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忆江南时》第4章 宴赴
回到府中,江淮才羞涩尽褪,但他此时脑子里一阵发懵 还在想着刚才殿内苏以泽略显轻浮,打趣撩拨的场景。
苏以泽起先是在挑逗他吗?
江淮实在是摸不着头绪。
但苏以泽轻佻得自然而然,轻一勾唇便能摄住江淮的心神,方才在殿内,苏以泽的表现如同一头危险的猛兽,似乎只需轻一张口,便能将江淮整个吞下。
这般的浪荡,丝毫没有一位将军素日里该有的威严,好似他本就是这样的人。江淮还是第一次见苏以泽有这般面孔。在他的印象中,苏以泽一直是那个在疆外自在驰骋,浴血杀敌的苏将军,似乎无论遇到什么强敌,他总能一次次化险为夷。他总是这般的战无不胜,不言苟笑。
想到这,江淮又痴痴地笑了起来。今天苏以泽所展现出来的,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轻浮而富有情欲,眼波微动,就如同是一汪深深的潭水映着光,粼粼的,耀眼至极,只消望上一眼便能让人深陷其中。这倒是让江淮不由得联想到一句“公子笙歌醉玉楼。”
不知怎的,江淮有一瞬间以为他们就像是相识已久一般。苏以泽给了他无限的熟悉,他也在和苏以泽接触的这些时日里感受到莫名的亲和。
这种感觉很微妙,让他情不自禁想要再靠近这个成熟男人多一点。
即使他们实际同岁。
…………
脱下衣衫,从柜中新挑了套换上,交领而贴,附带以束,再配上块温润有泽的璧玉系于腰间,江淮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到镜台前,以正衣冠。
……
估摸着时间,江淮起了身,准备离府赴宴。可他刚走到前院,还没来得及下阶,便着实怔住了。
江时正坐在马车上,抬手掀开幨帷红缎。六马俱停,停在院外。
他左瞧右看,本来已经等得有点不悦,准备直接进府,又怕江淮生他的气,就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四周。正百无聊赖,一瞥见江淮啊,只轻一睨,脸上大写的不爽二字荡然无存,随之替代的是满心欢喜,还有几丝小担心。
担心自家弟弟还不肯待见他。
于是,江淮便看见他略加思索,眉头时紧时舒,下一息便不顾太监侍卫们的讶异,三两步便跑到他跟前,哪还有寻日里帝王的风范。
见他微喘着气,江淮倒是莞尔一笑,两眼弯弯。见状,江时的浑身上下明明都散发着喜悦的气息,随之做出的动作却大相径庭——
只见他轻皱起眉,像山峰一样起伏着,连成一线,又不安地抠着自己的手指甲,不时偷偷看江淮的反应。
须臾。
”阿淮,你就别生兄长的闷气了,好不好啊?兄长…兄长就是个榆木脑袋,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人,你别不理我行不行,我会伤心的,嘤嘤嘤…”他弱弱说道,这时卑微得帝王威严全无,跟个小哭包似的。
这招是言忱先前教他的,江淮倒是没见过他哥以前还有这样一面,不禁轻笑出声,又极力憋住笑意开口道。
“没有生气了。”他倒是深知自家皇兄的脾性:生怕自己身边的亲友受委屈,自己也默默受了不少气。
不过,江淮既然选择回来,那也就代表从此同从前说再见了。
“哥真的真的知……诶,真的吗?!阿淮,你真的不生气了嘛?阿淮,你真好~来,让兄长抱一抱……”
江时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挽救,可当他听见江淮说没有生气的时候,原本皱成一团的俊颜倏然像纸般舒展开了。一个劲地傻笑,又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是一喜,忙开口道,伸出自己的双手,扑了上去。
几秒后,他又怕江淮不适应,自己先松开了手,往后退了步。
“阿淮你看,兄长给你带了些礼物;来人,开箱——”
侍从闻此,大步走到马车旁,有条不紊地挨个打开了放在马车上封存的梨木箱匣。
第一个箱子放的是玛瑙翡翠等玉石,纯粹幽然;
第二个箱子里只放了一张地契和整箱的银子;
第三个箱子里面放了一些饰物——玉、骨扳指,玉佩,玉带钩,荷包;
第四个匣子中放着发冠和发簪;
第五个长匣中盛放着额带;
第六个箱子中齐整地放着十几把折扇,江淮倒是对里面一把湘竹制的感兴趣,立刻便爱不释手地把玩起它来。这时,方才默不出声杵在一旁的侍卫却是郑重其事地捧着一个小巧锦匣走上前。
“这可是个稀罕物,西域的。你去亲手打开它吧,阿淮——”江时笑着出声道。
江淮应了声,慢慢打开,里面只静静装着琉璃镜。
“这是下早朝后苏卿亲自回府取了送来的,说是归京路上顺手买的。
早朝后他将这个锦匣交予我,托我叫你务必戴上去赴宴……嗯,说到这个,走吧阿淮,哥送你去赴宴——”江时笑眼盈盈地道。
“嗯。”没有排斥,江淮选择了接受。
而江时闻此,也喜笑颜开,忙不迭地将那琉璃镜取出亲自为他戴上去。琉璃镜是单片右眼式的,经过细致打磨,遇光生辉,架在了江淮高挺的鼻梁上,光透过镜片映入他眼中,淡琥珀色的瞳孔越发显得清澈透亮。
