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破缚者》第2章 叛国者，罪名成立（二）
营地那边的骚动声逐渐逼近了，但莱利仍然不为所动。
马库斯队长提着剑冲了过来，看见莱利站在那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马上快步上前，提起剑就要砍莱利。
莱利向右一个侧身躲过马库斯的挥砍，然后后撤步拉开距离，看准时机对着马库斯的腰就是一记踢击。马库斯身着重甲，竟然被莱利踢了一个踉跄。
莱利所用的这一击是奥维斯特搏斗术的一种，借助整个身体的力量用脚跟、脚踝跟腿部联动，产生爆发似的攻击力。完全可以将一个成年人踢个半死。
还没等马库斯缓过神来，莱利握住瓶颈，将手中的酒瓶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马库斯的脑门上。玻璃破碎，混杂着马库斯头上流下来的鲜血，折射着透过浓密叶障洒下来的月光，飞散又洒落一地。
士兵们都惊住了，就连马库斯都愣住了，莱利，这个囚犯，他怎么敢？
莱利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马上钻入茂密的冬灌木林中，不见了踪影。马库斯捂着脑袋，血从他手甲的缝隙中渗下，滴落。他真的气急败坏了，不只是因为自己受到了羞辱，更因为莱利消失在这茂密的林中，如果找不到他带回去交差自己的项上人头就难保了。
他摘下手甲，用手草草拂去头上扔粘着的玻璃碴。他嗅到了空气中弥漫开的酒味，突想到什么。
“所有人跟我来，顺着酒味，追！”
林中仍有穿堂风吹过，浓郁的酒气在这种环境中会传播的更远。莱利那家伙看样子是把他马库斯想成只会发号施令的饭桶了。
在未进入黑旗卫队时，马库斯就在凛豹都以敏锐观察力的“侦探”著称，威尔达国王正是看上他的这种能力才让他进入黑旗卫队。
想到这，马库斯甚至有些沾沾自喜起来，但眼下不是自得的时候，他想，目前最重要的任务还是抓住逃跑的莱利。
酒的味道从淡淡的清香，逐渐地浓郁了起来。甚至带着一丝果香，实在是让人流连忘返。
该死，现在不是欣赏酒气的时候。
马库斯保持很高的警惕，他知道莱利是什么样的对手。尽管之前并没有听过太多他的传闻，但自从三年前莱利继承永冬城，北方荒原巨魔猎场捷报连连。
林中的光线越来越稀疏，马库斯不得不命令士兵们点起火把前进。
火光让这片地方原本的面貌显露在士兵们面前，众人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枝藤错结盘旋拧在一起，怪异地往天空生长，似乎要拼尽全力冲出这片黑暗土地。扭曲在此处成为常态，无论是灌木还是树干都或多或少呈现不规则的样子，如同被邪魔啃噬污染一样。地上不再有积雪，似乎是因为连雪都无法突破上方树冠的遮蔽。
总之很让人感到不安。
前方的士兵用剑斩断荆棘灌木，为后方开辟出一条狭窄的通路。马库斯再三强调一定要小心，因为他明白在这种地方，一旦莱利设好陷阱，他们的局面会马上被动。
但是他转念一想，这么短的时间内莱利是不会设好能让他们一支小队都吃瘪的陷阱，那样大型的陷阱就算是老练的猎手都会需要花费几天去准备。
呵，莱利·奥利安，选择这样路段的原因恐怕就是为了让我过度谨慎畏手畏脚，好给他更多的逃跑时间。马库斯想。
“全力前进，必须把莱利·奥利安抓住！”他下达快速进军的指令。
开路士兵更加卖力地挥舞着手中的剑刃，这些藤蔓汁水出奇的多，如同鲜血一般喷溅出去。“啪”一声断在地上，从创面不断流出绿色的汁液。
大约五六分钟后，前方开路的士兵突然停了下来。
“什么情况？”马库斯躲在队伍中间，无法看清楚前方的情况。前方传来回复：
“队长，前面是一大片空地。”
空地？马库斯没想到在这种林地还能有空地，“在空地待命，我过去看看是什么样子的。”
前方的士兵像鱼贯而入，在空地上排成一队。马库斯随后跟了进去，然后在他身后的士兵也跟了进来。
马库斯观察着这片意外之中的空地，周围是一圈巨松，被藤蔓缠绕成圈，仿佛一张网将他们网住。空地上是成群的乌鸦，在啃食着地上的一具骸骨。由于高度的腐败，那具残骸是什么物种在这个距离分辨不出来。
马库斯指挥一个士兵去驱赶那群乌鸦，检查一下那具尸体。那士兵走过去，挥舞着剑想把乌鸦吓跑。但没成想那群黑色的丧门星非但不怕，反而张开翅膀，扯着难听的嗓子威胁他。
马库斯嗅到了强烈的酒味，令人醉心的同时掺杂着丝丝甜味，那是种熟透的果子发酵后产生的强烈浓郁的香气。
那士兵用剑砍杀几只叫嚣着的乌鸦，剩下的乌鸦一呼而散。他用剑挑拨着那具残骸，突然往后仰了下身子，似乎被吓了一跳，然后大喊一声：“是个人！”
不安瞬间蔓延开，马库斯突然想到了什么，“所有人快速撤离！”他大叫一声，然后朝着来时的方向奔跑，只有那边有一处被破开的荆棘丛。
那处缺口不知从何处冒出数条藤蔓，重新封死。然后旁边的巨松上伸出无数条粗壮的藤，朝士兵们袭来，林中深处传来乌鸦的哀鸣。有什么东西在迅速逼近。
松林树妖。
马库斯反应过来了，从一开始他们就落入了莱利的圈套，他们根本不是在搜寻莱利，而是一步步地走入松林树妖的陷阱。
而促使他们进入陷阱的是莱利传达的信息，他拿那瓶酒的原因从最初就是为了引诱他们追寻松林中酒的味道，然后被树妖杀死。
