神，心乱如麻。
骆驼粪便燃烧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骆驼的干粪便是极佳的燃料，燃烧之后，倒也不像之前那般难闻。
温暖的火焰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划出一道俊朗的弧线。
如果此时恰好有一个草原族女孩儿经过，一定会忍不住夸赞道：“好俊朗的公子呀！”
他盯着跳动的火焰。
拓跋玉儿却盯着他。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夕阳西下，像极了少女婉转害羞的心思。
其实他也明白玉儿一直很喜欢自己，自从七岁时爷爷战死于南山，他便跟着乔凰叔叔踏入了江湖。
那个背负长刀，沉默寡言，曾经落魄雍城时，和他两人吃一碗阳春面的男人，此时又在哪里呢？
从楚地雍城到郢城，从郢城乌玉江再到漠北，几番波折，亲人皆散，让他很早便比同龄人更为稳重成熟。
他不敢抬头，倒不是害怕玉儿因为白天的事情生气，而是不敢面对那双炙热的目光。
这十一年来，自己身边的人没一个能够有好下场，这也让他一直心存愧疚。
十一年前，爷爷被一群来路不明的人围攻而死。
乔叔叔于七里河堤将他托付于惊鸿仙子，他本以为自己在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姑姑。
谁料姑姑在游船上将功力尽数传给自己，她却被乔羽的长枪洞穿了胸口，拼死一战后，还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助自己逃生。
要不是桑木道人及时将自己从江中救起，恐怕此时也早已葬身江水了。
这十一年来，他隐居漠北，虽然过得十分安宁，可一想到那么多人为他而死，就不由得烦躁起来。
他曾问桑木道人，为何所有人都要那么做？他们到底在求什么？
桑木道人总会一脸严肃地说：“他们都在赌。”
“赌？赌什么？”
“赌这天下的尊主！”
“那个人……是我？”
每当这时，桑木道人便会低下头盯着自己的破布鞋，沉默不语。
事实上，桑木道人也在赌，赌眼前这个孩子，将来一定能突破所谓的“定数”，否则当初他就不会救他了。
这些年，桑木道人不知道暗暗打退了多少仙都门的探子和中州的爪牙！
“易安哥，你别生气了，我已经原谅你了！”
拓跋玉儿见他沉默不语，脸上却浮现出烦躁不安的神情，就知道他一定是又在想以前那些事了，赶忙笑着安慰道。
十一年前，一个身背木剑的道人带着他来到了草原。
恰好赶上一年一度的草原比武节，木剑道人甚至连手都没出，道袍一挥，便将十四个草原猛士尽皆打倒在地。
父亲铁托可汗见他武功高强，便想请他来做自己的师父。
黄金美女，锦衣华服，龙肝虎胆，条件随便提！
桑木道人倒也爽快，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给这个孩子提供草原上最好的生活！”
时光似白驹过隙，眨眼已经是十一个年头了！
虽然拓跋玉儿也能感觉到古易安喜欢她，但却不明白为何他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这让她很是苦恼。
十一年的朝夕相处，自己早已芳心暗许，可这个木头疙瘩怎么就不明白呢！
“玉儿，白天的事，是我不好，差点害你……”古易安侧着脸道。
虽然一想到白天那两个紫衣恶人，拓跋玉儿双腿就不由颤抖起来，但她还是强装镇定道：“那就罚你照顾我一辈子吧！”
此话一出，拓跋玉儿的脸，变得比那火焰还要红。
“玉儿，你听我说……”
“易安哥，你什么也不用说，我心甘情愿！”
说完这话，拓跋玉儿将头深深埋入双腿之中，纤长的手指不断地搅弄着一根水草。
“唉！”古易安长叹一声，将目光看向了静谧的苍穹。
“你……要是不喜欢我……或者，将来有了别的喜欢的人，我也不会计较的，我只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拓跋玉儿声若蚊蝇，但每一个字却都如同炸雷一般在他耳边响起。
古易安不禁想起了十一年前惊鸿仙子给自己的那个锦盒，还有锦盒里的那些东西。
“五年之后，再打开它！”姑姑这句嘱托犹在耳旁。
十三岁那年，他终于怀着好奇打开了那个古朴的檀木锦盒。
他不仅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明白了自己背负的“使命”，只不过那个“使命”的代价，终究还是太大了！
他忽然想起了白天逃走的那只黑鹰，不久之后，这里是否也会变成一片焦土，而拓跋玉儿会不会也……
想到这里，古易安眼睛中露出了一丝愤怒。
凭什么自己要为了所谓的“天道”牺牲！
那些古老的宿命难道真的就牢不可破？
忽然间，身后响起一声马嘶，他立刻停止了思索，真气暗运，警觉起来。
难道是白天那两个人的帮手？
草原辽阔，敌人怎么来得如此之快！
“易安哥！”拓跋玉儿急忙喊道。
“嘘！别出声！你过来！”古易安面色坚毅，沉着冷静，手持那把软剑，挡于身前。
“玉儿妹子！易安大哥！”
远处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两人听得清楚，原来是玉儿的哥哥拓跋都木。
“哥！”玉儿又惊又喜喊道。
“妹子，爹爹一天没看见你，实在是放心不下，让我出来找找，我看见这边有亮光，就过来了！没想到你俩在这里卿卿我我呢！”
借着火光可看到，来人一身华服，足蹬七彩硬靴，一根十数寸的鞭子齐整地挂在额头左侧，抓住缰绳的手上，戴着好几个甘州翠玉扳指，腰间两柄弯刀，一长一短。
他是拓跋玉儿同父异母的哥哥，对玉儿倾慕已久，眼下看到他两人在一起，虽然心中不快，但依旧强压怒火，笑脸相迎。
“易安哥，可汗让你赶紧回去，说有要事相商！”都木的语调很是着急。
古易安心中一惊，变故竟来得如此之快吗？
他一把牵起拓跋玉儿的手，飞身上马，直奔营帐而去
无论如何，这一次，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心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