不得不说,戴上琉璃镜后,江淮浑身的气质也又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要说没戴琉璃镜之前的江淮,就好像是寻常酒馆中,流传话本里,那种不沾烟火气息的清冷谪仙,无时无刻总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感。那是出淤泥而不染;而戴上后的江淮,则多了几分温润,原本骨线分明的五官被柔和,显得更加平易慵懒。
江时几乎是瞬间联想到一个画面。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听说啊,是他碰巧遇上了一位西域商人,帮了点忙,又软磨硬泡才买来的;嗯,倒是个稀罕物饰,朕亲弟戴上可真好看;走吧,阿淮,我送你去赴宴……”他此时又补充了几句,满是笑意。
江淮也终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嘴角也不知从何时微漾起一抹笑。
原来是苏以泽送给他的啊。不知怎的,他突然便开心了不少……
下一秒,他便听见自己这般应道。
“……嗯,好~”语气又温柔了几分。
上了马车,坐在前室的驭人便开始扬鞭叱马。原本停足的骏马受到鞭策,开始缓缓地踏蹄而行,随着马蹄与地面的次次接触,更是溅起阵阵沙尘。这些马不愧是御行用马,无论是迈开的步调还是身形,都堪称一绝。踏蹄声像是提前预谋打好的节拍,听上去毫无杂声,整齐划一,吐息平稳,节奏明快,像是在奏乐一般引人。
途中,一路火树银花,张灯结彩,临近申时的雁京皇城,最是诱人。原本那些平头布衣在市贸交易,你一言我一语地想为自己谋利;到了这个点,大多数也都收拾收拾,准备收摊的收摊,回家的回家了。也有不少的百姓在街口桥边闲适地聊着天,诉说着各自家的趣事;一些王权富贵呢,则喜欢跑到酒馆青楼等地方去打发时间;还有一些稍稍懂行的,便是匆匆买了些吃食填了肚子,早早地入了那戏楼,拣定了好位置便急急地坐下等待开戏了。随着台上戏伶的插科打诨,台下的也面露喜色;就连路边偶尔瞧见的叫花子,在这个时辰,也有衙役放食,他们也能够去衙门外领一点吃食填饱肚子……
申时的京城,所有人都是喜形于色的,自己寻着开心的事去做。建筑鳞次栉比,长街上人来人往;昔日的战后颓败早已不复存在;今朝雁京的繁华着实令江淮为之一怔。
“兄长这三年,做的没错……是我过于敏感了……”他下意识开了口。
江淮原本平静的眸子,此时却隐隐闪着水光。下一秒,鼻子轻轻翕动着,眼眶却是被泪润湿了。皙白的脸莫名染上一层绛粉,令人不由分说地想要怜惜。
江时见状,有些不知所措了,连忙取出锦帕擦了擦他的泪,又心怜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弟弟乖,不哭了。”
“哭就不好看了,像只受气的小猫咪……”
就像是从前那只温顺正常的小猫咪。
“对了,阿淮,我跟你说,这皇城……”
……………………
就这样随口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在一路舒适地闲聊赏景中,日沉阁便在眼前了。
下了马车,江淮才平复好内心的震撼。一路上,他看见了许多未曾细致观察过的京城,也看见了许多形形色色。
他兀自浅笑着,身上早已少了几分疏离。从前总爱将自己深藏在各种伪装面具下的少年郎,终于卸下了些许防备,向外界展现着更多的真实。
江时笑着望他,莫名觉得今天的阿淮又多了几分熟悉感。所以他下意识宠溺地揉了几下江淮的头。江淮只别开了一瞬便没动了,脸上满是无奈,却又偷偷扬起一抹笑,心中感到暖意阵阵。
“去吧阿淮,不许喝太多,饮酒伤身。还有,别喝醉了,待会儿要是出了意外,你应付不过来怎么办?一个人在外,记得,保护好自己。”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江时正了色,神情恍惚,像是想到了什么。
八年前,他也是这般和江淮说的。
……
“嗯,好……哥?怎么了?”
“没事。那,哥就先回宫批文了。
自己玩得开心点。╰(*´︶`*)╯”
“嗯嗯嗯……哥…回去吧……”
“……hh,你这孩子~去吧……”
江时有一句没一句地嘱咐着江淮注意事项,好不容易交代完,才与江淮道别。见江淮轻携着折扇,开扇缓缓摇着,慢慢走了进去,这时,江时突然得逞一笑。
“嘿嘿,苏卿,你可得注意分寸啊,千万可别心急暴露自己了,这机会,朕可是交给你了,唉…希望你能够如愿以偿吧……”
想着,又目光晦暗地联想到从前,半晌才恋恋不舍地坐上马车。( ‘。-ωก`)
“走吧,回江府收拾客房。等阿淮回来给他个惊喜……”₍₍ ◝( ˙꒳˙ )◜⚘₎₎
江淮丝毫不知道他们有何“阴谋”,他一无所知。此刻,他满脑子都在兴致高涨地决定不醉不归,将江时方才给的嘱咐全部抛之脑后。╭( ′ ω ′ )╭
凭着三年前的记忆 ,江淮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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