这家伙，从被押解上囚车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而且他的目的根本不是单纯的逃跑，而是要把这队人完全杀死，这样才能掩盖自己的行踪。
“混蛋！莱利·奥利安！这个混蛋！”马库斯一边与袭击来的藤蔓对抗一边咒骂。
“点火把！”他大喊道。一个士兵在同伴们的掩护下迅速燃起火焰，挥舞着让那些枝干不敢接近。
“所有人聚到一起！”
那些还活着或者说还能活动的士兵们迅速围在一起，燃烧的火焰让树妖的藤蔓不敢轻举妄动。马库斯粗略地清点了一下人数，剩余十二人，死了六个。
该死的奥利安！马库斯的心里只充满了对莱利的怒火，如果现在莱利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不顾什么禁令，直接砍掉那混账的脑袋。
一阵风携卷着松叶跟散雪吹来，雪鸮的声音逐渐靠近，
“咕咕”
“咕咕”
一只白色的雪鸮，眼睛是骇人的红，落在了一根藤蔓上。
然后那红色的眼睛里流出大量的血，如同溪流一般，在地上积成一潭死水。从那滩血水里伸出一根有人头那么大的枝干，然后张开五指，那是树妖的爪子。
那东西缓缓地从血水里爬出来，身体如干枯的树干，身上伸出的小树枝上挂着各式各样的人类残肢，还在蠕动。它正在吸收这些残肢，被它吃剩的或者还没来得及吃的东西就如那具骸骨一样，扔给乌鸦那样的清道夫来处理。
它的脑袋是用木头雕成的人类头骨，大概有正常人头的两倍。眼眶里向外伸出树根，还在扭曲地动着，流出不明的液体。能闻出来，那液体中有令人醉心的酒香与果子的甜气。
那家伙将身体完全舒展开，“咔哒咔哒”，肢体不协调地僵硬动着，发出树木直接相互挤压的声音。两三米高的东西在火把微弱的光的照耀闪烁下显得更为骇人，它缓缓俯下身，对着士兵们发出怒吼。
这群士兵早就吓破了胆子，一时间竟不知所措。马库斯心中的愤怒转换成恐惧，在头盔包裹下的面部冷汗直流，眼珠不断颤抖。
守夜人感觉手指逐渐恢复了知觉，嘴唇也能微微张开了，“救命……”他无力地轻呼，但回应他的只有寂静。
突然他听到了树林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叫，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像“巨人的呼噜”，但明显比那更吓人，因为他听到了乌鸦狂欢似的叫声。
他听到同样方位传来人撕心裂肺的喊叫，此起彼伏。那种惨烈是他当了十多年兵都没听到过的惨叫，仿佛是一个人被从撕裂开之前拼尽最后力气发出的绝望又痛苦的哀嚎。
营地的火已经熄灭了，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着这样胆寒的声音闭上眼睛，将自己没在无尽的黑暗与恐惧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能够缓慢挪动自己的身体了，而此时，林中万籁俱寂。
他扶着身边的囚笼想站起来，但四肢仍然发软，只能慢慢拖着腿，大口喘着粗气。
他突然又听见丛林中传来了人类奔跑的声音，紧张起来。他明白现在在这片林地，唯一能正常活动的活人，大概就是莱利了。他还没离开吗？他跑着要做什么？是不是来杀自己灭口的？他不敢多想，只能无力地靠在囚笼上，静静等待着。
但那跑步声明显变远了，而且急促且慌乱。
“混蛋！”他听见那熟悉的声音，莱利在咒骂些什么。
“额啊啊啊啊！去死吧你这怪物！”那声音里竟传来了慌乱的节奏。
他听见枝干破碎与莱利愤怒的吼叫，还有他发出的痛苦惨叫。
“死我也要跟你同归于尽！”他看见远方的林中窜起一股火焰，有人点燃的远处的树林。虽然在这种湿木丛林，火焰通常不会蔓延太大，但还是能开辟出一片熊熊燃烧的领域。
噼啪爆响声中传来的是莱利更大声的惨叫，撕心裂肺，仿佛经历巨大的痛苦。随后声音渐渐变小，变得有气无力，最后被火光与燃爆声没过。
守夜人完全呆滞住了。这是命运的戏弄吗？莱利·奥利安设计了这么多圈套埋伏，甚至借助怪物杀死了他们整个队伍，最后被迫与怪物同归于尽？
这短短的一夜发生的事情比他人生三十多年经历过的一切都戏剧化。他是经历者，也是这场闹剧的见证者。
他不顾一切逃出这该死的地狱丛林，尽管行动不便，但他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他要把这闹剧一样的经历告诉世人，他要警告任何人都不要靠近这片诅咒林地。
……
莱利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用剑划开几道不规则的口子，然后丢入火中。
他看着地上被剑斩断的树枝，心一横，在自己手上划开几道口子，用力将血甩出一段距离。
最后他将脖子上的家徽丢入火中。家徽对其他奥维斯特人来说是生命与荣誉的象征，但对他来说不是。
他看了看这一片狼藉，希望国王派人来检查的时候能得出，莱利·奥利安被大火烧死，或者说被树妖抓走了这种结论吧。
他将现场再次弄乱，越混乱的现场对以后的调查就越加不利。火焰炙烤着让他感觉有些热，他脱下外套，搭在肩上，只穿里面一件衬衣，远离这片狼藉。